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版 傳統相聲的形式與結構—節錄自東華大學中國語文學系研究所巫永鴻碩士論文「台灣相聲劇研究——以【表演工作坊】與【相聲瓦舍】為例」 傳統相聲的結構 一般我們可以將傳統相聲拆成四個部份:「墊話」、「瓢把」、「正活」及「攢底」。以下就據此四個部份一一做介紹。 一、墊話 「墊話」就是相聲的開場白。由於相聲早期的的表演型態是「撂地作藝」,意即隨便找一塊空地就可以就地演出,因此可以想見表演時之人聲嘈雜;相聲演員想要在嘈雜的環境中引起觀眾的注意,這時就會說幾段「墊話」引起觀眾聆賞相聲的興趣。「墊話」通常是一小段的笑話,除了有收攏觀眾注意力的功能外,還有探觀眾脾胃的功能,以利相聲演員因時因地適當表演出觀眾喜歡的段子。在相聲發展的前期,「墊話」和「正活」是可以分開來看的,意即此二者是不同的各自獨立的單位。而「墊話」和「正活」的笑料不同之處是「墊話」多為演員的創作,如葉怡均說:「有的寫成文字、有的只有口頭上的腹稿或大綱、還有即興發揮的。」因此「墊話」的好壞,主要還是視相聲演員各自的才華;若是創作出成功的「墊話」甚至可以加工發展成「正活」。然而到了現代,傳統相聲已非過去的「撂地作藝」;表演場所移到了書館、茶館或者是舞台上,因此「墊話」便慢慢地失去了收聚觀眾注意力以及探觀眾脾胃的功能,於是開始講究與「正活」的一體性。馬季就此歸納出三個特點: 僅僅圍繞相聲要表達的中心內容,起到突出主題、概括全局的作用。用別致(應為「緻」字之誤)的對比,風趣的語言,自然而然的轉到相聲主題。 用精簡扼要的概括,簡單明瞭的介紹,移花接木的敘述,環環緊扣進入主題。 可以看到「墊話」到此時與「正活」之間,具有相當大的關聯性,而不似在「撂地」時期以引起觀眾注意為主要功能。這時的「墊話」雖仍具有開場白的性質,但在表演「墊話」的性質上,則與早期相聲中的「墊話」有極大的不同之處。以目前收錄相聲段子最為齊全的《中國傳統相聲大全》,其中凡有「墊話」的段子,皆如馬季所述;但也因為試圖將「墊話」與「正活」產生相當程度的關聯性,因此有一部份的相聲段子,我們無法明顯地找出其「墊話」的存在,可以說已經與「正活」融為一體了。 以單口相聲〈偷斧子〉為例,內容在講一名吸毒的和尚將寺中產業敗光後,剩下七個小和尚;這七個小和尚因為沒有斧頭能砍材燒飯,因此在法會中想辦法偷一把斧頭回寺的故事。但是相聲演員並非一上場就開始講這個故事,而是先講幾個與和尚有關的「墊話」,如下: 我就遇見過這麼個和尚,人前連個小蝦米都不吃,可背地吃大河螃蟹。……活的!先拿小刷子蘸上水刷刷乾淨了擱籠屜裡蒸,火爐子旺旺騰騰的,……可螃蟹是活物,上籠屜一蒸,它難受啊,拿爪子撓那籠屜。和尚在旁邊受不了啦:「哎呀!這可不行,出家人『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螃蟹大小是個性命。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螃蟹難受啊!阿彌陀佛!熟了就好了!熟了就好了!」 東門臉一品香點心舖,他們東家姓鄭,有一年他們家辦白事,念經。正在夏景天,這經台呀搭在葡萄架底下,院裡有葡萄架,十三個和尚念經。正在夜裡十二點鐘嘛,召請亡靈,這和尚一搖鈴鐺,就把鈴鐺撒手啦,請亡靈嘛,把鈴鐺扔台上了!這和尚在台上亂蹦,顏色也變啦,把東家都嚇跑了,當著鬼真來了哪!