《梦回德外》之四
<p style="TEXT-INDENT: 2em">德胜门外,50年代。</p><p style="TEXT-INDENT: 2em">解放初期,政府在巩固新政权的同时也将一些无正当职业青年人组织起来,参加举办的各种培训班,学习新的知识技能,以适应新的社会生活。我父亲就是在1953年参加了少数民族训练班,而后被分配到邮局工作的。从而结束了他前途渺茫的漂泊生涯。</p>
<p style="TEXT-INDENT: 2em">人称老伯的父亲是家里的老小。在娘胎里的遭遇就注定了他短暂一生的坎坷。奶奶怀他的时候已四十有余(奶奶是爷爷丧妻后,第二任妻子)——和儿媳妇一起生孩子,让奶奶处境尴尬。奶奶几次爬上八仙桌往下跳,试图用这笨拙的土办法使自己流产,然而,父亲依然按时降临人世,体验宿命中的经历和磨难。</p>
<p style="TEXT-INDENT: 2em">父亲中等身材,善良本份,为人随和。长得白净面善,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两道上挑眉毛。儿时对父亲的记忆是模糊的,像被岁月浸淫褪色的老胶片——没有色彩,迷离而跳跃。灵光一闪出现的情景是: 约3岁的我扶着窗台站在炕上,因为得了腮腺炎,脸肿的很大,父亲戏称我“刘胖子”,或许出于本能的反感,我机巧地回敬他“小爸爸”。可想而知,当年的父亲在我幼稚的眼里是没有长辈的威严的。</p>
<p style="TEXT-INDENT: 2em">父亲20岁娶的我母亲,是父亲的哥哥我一个伯伯说的媒。伯伯年轻时到京东做买卖,常到蓟州某镇我姥爷开的回民饭馆落脚用餐,一来二去混熟了,知道这家有个老姑娘和我父亲年龄相仿,回家和就我爷爷商量——当时父亲的婚事因为辈份关系总是不合适,经伯伯一提,我爷爷就同意了。也是该着的缘分,18岁的母亲就随同娘家哥哥来北京见了父亲一面,双方同意后,就各自忙乎嫁娶成亲之事。</p>
<p style="TEXT-INDENT: 2em">母亲20岁上有的我。我百日后,母亲带着我回姥姥家。年迈的姥爷看着老女儿生得大胖小子,不时发出“嘿、嘿!”的慨叹。母亲很是疼爱我这个长子,我的降临给母亲的生活带来了希望和慰藉,淡化了婚后的孤寂和远离父母的思念之情。母亲哄我入睡的歌声至今萦绕在我的耳边:</p>
<p style="TEXT-INDENT: 2em">小禿儿卖豆腐,</p>
<p style="TEXT-INDENT: 2em">起早贪黑好辛苦。</p>
<p style="TEXT-INDENT: 2em">豆腐卖完一算账,</p>
<p style="TEXT-INDENT: 2em">落个赔本赚吆喝。</p>
<p style="TEXT-INDENT: 2em">小禿儿很生气,</p>
<p style="TEXT-INDENT: 2em">回家就打媳妇。</p>
<p style="TEXT-INDENT: 2em">媳妇说,你别打我,</p>
<p style="TEXT-INDENT: 2em">怨你给的多……</p>
<p style="TEXT-INDENT: 2em">母亲的歌声凄婉悠长,包含着不为人知的哀怨。后来我才知道这熟悉的曲调,是古曲《苏武牧羊》,可歌词却不知是谁改成了这《小禿儿卖豆腐》。</p>
<p style="TEXT-INDENT: 2em">父母结婚前不认识,可以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桩老式的婚姻让两人结合,没什么感情基础。父亲性情懦弱,沉默寡言,母亲性情刚烈,快人快语。像大多数的包办婚姻一样,经过听天由命的岁月磨合,慢慢生成——更多的是相依为命的亲情。</p>
<p style="TEXT-INDENT: 2em">一个倍受父母疼爱,远离家乡只有18岁的女孩儿,婚后的生活不知隐藏着多少辛酸。这个女孩就是我生身——给了我生命的母亲。从嫁到德外这处院落的那一刻起,就结束了她少女的时代,开始生儿育女,终生操劳的命运。</p>
<p style="TEXT-INDENT: 2em">母亲天性心灵手巧,悟性很强。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很会过日子。即使生活最困难时期,我们几个孩子也从未穿过破了烂了的衣裤。总是穿针引线大改小,缝缝补补 ,忙里忙外,洗染浆涮,打“隔帛”(音),纳鞋底,做全家人的鞋。把大人孩子拾掇的干净利索。母亲常说“笑破不笑补。”凭着一双勤劳的双手,使生活充满生气。母亲高兴时,边在灯下做着活计边给我们讲故事。“傻姑爷”“大黄狗”“屁儿香”“铜钱和尚”等等,我至今纳闷,母亲小时候也没念过书,怎么会讲那么多的故事啊!而且内容丰富,逻辑性很强,讲的头头是道。</p>
<p style="TEXT-INDENT: 2em"> “货郎”的故事:</p>
