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T' o4 z3 ^
" z4 ?, N- K Y8 m$ i" ]1 p2 [" Y; I
3240【于哥】 于哥走了,八十有四。 早年见着于哥是六十多年前了,还是在我学龄前后,他高高大大,我出口就叫舅。叫错了,该叫哥。姥姥纠正我。小孩子眼里,看不出高低,大人吗,都像是父辈,而且那些年父母都不在跟前,不大有人跟我说这些亲戚理道的。 于哥是表哥,还是住胡同的时候,他不常来,他父亲,我喊大舅的常来,来看他姑姑和姑父——我姥姥姥爷。大舅我认不错,来家里好多次,好像从来没在家吃饭。舅住在西养马营,我家七十年初代搬到三里河,舅经常过来这边的浴池洗澡,多走几步路来家串门,七十年代中期我姥爷还在,二老坐着喝茶、聊天。 将于哥继续认成长辈是我从乡下探亲回京的时候,那次我开的门,也是在三里河,应该是1971年,他来看姑婆,我姥姥来日无多了。见着了就叫舅舅,“我是你大哥啊”。那之后才彻底闹清楚辈份关系。 姥姥与我多次叨唠过这个晚辈,说于哥在学校上体育课扭伤腰得了脊椎病,瘫了好多年,什么都在床上,姥姥说去看过,在床上长成个大个、大胖子,亏了现在的政府好,免费给做了手术,又能站立起来。 于哥也成了我最早的励志榜样。姥姥说他在床上躺着看书,自学功课,病好后就上班了,还上了夜大,当了工程师。后来是高级工程师,这是后话,于哥说给我听的。 我大舅牺牲后,于哥就常往我家来了,他喊我母亲英姑,每年过来一次两次,还有我小姨他小姑,与这个大侄子年岁相仿,来我家一并都看了,因为年龄相仿他们还有共同的话题,有工作上的,好像是需要翻译的洋文拿过来一道切磋。 于哥至少能看明白两种洋文,要怎么后来考上高工了呢,其他都是工作实绩明摆着,唯有英文,于哥考到第三次才过关,都五十大几了。仗着这点洋文,也是年过半百后换了个行当,去了外贸公司,主营机械产品出口,因为有技术底子的优势,常常超额完成年度KPI指标,干得也算顺风顺水。 于哥这辈子不容易,身体上、精神上。 、 3241【红鬃烈马】 忘了是哪一年,或许七八年前,于哥与我说起他到剧场看了京剧《红鬃烈马》在台下哭得稀里哗啦。这剧说的是王宝钏和薛平贵的故事,薛坎坎坷坷,王寒窑十八年,人生大不易。于哥说想起了母亲和父亲。 幼年的艰难终身不得解脱,离别多年少了父爱。少年时又遭身体的不幸,及至成年还有负重在身的精神压力。于哥的父亲曲阜师范毕业,投笔从戎黄埔*期出来当了国军文官,后随傅司令北平起义。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官无大碍,小官倒了霉。于哥审时度势自觉矮人一头,规规矩矩作人,踏踏实实做事,从学徒、技术员、工程师,成为“一通用”数千人大厂的技术骨干,多有发明创造。领导还是工人那都得到认可。高工可是干出来的。于哥引以为傲。 后来还有一段外贸行业的人生精彩,游走多国,外销内引。故宫地下工程的电梯就是于工跟踪多年引进的。故宫的书法家还题字装裱感谢。 这是为公、为大家。为小家也是不遗余力。技不压身,电工大拿,木工也不含糊。祖上干过木匠,多少年下来看也看会了。几次迁居,家里的主要木工装修自己来。手艺越来越精,自家的,亲戚的。妹子乔迁,精心做了个大茶几,镶上玻璃。做的最多是小椅子、小板凳,能有上百,还都是修旧利废,邻居家淘汰的木地板、床柜,搜罗来变废为宝。街坊四邻,亲戚朋友,看病的大夫都送到了,我这就收了三个小板凳。 我家的四把木椅年久榫卯活动,于哥过来用两个半天拆开重新矫正粘合。我母亲家阳台上的晾衣架太高,老人用着不便,给改进了。我家村子里的喷淋装置是于哥的手艺,后二者是钣金工的活计。于哥说喷淋还可以安装自动遥控,我没舍得花钱。还有太阳能取暖系统,于哥找来小徒弟帮着设计。乐此不疲,我去年春上家时,他木匠房还不歇工呢。 于哥在夜大或是业大完成的高等教育,学的机械专业,后来主要干的是压缩机。学校这点不够用,全仗日后的孜孜不倦的钻研,跟厂子里的高工学习请教,于哥与我说过多次,许多技术难题都亏了有高人指点度过难关。 于哥几次念叨:我容易吗,家庭出身和身体都不行,我一步步踏踏实实走过来的。 、 3242【近邻】 社会变了,人到中年后,于哥扬眉吐气了,精神的,物质的生活。直到他退休后还依然夕阳红着。记得有一段于哥蓄了胡子,大胡子那种,须髯飘飘一拃多长,原来是被聘去当讲师,教授电学,弱电、强电于哥都在行。为考职称的学员学习提高。我说你有点复古,当上了教书的老先生。于哥那时美滋滋的。 生活上的提高显而易见。于哥一大家子早年住在西单北的红庙胡同,我没去过,但多子女家庭的生活拮据可想而知。 顶门立户单过后于哥的第一个小家,我到过。七十年代后期的一个冬日,我俩在“福绥境大楼”街边邂逅,于哥拉着我认认门。离着大楼很近,东廊下胡同内的一间小房,好冷清,那时小俩口还是两地状态。 再认门就是八十年代后期了,已是四口之家,景山东街的公主府,坡顶灰瓦大房子,小姐姐还送了几本小人书给我家孩子。 “远亲不如近邻”。我与于哥的家离着越来越近。 房子越住越大,九十年代搬来北郊的祁家豁子、这回高大上了,于哥还有间“木匠房”。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本世纪初再迁新居,从城外(土城)搬到了城里,与我家隔着座立交桥遥遥相望。 离着近,走动多,不一定到家里,约在就近的公园,我往南,他往北。偶尔餐馆小坐,约着看展览,往批发市场。于哥看不上超市和大集的产品,舍近求远往西南郊的新发地批发市场,那里的杂粮多,品质好。我跟着去过三四次,家门口坐上300路,不肯让我开车去,一人拖着个小车子满载而归,最后一次去于哥行走都有点艰难了。 于哥对自己泡制的杂粮粥赞不绝口,选料精、种类多。说对自己多年老病有疗效,能活到八十多没想到。前些年没少在他那喝粥,喝了还往回带,给我老妈送去过。可我终没学会他的那套繁琐的工艺流程。 我最后一次去看于哥是去年秋后,送过去个自产的大南瓜,这可是我们老家荣成过来的种子。于哥回赠我大虾仁,也是老家的。于哥与老家的晚辈多有来往,只这后两年手机、电脑玩不转了。不忘家乡、不忘亲情,曾想约着我一块再回趟老家,还是腿脚不灵作罢了。 、
% B: C) U' Y! j6 g9 q% 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