東家跑了,和尚也跑了,十三個和尚跑了十二個,剩他一人在台上折騰哪!工夫太大啦,有人仗著人多呀壯膽子,門外瞧著:「怎麼那和尚直蹦躂?過去問問他。」等這和尚過來一問才知道,怎麼回事呀?打葡萄架上掉他脖子裡頭一個蠍子,把這和尚給螫壞啦!要真正能請亡靈他還怕蠍子? 以上兩個小笑話都與「偷斧子」的故事無甚關聯,所關聯者都與醒騙世人的和尚有關,因此被相聲演員拿來當做「墊話」,讓觀眾在輕笑兩聲,進入狀況後,投入相聲表演的主要內容。 二、瓢把 如前所述,「墊話」與「正活」在早期的相聲表演中是兩個不同的獨立單位,因此在表演時,要從「墊話」過渡到「正活」時,中間必須要有一個過渡性質的結構,才能將話題帶到「正活」;這個過渡單位,就叫「瓢把」,具有承先啟後的功能。 當相聲表演的場地移到了書場、茶館以及舞台上時,「墊話」與「正活」開始出現了一體性,因此「瓢把」的承先啟後的特性並不那麼明顯,甚至已經融入了「墊話」之中;因此「瓢把」的獨立性也就越來越小,如葉怡均在介紹相聲的結構時,已經將「瓢把」置入「墊話」中一起討論,並不將「瓢把」視為一個獨立單位。 在《中國相聲大全》中,已經有相當多的相聲段子幾乎已經無法明顯地找到「墊話」了,而「瓢把」自然更是隱而不見,一般來說,若是相聲段子仍有「墊話」存在者,便可以看到「瓢把」的痕跡。在「墊話」段中所舉的〈偷斧子〉一例,在相聲演員講完「墊話」後,要轉入「正活」時是這麼說的: 天津的和尚還好哪,到我們那兒和尚念經常偷東西!那位說:「哪兒的事情?我不信。」念經偷東西可出奇,哪兒的事呀?北京啊。我是北京的。我可不是北京城裡的,我在西山住,在西郊。 相聲演員說到這裡,便開始了和尚們怎麼「偷斧子」的故事。從「墊話」到「正活」的轉折幾乎不留痕跡,需要相當具有功力的相聲演員才能讓觀眾順其自然地期待接下來的「正活」表演;因此,這便是早期相聲研究者會將「瓢把」獨立視為一個結構單位最主要的原因。 三、正活 「正活」即相聲表演中的主要部份,通常由數個段落組織而成;段落與段落間彼此環環相扣,由上個段落的發展層層推移到下個段落;每個段落的結尾,最少都會有一個「包袱」。「包袱」指的就是笑料,其主要目的是讓聆賞者哄堂大笑,若未能讓聆賞者笑出聲來,都是失敗的。如劉增鍇所說: 現抖現響的包袱通常是滑稽的,回家反覆玩味才覺得好笑的包袱是幽默的—幽默是迂迴的,滑稽是直接的。一場相聲演出觀眾如果只是會心一笑,它就失敗了—它必須讓觀眾直接報予熱烈的回應,所以如果出現了「冷」就是失敗的。 因此我們可以知道「正活」的特色,就是設法讓觀眾不斷地哄堂大笑,這也是觀眾聆賞相聲最主要的目的。 以對口相聲〈歪批《三國》〉為例,「逗哏」者說《三國演義》之所以稱「『三』國演義」的原因是故事中「『三』的節目多,故此叫『三國』」。當中設計了不少包袱: 甲:拿過來「三國」您看,頭本第一回那個目錄裡頭就有個三字。 乙:有什麼? 甲:「宴桃園豪傑三結義」,有三沒有? 乙:有啊!還有什麼? 甲:最後一回:「降孫皓三分歸一統」,有三沒有? 乙:就兩上三呀? 甲:還有哪:「虎牢關三戰呂布」、「屯土山關公約三事」、「劉玄德三顧茅廬」、「陶公祖三讓徐州」、「荊州城公子三求計」、「袁曹各起馬步三軍」、「三江口曹操折兵」、「定三分隆中決策」、「三江口周瑜縱火」、「諸葛亮智取三城」、「三氣周瑜」、「三擒孟獲」…… 乙:七擒孟獲! 甲:三擒! 乙:怎麼是三擒哪? 