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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有棵枣树
! D. [) ?) D0 |8 V; l去琉璃厂的路上，无意中发现了这条小胡同。
% {9 @! e* V$ Y, p2 \# B, {一扇扇院门紧闭着，但我知道那里面藏着一个个方方正正的世界。我便在这其中的一个度过了生命中最初的七年。
& P) w# h1 Q& g+ ]4 n小时候，似乎总在四合院里跳房子。铺得很整齐的方砖，能按直线、斜角调出许多花样，使本来不大的空间扩展了许多。因此，当小朋友们都去幼儿园了，我一个人也其乐无穷地跳个没完。直到大妈喊我回家吃饭。那时候，年轻的保姆叫阿姨，年老的统称大妈。 + E& t* ]- k6 X# P7 N) E6 c4 f& c
大妈是旗人，据说宣统年间曾在宫里的御膳房挑过米。于是，我小时候就知道皇帝的奢侈，他只吃整粒米煮的饭，半粒的米都预先挑出去扔了。 # }' R4 I6 ?& ~4 C f( F8 `7 }
爸妈很少在家，不是出差就是下放。我生下后，便一直跟着大妈。直到现在，我嘴里还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半句土得掉渣的北京方言，那一定是大妈的早期教育储存在我的记忆里的。 3 ~1 u, Q x/ G* c2 T J
大妈的丈夫是登三轮儿的。常常醉红了脸踉跄着来跟大妈要钱。大妈便从大襟下掏出个手绢包，摸出一两张毛票儿给他。他走后，大妈总要叹着气说，又灌黄汤儿去了。
! x. }: b. c( [0 i4 I# f四合院很适合养鸡，各家都养了几只。小朋友们游戏之余有个大乐子，便是到院外的老槐树下找“吊死鬼儿”，据说小鸡吃了这种小青虫爱下蛋。不过我一见“吊死鬼儿”就脖子后边发凉。
+ X9 s3 e% J- K3 H/ e8 l/ M, S& Z下雨天，方砖被洗得光洁，就有许多肥大的蜗牛四处缓缓移动。我们唱着“水牛儿，水牛儿，先出犄角后出头儿”，捏着壳一只只装进小瓶。好像也为了喂鸡。 . [' v0 J- ~5 i7 ?) g- Y
我家的两只母鸡都是大妈照料着的，困难时期，等不及生蛋，就都进了汤锅。后来又买了三只小鸡，一白一黄一黑，我们姐儿仨各喂一只。 $ h. R* N3 n; q4 @7 ^! K. _7 K9 W
一天深夜，满院响彻尖锐的鸡叫，大人们打开电筒跑出去，却见我那只小黑在野猫的追逐下疯跑。小白小黄早已被野猫吞掉。过了几天，小黑也不见了。大妈边给我擦泪边说，它找伴儿去了。
4 k7 G' T# F4 V5 M* Y+ v大妈擅做面食，馒头蒸得白软，面条抻得细长且韧。到现在还记得棒子面窝头出锅时的香气。没点心吃，把窝头切成薄片摊在煤球炉上，一会儿便烤得焦黄香脆，解馋解饿。
8 q+ Z2 y3 h" `9 S6 R4 P爸却不喜欢面食，有时在某个假日带全家去绒线胡同的四川饭店，或东安市场的西餐馆、新开张的莫斯科餐厅拣几样吃得起的菜换口味。大妈只在桌边默默地嚼着，从不对那些菜肴发表意见。 ! i, d. X1 W Z2 G' a2 @2 g
后院有棵老高的枣树，年年结枣。还青得酸涩时，就被会爬树的男孩子们抢先揪走了，女孩子们只能在树下眼巴巴地瞅着。有一次，我试着爬树，却被大妈一把抱走。晚上，她悄悄塞给我几颗枣儿。不知她打哪儿弄来的。
2 @# G1 C O, a3 |那年冬天，妈妈下放到遵化县。过年回家时，发现我的脚长满青紫的冻疮。大妈说天天洗脚都听我嚷痒痒，却没瞅见长了这个。妈妈心里难过，便四处讨药方。于是，每到冬天，我的脚便被滚烫的辣椒水、茄秧水轮流浸泡，并涂满药膏。 , }7 T: Q8 j8 i# B5 K
当爸爸终于被下放到黑龙江时，大妈搂着我哭了。她说早先那是充军的地方，鼻子耳朵都会被冻掉。我知道她在心疼我的脚。 3 p( ~; I& ]# K) J# ?. a) t
至今也弄不懂，大妈家儿孙满堂，她却提出要和我们一起走。爸妈没有答应她，因为她的年龄太大了，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此后，她就帮着妈妈准备棉衣。以至于10月中旬我们到哈尔滨时，一下车就全身披挂起来，惹得满街人望着我们笑。 6 E: b- I# i8 O' L8 Q. a: s
送别时，她满脸的皱纹都湿润了。回来看我，回来看我。她反复念叨着。 & i3 V! Y- Y3 Y' U+ W" F# X
不想一别便是28年。分手时，她已70多岁，现在她会在哪里？ 8 x: ~$ t. y6 v8 |! q# l
我敲着的，该是我家的门，却从里面走出另一位大妈。我望了她许久，不知为什么要问，后院那棵枣树还在吗？ / m( B: K! |+ f
后院有过一棵枣树？她反而问我。 5 A" M! T3 c+ i: x% X0 c* Y& X
有。我说，而且结过许多枣儿。 9 |# F7 H5 l+ n$ Z2 b8 l
1989年11月4日（黑龙江日报） ! q2 t; I0 m5 ] _+ N" J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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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O- J% V% k6 ]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1-19 14:41:45编辑过] | 
发表于 2004-12-20 12: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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