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树的故事
我住在一个老旧的四合院儿里,院子里住着二十多户人家儿。我小的时候,这个院子显得很大。虽然也是这么多家儿,但是不象现在这样挤。一是那时每家人口不象现在这样多,再有就是那时没有在院子里盖小房的。 那时候,院子里满是方砖铺地,还有两个花池子。里面种着丁香花儿和榆叶儿梅。院子中央还有一棵香椿树。每年开春儿,丁香花儿和榆叶儿梅竞相开放,招来许多蜜蜂和蝴蝶。院子里的人们还能一茬儿接一茬儿地摘香椿芽儿吃。这棵香椿树是从常青园儿那边儿移过来的。早先,长青园儿的香椿,那可是专给皇宫里用的贡品。 而现如今,各家儿都在自己个儿门前盖起了小房。从地震那年起,小房经历了几代的发展,越来越大。可有一样,院子却是越来越小了。可怜的院子早没了当年的宽敞与豁亮,只剩下窄得不能再窄的小过道儿。丁香花儿和榆叶儿梅早已没了影儿,只剩下那棵老香椿树,谁也没舍得把它刨掉。每年开春儿,院儿里的人们仍能享享口福,尝尝鲜儿。 那天,西屋的二嫂忽然指着香椿树喊了起来:“快来看呀!香椿树上长了什么了!”听到喊声,人们都从屋里出来,抬着脑袋往树上看。只见香椿树上长出一嘟噜儿一嘟噜儿的,好像是花骨朵儿。于是,大伙儿就议论开了。这个说:“不会吧,没听说过香椿树有开花儿的呀。”那个说:“就是呀,香椿树从来都是分芽儿移栽的呀。这怎么就要开花儿了呢?” 南屋的张老师退休前是教生物的。他从屋里拿出一个望远镜,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老半天。摇着头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他把望远镜收回屋里,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本书,像往常一样给大家讲起课来:“这可以解释为是一种反常现象。比如,南方的竹子平常不开花儿,可是也有开花儿的时候,那就是反常现象。在气候或土壤条件对竹子生长非常不利的时候,竹子就会开花儿、结籽儿,这样,它要是死了,就不会断了后代。” 西屋二哥顺着张老师的话茬儿说:“照您这么讲,咱这香椿树是不是也觉出气候或土壤条件不利了?” “对,合乎逻辑。” 东屋的李师傅向来会借题发挥。他听张老师一分析,立马儿又发表出一番言论:“咳!我知道了。咱们这块儿不是老说要拆吗,这回可是真的快了。你看,这老香椿树一准儿有灵感,它知道自己个儿快要被连根儿刨了,赶紧开点儿花儿,结点儿籽儿,可别断了根儿呀。” 经他这么一说,大伙还真有点儿信。可不是嘛,这块地儿要拆的消息,这几年可没少被人念叨。最近,又有传言说今年年底以前肯定拆,而且是区上开会说的。 香椿树开花儿的消息不胫而走,胡同里的人们都忙活起来。有人把贵重的物件儿预先搬到了亲人的家里;还有人把大衣柜也给卖了;更有甚者,把土暖气都给拆掉了,一股脑儿卖给了收废品的。(他们说,等到拆迁时再卖就晚了,肯定卖不了这么多钱。)人们就等着轻装上阵,往楼房里搬了。 眼看着伏天儿过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秋天也快完了,可有关拆迁的议论却不如先头那么热闹了。眼看到了九月底,煤铺又贴出了让居民买蜂窝煤的通知。看来,这回又拆不了了。大伙又像往年一样,开始了过冬的准备工作。那几位拆了土暖气的主儿,又得买煤又得重新装炉子。他们一边忙活着,一边骂着大街。 冬天的西北风刮掉了树上的叶子,香椿树上结的籽儿也被风刮了下来。我在墙根儿下捡了一小堆儿香椿树籽儿,把它们种在了小花盆儿里。放到窗台儿上,每天浇点儿水,追着太阳晒。半个月后,小苗出土了。绿绿的像翡翠,嫩嫩的像豆芽菜。院里街坊都过来看新鲜。我掐下一根儿,让大伙尝了尝,真香呀!那浓浓的香味儿,打屋里飘到了院里,和春天的香椿芽儿一样香!甚至超过了它! 过年的时候,孩子他二舅来家做客,我请他尝尝鲜儿。本以为他会感到惊奇,没承想人家是个吃主儿,山南海北都吃遍了。他不以为然地说:“这一点都不新鲜,别人请我出去吃饭,一个拼盘儿里边大把大把的香椿芽儿,比你种的这些长得强多了。人家饭店里早就有这道菜。” 得!看来,小院儿终究是小院儿。住在小院儿里的人还真是有点儿少见多怪了。 转眼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院里的香椿树被掐过三茬儿嫩芽儿后,又长出花骨朵儿了。这回,没有了惊奇,也没有了议论。 而有关拆迁的消息,虽然不时地有人议论,但已不像头年那样热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