甲:先有三擒,然後才有七擒,你得經過三擒,才能到七擒哪,不能由二擒就蹦到四上去! 乙:噢!這麼個三擒哪?還有什麼? 甲:三出祁山! 乙:六出祁山! 甲:二三如六。 乙:小九九哇! 甲:三伐中原。 乙:哎,九伐中原! 甲:三三見九【與乙同時】。 乙:三三見九。 乙:我就知道嘛。 甲:這是明三,「三國」裡還有暗三。 乙:什麼叫暗三? 甲:「三國」裡有三妻,三不明,三不知去向,三頭驢,三張斷三橋,文官三醜,武將三俊,三個不知道,還有三個做小買賣的。 上面的段子從「三」談起,「抖」了第一個包袱。然後又羅織了所謂的「暗三」裝接下來的包袱。 乙:我先問你什麼叫三妻? 甲:妻是夫妻的妻。頭一個是獵戶劉安殺妻供主。 乙:第二個? 甲:劉備拋妻。劉備要不拋妻,沒有《回荊州》。 乙:第三個? 甲:呂布貪妻。呂布要不貪妻,沒有《白門摟》。 (後略) 之後甲又抖了「三不明」、「三不知去向」……等包袱,最後在「三個做小買賣的」結尾。整場表演以「三」字來裝包袱,包袱與包袱間環環相扣,然而又各不隸屬,這正是「正活」的特色。 四、攢底 「攢底」即相聲的結尾,有時簡稱為「底」。如前所述,「正活」中有許多個小段落,而每個段落的最後至少都會設計一個「包袱」來逗笑觀眾;而「攢底」,就是整個相聲表演中最後一個段落,因此一般會要求「攢底」是一個比「正活」中的所安排的眾多「小包袱」還要響的「大包袱」,意即最令觀眾拍案叫絕的笑料;但這只是一般相聲表演中的常態,並非所有的傳統相聲的攢底皆為如此安排。如:《十八愁繞口令》就是用長達一百多句的繞口令來讓聆賞者感到嘆為觀止,並回報以熱烈的掌聲。因此我們可以知道「攢底」無論是「包袱」還是精采的技藝表演,其目的都是讓相聲表演達到最高潮,在熱烈的掌聲中結尾,這便是傳統相聲中「攢底」的功能。葉怡均在《笑亦有道:論相聲之藝術表現》中提到: (「攢底」)很少是能獨立存在的一塊,通常是依附著「正活」發展而來,它與「正活」素難分解,可以說,「底」是根據「正活」內容設計出的結果。而「相聲界之所以將『底』從『正活』中分離出來,與『墊話』、『正活』並列,大抵是著眼於演出效果的緣故……」。 葉怡均在這裡已經點出了「攢底」的特性,但是仍然將之視為「相聲結構」的一部份;但更進一步地認為,「攢底」不應該視為相聲結構的一部份。 我們從結構上來了解:相聲表演從「墊話」開始,其功能是引起觀眾注意,內容則是帶有與「正活」相關,但不相連的笑料段落;「瓢把」是從「墊話」轉入「正活」的轉折之處,在現代的傳統相聲裡幾乎可以省略不計;而相聲表演中最重要的「正活」即為相聲表演的主題,直到「攢底」表演才結束。我們可以發現「墊話」以及「正活」,甚至是「瓢把」都可以算是獨立單位,都同時擁有「內容」以及「功能」,幾乎是可以大刀一揮即涇滑分明;唯獨「攢底」是與「正活」緊緊相連結在一起,無法成為一個獨立單位。我們可以說「攢底」只存在著讓表演在高潮中結束的「功能」,但若與「正活」分開,所謂的「攢底」也就失去了他的爆笑性。如之前所引用過的〈歪批三國〉,「攢底」如下: 甲:【唱】「這一班五虎將俱都喪了,只剩下趙子龍老邁(賣)年(黏)高(糕)。」他老賣黏糕! 乙:去你的吧! 試問,若沒有「正活」的包袱不斷堆疊,要如何使「趙子龍老賣黏糕」成為全場爆笑的焦點?我們將「三個做小買賣的」這個段落完整引用如下: 甲:還有三個做小買賣的。 乙:第一個? 甲:劉備賣過草鞋。 乙:不錯,織席販履嘛!第二個? 甲:張飛賣肉。 乙:對,屠戶出身嘛。第三個? 甲:你沒聽明白嗎?