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4【案情】 该书的副标题是:平反中国人民银行“三大案件”纪实。 案发1953年夏,北京。中央国家机关党委下派工作组到各“口”,其中一组来到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国外局,经过一段的调查了解得出结论,靠前的几条为:右倾,表现在执行人事政策上偏重老人,即旧中国银行时代的老人在新机构中留用,在海外机构方面继续原来的班底;其二,领导搞宗派主义压制不同意见;其三抗拒上级检查。到1956年结案时,将局长副局长分别给予留党察看二年和一年的处分。此为第一案,前后持续三年,没能坐实,此“严重错误”多数人不认可,据理力争,包括总行的领导层。1957,夹持着反右运动,旧案重提,将正副局长划为右派,包括行级领导到普通人员数十人受到处理,开除党籍,劳改、调离北京,降职、降薪……。此案越滚越大,及至1960年,借着反官僚主义运动,再接再厉整出第三案,又处理了数十人,总行上下有关各局,参与此案处理的有关部委的人员,其中还包括判刑处理和自杀事件。 截止“三大案件”结案报告写出的1964年,已有一百多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理,一个小小的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局长詹武被发往密山劳改农场,多位副行长黯然下台……。 一天时间这书翻完了,前后三十年的事,作者写了三十万字。不是我看的快,是因为内容上重复,说是三个大案,实则缘起头一个案子,延伸出第二、第三,然后不是案子的第四甄别,第五文革中的平反,到最后第六文革后的双平反。每一次都要回溯当初,反反复复缠绕其中,书翻到这些不必要的重复时,直接就跳过去。 此案现在看并不复杂,不需要侦查和破案的过程,事实清楚但认识迥异,解读不一,由此矛盾、对抗产生,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了霉,被打倒,不服气,前仆后继,案子上套案子,一而再、再而三,一案演化成三大案件。1964周总理发话甄别,结果是维持原判,未能翻案。1966年风起云涌,运动一来,顺势而为,这案子竟然就给翻了,解放了其中的60余人,文革也有好事发生,同时又有原来操办此案件的10多人倒霉,当年审案的沦为阶下囚。一直到1983拨乱反正,重审冤假错案,平反昭雪。结局“双平反”大团圆,两拨人都解放了,原三大案件的受害者,第二次平反,这次平反得更加彻底,有一个算一个;而作案人,整出这个案子,后来文革倒霉的这拨人,也被平反。 965【左邻右舍】 “三大案件”我是1966年才听说的。那年冬天老邻居杨伯伯来了,到各家都坐坐,他家原来住在院子里的南房,这次从贵州来,风风火火上访,要求平反。他们一大家子六四年左右迁到了贵阳,为什么迁走,不清楚,这回知道是受到了处分,受三大案件的连累被贬走了。杨伯伯也是老资格,延安时的干部后来进京的。 左邻,一墙之隔住着时吉方一家。我看到这本书时才知道这位不姓“史”而是姓“时”老妈多次提起这位邻居和他家跟我岁数仿佛的孩子时雨,我记不住了。书中提到,1957因右派被发到了密山,这位后来又被调回,反戈一击来着。时家搬走了,住进虞妈妈一大家子,我常去她家玩,她家一头一尾是男孩子,当哥哥的一身腱子肉,常光着膀子在院子里举杠铃,让我们这些小的好生羡慕,虞伯伯则难得一见,说是在哈尔滨工作,印象中黑框眼镜,披着黑呢子大氅,一年能回来一趟,没见过他的笑脸。他也是被贬到了东北,虞妈妈那时在我们家说过,也是六四年前后,被要求迁出北京到东北,后来虞妈妈一再坚持,要离开就回原籍上海,后来就迁去上海。那时家长那辈人都什么情况,我们这些小孩子一无所知,家长们知道也不会跟孩子说。