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秫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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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26 23:28: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草长鹰飞 于 2013-5-26 23:38 编辑 , E+ Q' c6 `6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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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西的胡同拐了个小胳膊肘弯儿,腾出的空间刚好够插一棵槐树,树帽子搭上了南北房脊,地下多了一块阴凉。

" g2 O. Z: ~3 r0 x( j" b3 b      挨槐树南侧有道随墙门,门南是墙,灰褐的焦砟坯。墙根儿的坯酥了,碎砟末,爆开了的小灰疙瘩溜出道巴掌宽的土垄,土垄里外疏落落钻出十几二十来株秫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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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锦,人嘴里给叫白了,成了秫秸花。长成棵儿的秫秸花孤梃着挂满花苞腋生的绿茎,除了高度跟秫秸杆儿像之外,再没什么与秫秸搭边儿。4 h# N/ Z;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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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小子,红领巾接了黑腿带拴着一只半大白猫扥着。走几步,猫爪往地上钉一下,身子后坐。拽不动,就拎,黑小子拎起白猫悠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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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  D* p6 Z1 d! [* v" I      路过秫秸花丛,回过身,黑小子生发了新兴趣,马扎儿,马扎儿上坐着的老头儿,老头儿抽烟,手里捻着一根竹篾,帘子上的竹篾。, s+ N+ E0 X# z' k7 |

" V- D1 |& R* t. x, [      竹篾如何变成风筝,过了两三个钟头。短白头茬儿的老头,叼着烟袋,戴花镜眯眼侧着脑袋在蜡头儿上熏烤竹篾,竹篾在一双老手里慢慢弯成想要的形状。细线,泛黄不甚白的高粱纸,秃头毛笔,断把儿饭勺里的糨子,水彩盒儿,破边儿碟子,收音机里唱着马连良,秫秸花丛前飘满了熏烤陈年竹子的淡淡霉味与旱烟的干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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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烦了的黑小子,围着马扎,左转,右转。拴猫的绳头开始还在手里攥着,然后脚底下踩着,最后干脆绕一蓬秫秸花上。猫钻秫秸花根儿的大叶子底下,缝隙间,惊恐的小眼睛,随花叶一摇一现。

1 B  w4 E: X, V) u( u- M# U) i  h( E      黑小子拽着风筝,跑起一阵风,沙燕儿在胡同里歪歪斜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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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收拾糨勺子,蜡头。从花棵儿下掏出猫,解腿带儿,猫挠了两爪,手背上花了,血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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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挲几把,猫老实了,任老头贴腹抱臂弯里。手背上的血珠由小渗大,顺中指就着垂下的手滴下来,砸了个小土坑儿,旋即被溅起的浮土埋上,成了个湿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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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胡同东头门里的小子从插队的地方逃回来,泡病号,不乐意走。从供销社寻了些带鱼头肠,太阳底下晒。恶臭灌满了街筒子。那些晒过的带鱼头肠招来很多猫,房檐墙头上趴着。插队小子蹑着手脚逮猫,逮住弄死剥皮炖着吃。

7 a& T, M' K1 [3 @6 ?      老头坐不住了。唤来黑小子,找了个窑坑。钓了半天儿,半天儿钓的鱼装了半脸盆,黑小子端着,送往插队小子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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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斤把沉的拐子,老头留下了,出插队小子家门,给了黑小子,让他拿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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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小子不乐意在家呆着。听他奶奶嘿儿喽带喘,天越热喘得越厉害,黑小子憋得慌。于是马扎儿旁边多了个小板凳儿,偶尔是半块砖。

2 b- b) e" }% V      墙边儿的秫秸花开得正妍。粉的淡淡,白的淡淡,红的淡淡,紫的也淡淡,不扎眼,没香味。花儿里的粉很多,拽了梢头松手,一弹,扑簌簌,一阵小雾。邻家比黑小子还小的两个姑娘,各掐一朵,拽下瓣,撕开藏在萼片深处肥厚部分,贴鼻梁子上,伸展双臂喔喔叫着,装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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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蚊子团下来了,填满了槐树底下与秫秸花上头那块空出来的天。偶尔有蝙蝠从那块天上飞过,钻进槐树罩黑了的蓊郁下,围着北山墙挂着不低的灯泡,撞几撞,撞进带着点儿绯红逐渐沉起来的暗蓝色空暝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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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小子到老头这儿的趟数越来越勤。秫秸花衬着这一老一小开。实在没得干,就看老头撕自己用过的田格本卷烟,烟丝在纸里慢慢燃着,快烧到了自己写错的一个字儿上。

8 X7 x+ u/ a3 \6 A1 a, i) @      夏天雨大,墙根儿秫秸花都泡在水里,一泡好几天。墙更酥了,又掉落了一层碎焦砟,秫秸花贴地的叶子沤烂了。水皮儿淹过的叶子,退水后留一道重重的泥痕,坠着皱巴巴的叶子。风大,偶尔沉重地摇一下,带着花梃上的花儿一起摇晃。