<p style="TEXT-INDENT: 2em"><em>从前,有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卖针头线脑。一天,一个妇女领着自己的一个小孩来买东西。妇女一时忍不住放了个响屁,很不好意思,就急中生智对着孩子说:“这孩子,怎么当着人放屁啊,没出息。”孩子不会撒谎,急忙争辩道:“是你放的,不是我放的。”他妈脸一红拉起孩子扭头就走。边走边对孩子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说你放的,你就别言语了。我这么个大人,又是女的,当着生人多不好意思啊。”孩子一听,挣脱了他妈的手又跑回去对货郎说:“货郎,货郎,刚才那屁不是我妈放的,是我放的。”货郎买卖没做成正来气。就对那孩子嚷道:“爱你妈谁放谁放的。滚!”</em></p>
<p style="TEXT-INDENT: 2em">母亲温柔的语调娓娓动听,令我们着迷。讲得有趣的地方,会让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多少个夜晚,我们是充满遐想和期待,笑着进入香甜的梦乡的。母亲的故事无疑启蒙了我对文学的爱好,培养了我形象思维与浪漫的情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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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style="TEXT-INDENT: 2em">很小的时候,家庭教育的第一课是不能自个出去瞎跑,外边有“拍花子的”。小孩会给拍走喽,就找不着家了。</p>
<p style="TEXT-INDENT: 2em">记得当时还和大人争辩,我不和他走不就结了。奶奶说,“拍花子的”有迷魂药,往你身上一洒,你迷糊了,就乖乖的和他走了。”</p>
<p style="TEXT-INDENT: 2em">“那他要小孩干什么啊?”我的第二个问题。</p>
<p style="TEXT-INDENT: 2em">“干什么?把小孩带到外地,卖了,卖到戏班子里,杂耍去。过去咱们这地界就丢过小孩,先头海家那院住着的有一个叫铁片的小孩就丢了,让‘拍花子的’给拍走了。到现在也没音信啊。”爷爷也睁开眼睛插言道。</p>
<p style="TEXT-INDENT: 2em">爷爷总是坐在八仙桌左首太师椅上双手拄着拐棍闭目沉思,偶尔会哼唱起谁也听不懂的蒙古歌。爷爷是干马行的,当年在关内提起刘四巴没有人不知道的(爷爷行四,巴巴是对长辈的尊称)。年轻时,常和蒙古人做买卖,马骑的很好,会说蒙古话,唱蒙古歌,为人豪爽诚信,交了很多蒙古人做朋友。即使有时资金周转不开,手头不方便,也能从蒙古人那里先赶来马匹来卖。</p>
<p style="TEXT-INDENT: 2em">不知大人们说的是不是事实,可“拍花子的”在脑海里却留下了恐怖的印象。独自见到陌生人就会想,这人会不会就是“拍花子的”?就会注意他的手里有没有迷魂药。</p>
<p style="TEXT-INDENT: 2em">我小时候嘴上长口疮,老人把这叫“口糊”,就是嘴角发炎了。现在的人几乎都明白,这是缺少维生素引起的。可当时奶奶交给我医治的方法却独特的可笑。奶奶告诉我要在天刚亮时就起来,到门道,把街门上的铁镣吊(装在大门上锁门用的铁搭钩)放到嘴角上,嘴里还要说:“门蛐蛐,镣吊儿,带走我的‘口糊’,我就好了。”不能让人看见。</p>
<p style="TEXT-INDENT: 2em">次日一大早,奶奶就把我喊起来,让我去照着去做。我悄悄地走到门道,空气寒冷清新,寂静的小院里,大家都还在睡觉。我看看四周没人,就拿起冰冷的镣吊儿放在嘴角的口疮上,嘴里念念有词,开始重复奶奶教我的口诀:</p>
<p style="TEXT-INDENT: 2em">“门蛐蛐,镣吊儿,带走我的‘口糊’,我就好了。”按奶奶的要求念了三遍,开裂的嘴角开始很疼,可被冰得很舒服。然后,又跑回屋里继续睡觉。且不说这招管不管用,现在看来起码是不卫生啊。(待续)</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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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font size="4"> 多么美好的回忆,“苏武老头卖豆腐,卖钱不够本,回家打媳妇,媳妇说不怨我,怨你给的。。。。。。”</font></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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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font size="4"> “ 多”给加上。</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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