劉備賣草鞋。 乙:唉!我問你第三個? 甲:啊!是啊!張飛賣肉。 乙:哎!你等一等。第一個是劉備賣草鞋,第二個是張飛賣肉。這第三個哪? 甲:啊,有啊,你別著急呀! 乙:第三個? 甲:第三個……哎,趙雲…… 乙:趙雲賣什麼呀? 甲:趙雲賣黏糕嘛! 乙:趙雲多會兒賣黏糕? 甲:你看過《天水關》這齣戲嗎? 乙:看過呀! 甲:《天水關》這齣戲,姜維在校場一傳令,那幾句【流水板】,就把趙雲賣黏糕給唱出來啦。 乙:怎麼唱的? 甲:【唱】「這一班五虎將俱都喪了,只剩下趙子龍老邁(賣)年(黏)高(糕)。」他老賣黏糕! 乙:去你的吧! 以上的段落,是承接〈歪批《三國》〉中「三妻,三不明,三不知去向,三頭驢,三張斷三橋,文官三醜,武將三俊,三個不知道」這些包袱而來。觀眾習慣了「逗哏」的歪批後,最後出現讓觀眾料想不到的結尾—趙雲是賣黏糕的,方能引起觀眾的大笑。又如單口相聲〈紀曉嵐〉,內容在講紀曉嵐面對乾隆皇帝的刁難,一一地以急智化解掉了,其中攢底更是只有一句「翻身跳入水晶宮」;若是未能知道「正活」的內容,這一句「攢底」根本毫無意義。如下: 乾隆說:「我說一句話,你對一句詩。對上來再喝,對不上來兩罪俱罰。」 紀曉嵐一聽:噢,喝碗水還這麼費勁哪? 乾隆說:「昨天晚上娘娘生小孩兒了。」 紀曉嵐張嘴就來:「昨夜後宮降真龍。」 生太子是真龍啊,說完端碗就喝。 乾隆道:「別忙,生了個女孩兒。」 紀曉嵐馬上就改了:「月中嫦蛾下九重。」 女孩兒是位公主啊,一定有嫦蛾之貌。其實準那麼美嗎?他也沒瞧見,反正揀好聽的說吧。剛又要喝,乾隆說: 「放下!」 「唉……」 「生下來就死啦!」 「喲,死啦!」 乾隆心說:看你還怎麼對詩。紀曉嵐略加思索,嗯,有了: 「神仙人間留不住。」 那意思—這位是神仙,在人間待不住。不是死了,是回天宮去了。紀曉嵐心想:這回該讓喝了吧?剛要端碗,乾隆說: 「別動!」 「啊?」 「你知道怎麼死的嗎?」 「微臣不知。」 「掉尿盆裡淹死的。」 嚇!這回可怎麼說呢?紀曉嵐眼珠兒一轉,脫口而出,連乾隆都聽愣啦。他說: 「翻身跳入水晶宮!」 一端茶碗。哎,他喝啦! 觀眾在聽這段「正活」時,會期待紀曉嵐將會如何以急智化解皇帝的刁難;而最後一句「翻身跳入水晶宮」是應「娘娘所生的女孩兒掉到尿盆死掉」所生的急智之語,令人匪夷所思,逗得觀眾哈哈大笑。 綜合〈歪批三國〉以及〈紀曉嵐〉的「攢底」,我們可以知道,若是沒有之前包袱的鋪陳,「攢底」則不會有任何力量存在;然而若是將以上這整個段落都視為「攢底」,那麼又與「正活」的其他包袱有何不同?由此可以知道「攢底」本質上是屬於「正活」的最高潮部份,在內容上無法與「正活」分開;因為「攢底」所著重的是其「功能性」,目的是讓表演能在觀眾的熱烈的掌聲中結束,與「墊話」、「瓢把」以及「正活」根本不屬於同一種分類標準;因此傳統相聲的結構,基本上只有「墊話」以及「正活」兩部份,若要勉強加上「瓢把」尚且是有可能的,但「攢底」則是屬於「正活」的一部份,是絕對無法將之從「正活」中抽離出來計入相聲結構的一部份。 简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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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相声的形式与结构—节录自东华大学中国语文学系研究所巫永鸿硕士论文「台湾相声剧研究——以【表演工作坊】与【相声瓦舍】为例」 传统相声的结构 一般我们可以将传统相声拆成四个部份:「垫话」、「瓢把」、「正活」及「攒底」。