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胜利】 胜利电影院在西四北大街东侧胡同内,挨着的几条胡同是大糖房、小糖房、大拐棒、小拐棒,电影院大概是在大糖房胡同西口进去几十步就是,正门朝东。影院对着的那片叫西安市场,六十年代初那片地方要多破有多破,可能小孩的视野有限,后来看了《龙须沟》才觉出这里还不算最破,我当时也纳闷这地方叫做市场却没有卖东西的,后来 知道再早几十年这里就是个市场。因为破烂的缘故,大概是六十年代中后期这里拆了,盖上了简易楼,至今还立在那。 胜利,那时孩子们说到哪家电影院一律省略后三个字,“胜利”离我家最近,半站路,再往南半站是“地质”和“红楼”两家影院斜对角。西四北大街往北走,近的还有两家约在两站路之内,腿着去都在力所能及的半径中“护国寺”和“新街口”这五家影院是我少年时代最大的乐趣,尤其是放了暑假,四年级、五年级的暑假,人大了、脚野了,有时一天这五家影院跑个遍,60年代中期以前的屏幕相当的丰富,国产的、外国的,东欧的片子更多些,亚洲印度的,还看过缅甸的片子。这些影院中还是胜利去的多。 三年级之前我在家门口上的学,我家前院是阔大的院子,办起了子弟小学。学校寄宿制常组织看电影,约莫一个月总有一次,过了马路几分钟就到。我还记得入学后头一个六一儿童节上午在胜利看的《朝霞》儿童题材的故事片。当然还是寒暑假和小伙伴一块去看的多,报纸上查影讯,跟家长要上一毛钱,就结伴出门。夏日的胜利不大舒服,白天放映都挂着厚厚的窗帘子,挡住了光也挡住了风,顶上的吊扇呼呼的打转,还是要流汗。看完了这场要是合适再看下一场,这家的没兴趣,就赶场下一家,手里还攥着5分钱呢。 65年纪念反法西斯胜利20周年,几十部苏东电影上演,我奢侈过一回,在胜利看的彩色片《攻克柏林》上下集,那次没有学生场,票价5毛。姨夫带我去看的,说是单位暑期给职工报销几张电影票,这也是我知道的最早职工福利。 后来听说胜利拆了,回城时见它异地重建往东挪了百十米,从胡同内迁到临街的地方,临着西四东大街(?)为此我还特意去看了场电影。 电影让电视这些年给挤得的够呛,分流了许多观众。不过还好,西四附近的这五家影院,除了护国寺关了其他四家都在,继续放映着,这些年红楼、地质都去看过片子,这两家都早已改成小影城的规模了,至少三块屏幕同时放映不同的电影,大场子改建成小场子,真难为他们怎么挤出来的地方。胜利有三十年没进去了,忘了里面啥样,记忆深刻还是老店,电影落幕,工作人员挑着长竿子,叮了哐当打开高处那一扇扇窗户,刺眼的光线照进来、凉风吹进来。 277【大红罗厂】 西四北大街西侧是编号的胡同,东侧一溜胡同没赶上六十年代改名的那拨,旧名沿用下来,老地方老名号,对人的记忆带来了负担。所以为什么要数字化,不是没有道理的。马路对面也是常走的地方,除了看电影,常去的是副食店,失学赋闲在家的那段,买豆腐的任务基本是我承担的,那时也没有冰箱,常吃就得常买,就得长排队、排长队,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 胜利影院所在的那条胡同往南有家中药铺“怀仁堂”进门要往下走,总是黑压压的感觉,满是药香,有时要买点“通宣理肺”之类的小药也是我跑趟腿。影院往北直到平安里还有好几条胡同,最北面的一条叫太平仓,胡同口有家山西刀削面,所谓厨艺,最早就是在这领教的,那条胡同中,南北两家大户,南侧的女六中和北侧的中央交换站,那条胡同常常停满了机动车。 值得提起的是大红罗厂,也可以说是条短街,有两条胡同宽,但还不到我们胡同一半长。红罗厂过去是宫里筹办薪柴的地方,远处烧好的碳,运到这来分拣加工,打包成筐,那荆条编成的小筐,都刷成大红色的,由此大红罗厂的来头。 我的母校在这条街上。进口不远的路北,五十年代末是商业部办的子弟小学,到了63年搬迁到了德外关厢,我所在的子弟小学与它们隔着一条马路,也一道搬迁,合二为一。合校搬迁前,我们小学的学生们还列队到大红罗厂参观,印象深刻的是校园里有处专用礼堂,折叠的固定桌椅和电影院里的一样。不像我们学校,礼堂、食堂合用。这所小学撤出后,大红罗厂原址上成立了西四中学。 大红罗厂的东头是皇城根,过去是条窄街破破烂烂的,街旁就是高墙,里面是北大医院的实验动物饲养场。那时候城里养猪不新鲜,我们学校食堂就养了好多头,但狗就很少见了,估计是禁养。自然灾害期间,人吃粮都困难的时候。