6 i6 ^0 L  |  p      花梃的上的花儿,越开越小了。急匆匆,忙着结籽,像没长够个儿的孩子急着结婚一样。

! O2 ^# i8 B; O: h4 q- g) z1 o      槐叶是从盛暑开始落的。最初绿的,然后深绿,然后黄绿,最后不再湿润,蔫巴巴,黄多绿少。等到穿一条绒裤坐着都觉着嗖腿,所有秫秸花苞全结了籽,倒长的小蒜头儿似的。

" w: U. Y- `/ R1 t      一夜大风,纤弱的秫秸花折了,横七竖八搭架,有些还挺着。两道霜下来,刮尽了绿色,还被风抽,叶子落尽,挺着的秫秸花成了光杆儿。一根光杆折了,连着皮,歪倒在同伴身上,隔两天是另一根。最后所有的秫秸花都趴了架。三棵两棵的被扫街的扫帚带上,地上磨一段,搓起来,脚踩踩,再装些,跟废纸干白菜帮子炉灰一道进了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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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有几根倔强的秫秸花杆儿挺到头一场雪。再结实的杆儿也挺不过春节。挂炮仗,挑灯笼,乃至笼火都会找上她——撕扯几把,团了塞炉膛里,一根火柴就能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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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还没来的时候,墙根儿干净了,北风给墙根儿的土垄培了一层带着干草末的新土。东西走向的胡同,面北的墙根儿风最冲,最易积存生命,虽不向阳,萌发得晚,一旦长起来,势不可挡。

1 U% h6 N% T6 o8 c% k# D      秫秸花是宿根,带了萌发的头儿。

; f/ r; F3 ]  g; B      雨燕儿围着那些高高大大古建叠着的重檐飞的时候,秫秸花已经开过头一茬。花儿很光滑,眯眼看,一层绒绒的色彩。

# D+ r3 [! `# X3 n7 N      黑小子奶奶咽气那天下午,黑小子举着一毛钱往供销社柜台上放,说是买糖块儿给不喘睡着了的奶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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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砟墙里侧正盖着一间房。房顶上的工人用喷灯喷糊了最高那棵秫秸花。蝉声远而近近而远地叫着,一只黑白花儿的天牛抿了翅落上秫秸花,蜷叶上爬了几步,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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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夏天老头总爱带着黑小子钓鱼。去了两回颐和园。第二次在龙王庙住了一晚。蚊虫多,有人关了门窗烧六六粉熏,扫出一簸箕蚊蚋。黑小子争着端簸箕往出倒死蚊子,回走,摸着装兜里玩儿的俩秫秸花头儿,捻开撒道边儿了。

6 P' J8 U: }4 b9 k      他们还去窑坑。一钓一天。有过种秫秸花经历的黑小子,特意从墙边找熟了的秫秸花籽装兜里预备着。他也从窑坑附近的玉米地掰青玉米,胡乱扯些干不干湿不湿的柴禾点挺大的烟来熰。老头不嫌,一只手把杆儿,一只手撕开黑乎乎的玉米皮,一粒粒抠着往嘴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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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场透雨下过,窑坑平了槽,水下去,窑坑边儿冒出了一丛矮墩墩的秫秸花。没吃完的那个糊玉米被鸟雀啄得见了核儿,半拉皮子连着,大叶茎上挂住。再啄,顺坡掉进坑里,水面儿上一冲一冒。

+ @6 F6 }- Q9 X- t3 @      每年每年的日子都是那样过的。人们从胡同里来来回回地走,黑的,白的,灰的。邻家的吵架,出殡的哭丧,新生婴儿的啼哭,天上的闷雷,地上的风刀,焦砟墙换成了砖墙,砖墙上搭了细椽子改成住人的房子。

, Z  w, `) g+ s- C* ~      秫秸花在墙边儿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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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小子再不见。比黑小子还小的俩女孩梳起了粗辫子,辫子打散烫起了头。剩下几颗门牙没掉的老头依旧坐在秫秸花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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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一个花苞,啮着吃,瘪腮蠕蠕着,苍蝇落在长了年斑的手臂上爬了好远,手臂都没动一下。话匣子开着,直到没了节目,嘶嘶的电流声传出来…… ……