以下就据此四个部份一一做介绍。 一、垫话 「垫话」就是相声的开场白。由于相声早期的的表演型态是「撂地作艺」,意即随便找一块空地就可以就地演出,因此可以想见表演时之人声嘈杂;相声演员想要在嘈杂的环境中引起观众的注意,这时就会说几段「垫话」引起观众聆赏相声的兴趣。「垫话」通常是一小段的笑话,除了有收拢观众注意力的功能外,还有探观众脾胃的功能,以利相声演员因时因地适当表演出观众喜欢的段子。在相声发展的前期,「垫话」和「正活」是可以分开来看的,意即此二者是不同的各自独立的单位。而「垫话」和「正活」的笑料不同之处是「垫话」多为演员的创作,如叶怡均说:「有的写成文字、有的只有口头上的腹稿或大纲、还有即兴发挥的。」因此「垫话」的好坏,主要还是视相声演员各自的才华;若是创作出成功的「垫话」甚至可以加工发展成「正活」。然而到了现代,传统相声已非过去的「撂地作艺」;表演场所移到了书馆、茶馆或者是舞台上,因此「垫话」便慢慢地失去了收聚观众注意力以及探观众脾胃的功能,于是开始讲究与「正活」的一体性。马季就此归纳出三个特点: 仅仅围绕相声要表达的中心内容,起到突出主题、概括全局的作用。用别致(应为「致」字之误)的对比,风趣的语言,自然而然的转到相声主题。 用精简扼要的概括,简单明了的介绍,移花接木的叙述,环环紧扣进入主题。 可以看到「垫话」到此时与「正活」之间,具有相当大的关联性,而不似在「撂地」时期以引起观众注意为主要功能。这时的「垫话」虽仍具有开场白的性质,但在表演「垫话」的性质上,则与早期相声中的「垫话」有极大的不同之处。以目前收录相声段子最为齐全的《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其中凡有「垫话」的段子,皆如马季所述;但也因为试图将「垫话」与「正活」产生相当程度的关联性,因此有一部份的相声段子,我们无法明显地找出其「垫话」的存在,可以说已经与「正活」融为一体了。 以单口相声〈偷斧子〉为例,内容在讲一名吸毒的和尚将寺中产业败光后,剩下七个小和尚;这七个小和尚因为没有斧头能砍材烧饭,因此在法会中想办法偷一把斧头回寺的故事。但是相声演员并非一上场就开始讲这个故事,而是先讲几个与和尚有关的「垫话」,如下: 我就遇见过这么个和尚,人前连个小虾米都不吃,可背地吃大河螃蟹。……活的!先拿小刷子蘸上水刷刷干净了搁笼屉里蒸,火炉子旺旺腾腾的,……可螃蟹是活物,上笼屉一蒸,它难受啊,拿爪子挠那笼屉。和尚在旁边受不了啦:「哎呀!这可不行,出家人『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螃蟹大小是个性命。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螃蟹难受啊!阿弥陀佛!熟了就好了!熟了就好了!」 东门脸一品香点心铺,他们东家姓郑,有一年他们家办白事,念经。正在夏景天,这经台呀搭在葡萄架底下,院里有葡萄架,十三个和尚念经。正在夜里十二点钟嘛,召请亡灵,这和尚一摇铃铛,就把铃铛撒手啦,请亡灵嘛,把铃铛扔台上了!这和尚在台上乱蹦,颜色也变啦,把东家都吓跑了,当着鬼真来了哪!东家跑了,和尚也跑了,十三个和尚跑了十二个,剩他一人在台上折腾哪!