前不久,我跟农村院子后面的邻居老张聊天,他认识我们院的虞伯伯,说是八十年代初,是他到东北去落实虞观涛平反的事,见头一面是在县里的炭黑厂,虞老正在车间戴着“猪嘴口罩”当班呢,满脸黢黑。虞伯伯回来后在金融研究所当研究员。 右舍。西面住着张叔叔一家家。张家老爸也被这个案子捎上了,这也是后来知道的,张叔叔到外省工作过好一段才返回。 东面住的熊伯伯、西厢房住过顾伯伯,书里面多次提及这二位,他们是解放区旧中国银行时代留下的专家。说局长们“右倾”就包括对这二位的重用。案件发生后,顾伯伯被发到了吉林,熊伯伯则在京郊的南口农场种树,一直到我们下乡,他老人家还一直在山上。二位最终熬到出头之日都八十年代了,顾伯伯去了中信公司当顾问,熊伯伯在人民银行参事室当参事,出山时都一大把年纪了。 我家前院还还住过位苏伯伯,他家儿子也在子弟小学,长我两年级,苏也是当事人,只不过属于“积极分子”之列,配合工作组冲锋陷阵。过世的早,六十年代初,后面该遭的罪他免了。 我们那个不大不小的院落,三个套院,住了约二十户人家。截止文革之前倒霉的还不止上述七家。至少还有两家,也属于有问题的。至于什么问题,说不上了。书中提及三大案件波及130多人,具名的不过三分之一。那二位是否被案子牵连,说不上。 966【结案】 1983年终于结案。本书前言中有一段: “历经三十年,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的广大群众经过前仆后继、反复不断的斗争,终于取得了这场斗争的伟大胜利,中国人民银行总行从此拨开云雾见晴天……。” 只有当事人才能够体会到解放的含义。人总行130多受害干部,其中行长7人,司局级20多人,外部涉及部级干部8人,司局级干部10人。殃及亲属600多人。 奇冤不错,昭雪好像差点。帐都算到了四人帮头上。书中用了一个专用名词“双平反”我第一次听到,真够有特色的。在此案中,就是对三大案件的百多名受害者予以平反;对作案者,制造了这起冤案,后来在文革中被打倒的十几人也同时予以平反。历史问题处理,宜粗不宜细,对错都不予追究了。作案的主将龚子荣平反后去广东省作了副书记,主帅安子文。这批人大概都不在了,也就可以披露出来。 本书可当作五六十年代政治生态的一个典型案例。改天换地后,一朝天子一朝臣,历来如此,运动不断,肃反、三反五反、知识分子改造、反右、四清,多少矛盾、乱象,一步步导向文革。五十年代初,大动荡、大改组,书中双方争辩中披露出多少运动的形形色色,多少阴谋和阳谋,我们面前的世界大概就该如此。以当年的视野来看,总行国外局的种种作法已然够坚决的,先后清洗不少的人,但有关部门仍然认为是右倾,必须左上加左。于是就悲剧不断。 人们喜欢大团圆的结局。最终所有的人都平反了。还“伟大的胜利”谁是胜利者,我看下来都是遍体鳞伤者。 本书作者于六十年代初大学毕业进入机关就被调来搞案子的甄别,一直追踪到八十年代,自述,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都在办这个案子。专案组成立、解散、再成立,最多的时段达四十多人,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 旷日持久三十年,多少人被耽误。五十年代初,我们尚在襁褓之中,上一代人风华正茂,被卷入运动,最终宝贵的年华无谓的消逝了。当事人的命运,他们的亲属,因此而急转直下,一代人两代人的不幸。 几位老伯文革后我都没能见到,那时他们已然六七十岁了,听说都在发挥着余热。前五六年听说虞妈妈还健在,我和小张去看她,虞伯伯已过世,她与闺女住在东三环单位分配的公寓楼中。我说什么时候,我们陪您回西四北的老院子去看看吧。老人家摇头,不去了,从离开就没再回去过,不想去。也许那是虞妈妈的伤心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