4 Y4 ?8 l5 D& |2 D3 B, O      秫秸花在墙边儿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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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27 08:00: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安德路 于 2013-5-27 08:15 编辑
2 U8 o, E4 h) ]0 S4 [' g2 z. D' L2 Z: d; b
版主狡猾,先弄幅图出个题,逗我们玩儿。却原来是为这篇字铺道。. P: c4 O( n8 c' K  S& D* L
好文字!
5 V. b. a: H! e3 h) U% u像一卷工笔写意结合的民俗图在细雨蒙蒙的早上慢慢展开……
7 z+ E* h: t3 y% t5 r, n思绪被熟悉的情景牵着,拽回旧日京城大杂院简约本真的美好时光。内心感受苦乐参半,喜忧并存。
2 k' E2 [$ x0 O7 Q怀念秫秸花,怀念逝去的日子,怀念让我们捧上虔诚的文字做祭品,供奉我们内心深处永志不忘的神圣灵台:北京——我的北京,我的家。
 楼主| 发表于 2013-5-27 09:04:5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只是想核实一些基本信息,怕写秃噜了,露怯。
3 ~8 F9 G) [2 n  E- O) c8 _  C* b, W$ Z+ D' M4 K
这篇字,还没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R. ?$ t0 B7 N3 S
) |2 x: G9 M: s0 u. `
略微还有点 酱 ,粗看剔透劲儿倒是有点,可局部还是拉得不够开,有疙瘩。再敲的时候,要在 研 字上下功夫。0 U7 q5 ^( q$ N! ~( J2 {# l$ ?7 e

3 x3 J' O8 o% [/ _8 B问候老哥哥。
发表于 2013-5-27 21:37:50 | 显示全部楼层
美文。明人小品笔意,写景状人入微。纯文学的风韵,正能量的价值。向上,爱生活,爱生命。《老张的哲学》没白看。
发表于 2013-5-28 10: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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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h  h- g. [1 ^- [: @% y: ^6 v* Y+ c7 a% p0 l

8 D+ Z% H# u6 D2 ?- I欣赏!
发表于 2013-6-2 20:52:41 | 显示全部楼层
草长鹰飞 发表于 2013-5-27 09:04
0 [  Y  b, t. X; ^, B1 U我只是想核实一些基本信息,怕写秃噜了,露怯。
  z  l; g% T# v  m# x* [( V! L9 s! L' t: i. x* w; W
这篇字,还没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 X8 D% i' w9 b( J
草长鹰飞的字是敲打出来的,干练有形。
发表于 2013-6-6 21:09:3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英格格 于 2013-6-6 21:25 编辑
, N6 E3 w( J5 P/ j5 {8 S- O' }) _, a7 m( I3 k4 g; G
中心凌乱。恕我直言。
 楼主| 发表于 2013-6-7 09:45:32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够乱的,谢格格批评。{:soso_e183:}
9 a- f8 J3 z4 O9 q2 x
8 f+ X% h: L/ V6 c: R; s问候格格。
发表于 2013-6-8 09:27:44 | 显示全部楼层
草长鹰飞 发表于 2013-6-7 09:45
$ {; j  r) `5 I& U2 s5 }是够乱的,谢格格批评。* l/ j" |. M* q
& j9 X% O6 o% {1 `8 z7 i
问候格格。

9 ^6 b7 f# b6 x  \) E& U  H谢谢飞爷!共同学习!向您学习!为老北京网有您的文字北京而自豪。让北京的灵魂在文字中跳跃,让北京的文脉在文字中传承,让快乐的北京在文字中飞翔!4 v1 a* B& s) Z; o
问候草长鹰飞老师!端午节吉祥!
发表于 2013-6-27 16:25:28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有多远,到底有多远?
- p4 f: h1 f/ t1 d8 U你的文字和你的现实世界。
发表于 2013-6-27 18:53:46 | 显示全部楼层
炎热的夏日,吹进一丝清凉的风。美文
发表于 2013-6-27 19:04:36 | 显示全部楼层
秫秸花,也有人写成“熟季花”。以前还琢磨这“熟季”的意思。后来才知道,应该是“秫秸”的又一谐音讹传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6-29 09:34:44 | 显示全部楼层
漆园弟子 发表于 2013-6-27 19:04
! {- m, `% ~7 G  V秫秸花,也有人写成“熟季花”。以前还琢磨这“熟季”的意思。后来才知道,应该是“秫秸”的又一谐音讹传了 ...

; B$ _( t9 I$ {9 B0 t看见您这个网名,觉着挺有意思。
" y" X2 D% o4 u& @3 S! m( ^* Z5 r+ v
先生喜读《道德经》?
发表于 2013-6-29 20:38:16 | 显示全部楼层
草长鹰飞 发表于 2013-6-29 09:34
* A4 t0 H- H% g$ `看见您这个网名,觉着挺有意思。
" D2 C2 _3 q3 w4 v
; Y8 o2 b/ ~8 ]1 @先生喜读《道德经》?

5 R; ^" [  W; N; V3 n您真是高人,一望便知!很多人还以为我姓“漆”呢!我比较喜欢道家的思想文化,自然冲和。“南华老仙,发天机于漆园,吐峥嵘之高论,开浩荡之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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