工夫太大啦,有人仗着人多呀壮胆子,门外瞧着:「怎么那和尚直蹦跶?过去问问他。」等这和尚过来一问才知道,怎么回事呀?打葡萄架上掉他脖子里头一个蝎子,把这和尚给螫坏啦!要真正能请亡灵他还怕蝎子? 以上两个小笑话都与「偷斧子」的故事无甚关联,所关联者都与醒骗世人的和尚有关,因此被相声演员拿来当做「垫话」,让观众在轻笑两声,进入状况后,投入相声表演的主要内容。 二、瓢把 如前所述,「垫话」与「正活」在早期的相声表演中是两个不同的独立单位,因此在表演时,要从「垫话」过渡到「正活」时,中间必须要有一个过渡性质的结构,才能将话题带到「正活」;这个过渡单位,就叫「瓢把」,具有承先启后的功能。 当相声表演的场地移到了书场、茶馆以及舞台上时,「垫话」与「正活」开始出现了一体性,因此「瓢把」的承先启后的特性并不那么明显,甚至已经融入了「垫话」之中;因此「瓢把」的独立性也就越来越小,如叶怡均在介绍相声的结构时,已经将「瓢把」置入「垫话」中一起讨论,并不将「瓢把」视为一个独立单位。 在《中国相声大全》中,已经有相当多的相声段子几乎已经无法明显地找到「垫话」了,而「瓢把」自然更是隐而不见,一般来说,若是相声段子仍有「垫话」存在者,便可以看到「瓢把」的痕迹。在「垫话」段中所举的〈偷斧子〉一例,在相声演员讲完「垫话」后,要转入「正活」时是这么说的: 天津的和尚还好哪,到我们那儿和尚念经常偷东西!那位说:「哪儿的事情?我不信。」念经偷东西可出奇,哪儿的事呀?北京啊。我是北京的。我可不是北京城里的,我在西山住,在西郊。 相声演员说到这里,便开始了和尚们怎么「偷斧子」的故事。从「垫话」到「正活」的转折几乎不留痕迹,需要相当具有功力的相声演员才能让观众顺其自然地期待接下来的「正活」表演;因此,这便是早期相声研究者会将「瓢把」独立视为一个结构单位最主要的原因。 三、正活 「正活」即相声表演中的主要部份,通常由数个段落组织而成;段落与段落间彼此环环相扣,由上个段落的发展层层推移到下个段落;每个段落的结尾,最少都会有一个「包袱」。「包袱」指的就是笑料,其主要目的是让聆赏者哄堂大笑,若未能让聆赏者笑出声来,都是失败的。如刘增锴所说: 现抖现响的包袱通常是滑稽的,回家反复玩味才觉得好笑的包袱是幽默的—幽默是迂回的,滑稽是直接的。一场相声演出观众如果只是会心一笑,它就失败了—它必须让观众直接报予热烈的响应,所以如果出现了「冷」就是失败的。 因此我们可以知道「正活」的特色,就是设法让观众不断地哄堂大笑,这也是观众聆赏相声最主要的目的。 以对口相声〈歪批《三国》〉为例,「逗哏」者说《三国演义》之所以称「『三』国演义」的原因是故事中「『三』的节目多,故此叫『三国』」。当中设计了不少包袱: 甲:拿过来「三国」您看,头本第一回那个目录里头就有个三字。 乙:有什么? 甲:「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有三没有? 乙:有啊!还有什么? 甲:最后一回:「降孙皓三分归一统」,有三没有? 乙:就两上三呀? 甲:还有哪:「虎牢关三战吕布」、「屯土山关公约三事」、「刘玄德三顾茅庐」、「陶公祖三让徐州」、「荆州城公子三求计」、「袁曹各起马步三军」、「三江口曹操折兵」、「定三分隆中决策」、「三江口周瑜纵火」、「诸葛亮智取三城」、「三气周瑜」、「三擒孟获」…… 乙:七擒孟获! 甲:三擒! 乙:怎么是三擒哪? 