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2019品读北京·悦享书香”系列活动之一,肖复兴“重温记忆里的北京与流年讲座”昨天下午在国家图书馆举办。
熟悉肖复兴的读者都知道,他对北京的老院、老街巷、老建筑有着浓郁的感情,多年来走访北京的古城风物,将许多属于老北京的回忆写进了自己的作品中。就拿2017年的散文集《我们的老院》来说,书中的场景和人物故事,都发生在那个曾叫“粤东会馆”的古老院子里。书中的每一篇作品,都是肖复兴的亲历记录。该书入选了当年“中国好书”,在读者群中产生了很大的反响。
因此,此次讲座请到肖复兴来讲老北京的记忆,可谓再合适不过了。许多读者慕名而来,他们之中有的从小就从课本上阅读肖复兴的文章,有的则与肖复兴一样是老北京古城风物的爱好者,讲座还未开场,报告厅内就已被读者挤得满满当当,站无虚席。
有意思的是,讲座现场,肖复兴首先聊起了“题外话”,他想到了自己青少年时代与图书馆的缘分。他讲起1980年代初,他正在中央戏剧学院读书,听到广播里讲到在天津有一个副食店的会计,一家三代都住在一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家庭关系却能处理得很好。他觉得这是一个写作的素材,便独自一人前往天津去采访。采访完成后,肖复兴便想趁热打铁,就近找地方写作。找来找去,他找到了天津市河北区的图书馆。肖复兴在图书馆的书桌上奋战一整天,写出了一篇一万多字的文章《海河边的一间小屋》,这样的写作效率让他至今都十分感慨。“图书馆给我提供了这样一个非常方便的、非常温馨的地方,让我有了一个‘安家之地’。”
肖复兴认为,图书馆对于每一个人来讲,尤其是对年轻人来讲,成长的作用与其他的地方不可同日而语。“博尔赫斯讲过,天堂的样子就是图书馆的样子。在某种程度上,图书馆是我们向往的一个天堂,我们可能达不到我们理想中的目标,但是图书馆起码给我们提供了达到目标的一个路径。”
前门街区的兴盛源于漕运码头南移
肖复兴自认为是个“北京的老人儿”,从小在北京长大,其间除了六年去北大荒,基本都是在北京度过的。不过他坦言,让他来讲北京,自己仍然觉得忐忑,因为北京这座城市太博大精深,无论讲到北京的哪个方面,都会挂一漏万。肖复兴依次从前门、老街、老院三个角度来分享自己熟悉的老北京记忆。
肖复兴自小在前门附近长大,他对前门有着特殊的感情。他认为,在北京一百多年的历史当中,前门的位置至关重要。没有前门,可以说北京的历史就塌了一半。前门历史街区为何会形成呢?肖复兴总结了三个原因:其一,自明朝迁都北京以后,大运河的漕运码头从什刹海南移到东便门角楼下,从此带动了南城的发展,前门与东便门不过四里地,便也成为了重要的区位。明朝中叶,北京城发洪水,在前门外护城河开口泄洪,形成了如今的三里河。肖复兴认为有了水系,是前门地区发展的一个重要历史和地理依据。其二,清政府当时下令内城内一律不准设立妓院和戏院,所以这些场所纷纷从内城搬出,落脚前门地区,造就了前门地区娱乐业的繁荣和商业的繁盛。其三,清朝末年前门火车站建成开通。“火车一响,黄金万两”,前门地区的繁荣度大大提高。
肖复兴还补充了许多年轻人已经不知道的老前门地区的布局。他讲到,前门楼子和箭楼之间,早先是有瓮城的,瓮城的月墙下曾经布满了店铺,后来瓮城在民国时被拆除,但是肖复兴仍记得小的时候,原瓮城的东西两侧还有观音庙和关帝庙,观音庙是民众求子用的,而关帝庙,每年五月十三的时候都要举行给关公献大刀的仪式,非常热闹。他觉得这两个庙后来被拆除,非常可惜。
当时的匠人很受尊重
讲到老街,肖复兴认为,西打磨厂街、西河沿街、鲜鱼口街、大栅栏街这四条街巷,是前门地区最不可忽视的街巷,其余的小胡同都是由这四条街巷贯串起来的。这四条街巷在清末民国的时候各有分工,大栅栏是商业街,鲜鱼口街集中了食品和鞋帽,西河沿街有劝业场,西打磨厂街的饭店和旅店特别多。
这其中,他对西打磨厂街的感情最深,因为这是自己家门口的路,讲起这条街上的门脸和商户,肖复兴如数家珍。比如,他讲到街上一家远近闻名的“刻刀张”,这家人从河北来到北京做学徒,学了铁匠,慢慢发现北京人洗澡爱修脚,于是就专门打造修脚刀,很多洗澡店的修脚师傅都买他们家的刀,让“刻刀张”很快出名起来。后来,在一名画家的建议下,“刻刀张”转型打造用来做木刻版画的刻刀,很快吸引了许多艺术家光顾。其中有一位顾客是齐白石的女弟子,她买了刻刀送给齐白石刻印,齐白石非常喜欢,于是问来了地址,专程登门拜访“刻刀张”的老师傅,还为他题了匾额,送了两幅画和一副对联。
“老一代的艺术家对这些匠人都非常尊重,因为他们觉得我也是靠手艺,你也是靠手艺,他们之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并不会因为我挣的钱多就会轻视你,”肖复兴说。
希望更多人关注北京的老街巷和老院落
肖复兴家住的老院,就是位于西打磨厂街的粤东会馆。肖复兴表示,全国任何一座城市没有像北京这样集中了如此众多的会馆,北京的会馆又大多集中在南城。他认为,会馆是研究北京的一个很重要的方向。肖复兴回忆他从小住的粤东会馆的格局:“典型的三进三出的院落。有二道门,有影壁,有集资建馆的石碑。西厢房已经没有了,东厢房最里边住了三间,就是我们家住的。”肖复兴说,去年下半年他专门带两个小孙子回来,想再看看这个老院子,可惜大门已经锁着进不去了。小孙子隔着门缝看,说:“爷爷,你以前住的房子这么大!”肖复兴无奈地说:“这么大是院子,你要进到里面那三间房子就知道,没多大。”
肖复兴感慨地说,老街巷、老店铺、老院落,这些地理遗存实际上是历史留给我们的活的见证、活的标本、活的注脚。他希望大家能够看到,北京除了有故宫、天坛、颐和园这样的大景点外,更多的是铺铺展展的街巷、大大小小的院落,它们是城市生存的细胞。“我们认识它,保存它,在这样的基础之上改造它,建设它,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讲座最后,肖复兴引用两句话做结语。一句是武汉大学教授张再元说的:“只见高楼大厦,没有历史痕迹,保留的单调繁华的城市形态,会让人和城市一起失忆。”一句是加拿大著名建筑学家简·雅各布斯在其著作《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中的话:“城市必须保留一些各个年代混合的建筑,保留这些建筑的意义,绝不是要表现过去岁月在这些建筑上的衰败和失败的痕迹,这些旧建筑是不可取代的,这种价值是由时间形成的。”
肖复兴的讲座持续两个小时,现场听众报以热烈掌声,尤其是他对老城保护的呼吁之声更是引发了众多听众的共鸣。讲座之后,许多听众迟迟不愿离去,围拢在肖复兴周围继续与他攀谈讨论着。(记者 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