不知哪位同学打听到里面有狗,周六时放学回家还多次绕道去访,爬上墙头,招惹得大狗直往上蹿,干着急也够不着我们。 这所学校大门的对面有所大宅子,是共和国唯一一对将军夫妇的住所,甘泗琪大将和李贞少将。 278【毛家湾】 再往北有条胡同叫毛家湾。这条胡同隔着条马路和我家的胡同正对着,马路对面的胡同普遍比我们这边的短,东面是皇城根无法向前延伸的。 短胡同里面有大宅子,还有栋长长的灰色的西式小楼,二层也许是三层,叫做平安医院,我在那里看过病,看头疼病,那时不知为何看完电影头就疼,尤其在前排就坐时,结果大夫问了问说没事,成大就好了,连片药都没开。这家医院65年迁到三线了,听说是四川。 毛家湾的形状像个三股叉,毛家湾是最长的那股,南面是前毛家湾,那家医院的所在地,北面是后毛家湾,这两条胡同都更短些,都在偏西的点上与毛家湾胡同连通。这毛家湾胡同十分的清净,尤其过了西面三条胡同的交汇点后,东向南侧仅一户人家,是灰砖到底的一溜高墙,那时就知道里面住着林彪元帅,偶尔能见到那台黑色的吉斯牌大轿车的身影,院里的顾大哥曾说他曾跟车子在胡同里走过对面,见到车窗内靠在大枕头上的元帅本人。我没那么幸运,我和玩伴们常常穿行毛家湾,夏天往东面的什刹海去游泳。印象深的是灰墙内探出来的几棵高大的桑树,其中至少有棵结出白色的桑葚,比较的稀罕,地上有完好的捡起来吃,没人拦着。也想上树去够,可树在墙内,手中也没有竹竿之类的,望桑也止不住馋,盘横一会儿继续赶路了。 到了65年,再走过这里时,那溜灰墙足足加高了一倍,外面连片树叶都看不到了,整条胡同的气氛也肃然起来,有游动哨巡视了。后来多少年后记起那医院的搬迁,联想到人的升迁起伏,才明白间其的道理。 有些事情是想不清楚的。我刚知道这处地名时还以为是毛家住在这里呢,后来知道不对,是住在中南海。林毛合作了那么多年,还是合时多、分时少,分时就是撕心裂肺的惨烈。默契了多少年,晚年不保。想北京是那么的大,多少的大宅门,林偏偏要搬进这毛家湾,是因了这地名才做出这个选择吗?还是纯属偶然。 林是56年入住毛家湾的,这宅子的前一任主人是高岗。林、高命运相似,一而再就不是偶然了。 279【留住】 “小城故事多……”胡同故事更多,元大都时就筑就了京城的基本格局,今天西四一带的胡同如当年一样的横平竖直,房子建了,塌掉又建了起来,“当年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这几十年的淘洗相当多少世代的更迭,豪门大户改换门庭,连平头百姓也换了好几拨。当年我们那四进的大院子中住着近20户人家,如今就剩下顾大哥一家我还认识,老一代故去,后代人散去,继续留在这个城市的都住进了楼房,人摞人的高楼,没有了左邻右舍的亲情,没有了天棚、鱼缸、石榴树,没有了明月清风,想来凄然。 我们住进院子时才六亿五千万人口,北京还没有二百万人,院子是那么的阔大,空空荡荡,庭前有大花池,廊下支着煤球炉子,屋内桌椅板凳木板床,一切都是那么简简单单,清清爽爽。一转眼的工夫,人口翻了一番,京城人口长了十倍。没有足够的空间,田要精工细作,农药化肥,人呢也就挤作一团,大院子中见缝插针私搭乱建,更多的人被挤出胡同,立体居住了。 我们的后代无所谓,他们睁眼就在拥挤的环境中,四合院的雍容、闲适和欢乐压根就没经历过,在孙辈的眼中,天就是灰的、路就是堵的,现实就是应该的,有什么可愁的。 人回不到过去,只有回忆,回忆中的市井,天空回旋的鸽哨声,往昔的清明上河图。 不说了,人还得往前走,好在我住的那个院子还在,乱的够呛的大杂院,聊胜于无。想它了,就去看看它,向那房间里望上一眼……。 哪位,您家的院子还在吗?要是在,千万留着,钉子户下去。我们都是北漂,应该是北飘,飘在半空中,70年的产权,还剩50年还是40年,跟我们没关系了,活到一百又怎么样,小辈的不必我们瞎操心。院子里住着多踏实,脚踏实地,有你前辈人的气息在那,魂归故里不会错了门。人在呢、房子在那,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呢,踏实、接着地气多好。 各位,写下十多段西四北,曾经住西四北的大有人在,有在旗的那就是多少代的传承了,还有老几位根还在那的。我就此打住了,舛错在所难免,有明眼人予以纠正但说无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