甲:先有三擒,然后才有七擒,你得经过三擒,才能到七擒哪,不能由二擒就蹦到四上去! 乙:噢!这么个三擒哪?还有什么? 甲:三出祁山! 乙:六出祁山! 甲:二三如六。 乙:小九九哇! 甲:三伐中原。 乙:哎,九伐中原! 甲:三三见九【与乙同时】。 乙:三三见九。 乙:我就知道嘛。 甲:这是明三,「三国」里还有暗三。 乙:什么叫暗三? 甲:「三国」里有三妻,三不明,三不知去向,三头驴,三张断三桥,文官三丑,武将三俊,三个不知道,还有三个做小买卖的。 上面的段子从「三」谈起,「抖」了第一个包袱。然后又罗织了所谓的「暗三」装接下来的包袱。 乙:我先问你什么叫三妻? 甲:妻是夫妻的妻。头一个是猎户刘安杀妻供主。 乙:第二个? 甲:刘备抛妻。刘备要不抛妻,没有《回荆州》。 乙:第三个? 甲:吕布贪妻。吕布要不贪妻,没有《白门搂》。 (后略) 之后甲又抖了「三不明」、「三不知去向」……等包袱,最后在「三个做小买卖的」结尾。整场表演以「三」字来装包袱,包袱与包袱间环环相扣,然而又各不隶属,这正是「正活」的特色。 四、攒底 「攒底」即相声的结尾,有时简称为「底」。如前所述,「正活」中有许多个小段落,而每个段落的最后至少都会设计一个「包袱」来逗笑观众;而「攒底」,就是整个相声表演中最后一个段落,因此一般会要求「攒底」是一个比「正活」中的所安排的众多「小包袱」还要响的「大包袱」,意即最令观众拍案叫绝的笑料;但这只是一般相声表演中的常态,并非所有的传统相声的攒底皆为如此安排。如:《十八愁绕口令》就是用长达一百多句的绕口令来让聆赏者感到叹为观止,并回报以热烈的掌声。因此我们可以知道「攒底」无论是「包袱」还是精采的技艺表演,其目的都是让相声表演达到最高潮,在热烈的掌声中结尾,这便是传统相声中「攒底」的功能。叶怡均在《笑亦有道:论相声之艺术表现》中提到: (「攒底」)很少是能独立存在的一块,通常是依附着「正活」发展而来,它与「正活」素难分解,可以说,「底」是根据「正活」内容设计出的结果。而「相声界之所以将『底』从『正活』中分离出来,与『垫话』、『正活』并列,大抵是着眼于演出效果的缘故……」。 叶怡均在这里已经点出了「攒底」的特性,但是仍然将之视为「相声结构」的一部份;但更进一步地认为,「攒底」不应该视为相声结构的一部份。 我们从结构上来了解:相声表演从「垫话」开始,其功能是引起观众注意,内容则是带有与「正活」相关,但不相连的笑料段落;「瓢把」是从「垫话」转入「正活」的转折之处,在现代的传统相声里几乎可以省略不计;而相声表演中最重要的「正活」即为相声表演的主题,直到「攒底」表演才结束。我们可以发现「垫话」以及「正活」,甚至是「瓢把」都可以算是独立单位,都同时拥有「内容」以及「功能」,几乎是可以大刀一挥即泾滑分明;唯独「攒底」是与「正活」紧紧相连结在一起,无法成为一个独立单位。我们可以说「攒底」只存在着让表演在高潮中结束的「功能」,但若与「正活」分开,所谓的「攒底」也就失去了他的爆笑性。如之前所引用过的〈歪批三国〉,「攒底」如下: 甲:【唱】「这一班五虎将俱都丧了,只剩下赵子龙老迈(卖)年(黏)高(糕)。」他老卖黏糕! 乙:去你的吧! 试问,若没有「正活」的包袱不断堆栈,要如何使「赵子龙老卖黏糕」成为全场爆笑的焦点?我们将「三个做小买卖的」这个段落完整引用如下: 甲:还有三个做小买卖的。 乙:第一个? 甲:刘备卖过草鞋。 乙:不错,织席贩履嘛!第二个? 甲:张飞卖肉。 乙:对,屠户出身嘛。第三个? 甲:你没听明白吗?刘备卖草鞋。 乙:唉!我问你第三个? 甲:啊!是啊!张飞卖肉。 乙:哎!你等一等。第一个是刘备卖草鞋,第二个是张飞卖肉。这第三个哪? 甲:啊,有啊,你别着急呀! 乙:第三个? 甲:第三个……哎,赵云…… 乙:赵云卖什么呀? 甲:赵云卖黏糕嘛! 乙:赵云多会儿卖黏糕? 甲:你看过《天水关》这出戏吗? 乙:看过呀! 甲:《天水关》这出戏,姜维在校场一传令,那几句【流水板】,就把赵云卖黏糕给唱出来啦。 乙:怎么唱的? 甲:【唱】「这一班五虎将俱都丧了,只剩下赵子龙老迈(卖)年(黏)高(糕)。」他老卖黏糕! 乙:去你的吧! 以上的段落,是承接〈歪批《三国》〉中「三妻,三不明,三不知去向,三头驴,三张断三桥,文官三丑,武将三俊,三个不知道」这些包袱而来。观众习惯了「逗哏」的歪批后,最后出现让观众料想不到的结尾—赵云是卖黏糕的,方能引起观众的大笑。又如单口相声〈纪晓岚〉,内容在讲纪晓岚面对乾隆皇帝的刁难,一一地以急智化解掉了,其中攒底更是只有一句「翻身跳入水晶宫」;若是未能知道「正活」的内容,这一句「攒底」根本毫无意义。如下: 乾隆说:「我说一句话,你对一句诗。对上来再喝,对不上来两罪俱罚。」 纪晓岚一听:噢,喝碗水还这么费劲哪? 乾隆说:「昨天晚上娘娘生小孩儿了。」 纪晓岚张嘴就来:「昨夜后宫降真龙。」 生太子是真龙啊,说完端碗就喝。 乾隆道:「别忙,生了个女孩儿。」 纪晓岚马上就改了:「月中嫦蛾下九重。」 女孩儿是位公主啊,一定有嫦蛾之貌。其实准那么美吗?他也没瞧见,反正拣好听的说吧。刚又要喝,乾隆说: 「放下!」 「唉……」 「生下来就死啦!」 「哟,死啦!」 乾隆心说:看你还怎么对诗。纪晓岚略加思索,嗯,有了: 「神仙人间留不住。」 那意思—这位是神仙,在人间待不住。不是死了,是回天宫去了。纪晓岚心想:这回该让喝了吧?刚要端碗,乾隆说: 「别动!」 「啊?」 「你知道怎么死的吗?」 「微臣不知。」 「掉尿盆里淹死的。」 吓!这回可怎么说呢?纪晓岚眼珠儿一转,脱口而出,连乾隆都听愣啦。他说: 「翻身跳入水晶宫!」 一端茶碗。哎,他喝啦! 观众在听这段「正活」时,会期待纪晓岚将会如何以急智化解皇帝的刁难;而最后一句「翻身跳入水晶宫」是应「娘娘所生的女孩儿掉到尿盆死掉」所生的急智之语,令人匪夷所思,逗得观众哈哈大笑。 综合〈歪批三国〉以及〈纪晓岚〉的「攒底」,我们可以知道,若是没有之前包袱的铺陈,「攒底」则不会有任何力量存在;然而若是将以上这整个段落都视为「攒底」,那么又与「正活」的其他包袱有何不同?由此可以知道「攒底」本质上是属于「正活」的最高潮部份,在内容上无法与「正活」分开;因为「攒底」所着重的是其「功能性」,目的是让表演能在观众的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与「垫话」、「瓢把」以及「正活」根本不属于同一种分类标准;因此传统相声的结构,基本上只有「垫话」以及「正活」两部份,若要勉强加上「瓢把」尚且是有可能的,但「攒底」则是属于「正活」的一部份,是绝对无法将之从「正活」中抽离出来计入相声结构的一部份。 ( k/ }+ {+ [& g.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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