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旱桥】 亲戚来京,带到北面乡下小住,上午往北面的十三陵一游。这里几乎年年来,天寿山下,不是祭祖,没那么传统。国家重点保护文物,五星级旅游景点。 我家留有50年代“神道”的照片,人骑在灰蒙蒙的骆驼上,那时的影像是黄土曝天,连棵树都见不到。现在是绿色的世界,除了古建,满目青翠,怡人的世界。 80年代末,我曾在这里小住10天,那次还有同连队曾经的一位同事,就在长陵边上。闲着无事时和几位穿行在田野中,一个陵一个陵的走访,那时除长陵、定陵外,所有的陵都敞开着,任人游荡,每处都有个人守着。那时就问过他们,守陵人多是来自山西,天子脚下看坟,世世代代。岁月沧桑,陵区处处凋零,地面建筑残破不堪,除了宝顶上的松柏郁郁葱葱。规制一律,大小参差,领衔的自然是长陵,后辈人谁也不能超越了祖先。那次13个陵,只那思陵崇祯帝的没能走到,离的远些。若干年后再过来,各处就全都封闭起来,陆续的修复,昭陵也收票开放。有一次还到过景陵,不售票,但有大巴车拉着游人参观。 再来定陵,来的次数太多,我没再进去,地下宫殿阴气极重,没到过的值得一游,这里是迄今展出最阔大的一处地下建筑。几位进去看。我盘横在外面广场南的“功德碑“前。标牌上介绍,原来碑上的歇顶重檐建筑已在1644年清军入关时拆毁,只存基础和石碑,石碑为无字碑,赑屃下饰鱼鳖虾蟹精美纹饰。我围着石阶转了一圈,不见真容、不见精美,岁月早已模糊了一切。导游的杏黄旗引着过来,满嘴的胡说八道,摸摸石龟的脑袋带来财富、摸摸它的屁股带来福气。老龟的脑壳被摩擦得锃光瓦亮。 往南走,白石桥前。数百年的建筑,斑斑驳驳,幸亏早已不走车了,迎面游人打上面过,前往帝王的功德碑,惦记着沾些财气、福气。 桥下观看,三架石桥下面是巨石砌起的石槽,既无水道,更无水流,旱桥三座。旁边的小贩在我买了一幅十三陵景区图后告知我,这石桥下当初都有水道走水的。在他小时候后,往南的九龙池、七孔桥下,大水潢潢的。小贩长我三岁。 票价:60岁老人凭证件半票35元。 100【水库】 从“长陵”出来快到了饭点,几位长城都去过,就不再往远了跑。中午去吃水库鱼,沿途许多类似的牌子,“靠水吃水”这里周边的农人名不副实,都不种庄稼了。年长的小贩跟我介绍过,家里有三亩果园子,他这看坟人的后代现在吃的旅游饭,其实还是吃的老祖宗的饭,这13位要不是埋这,还是处穷山僻壤。 陵是重要的旅游点,世界人民都往坟山去,金字塔、泰姬陵……。这陵区周边遍植果木树。我刚刚在与小贩攀谈时过来一位老者,满头银发,打听“下房”这处地方,说年轻右派时在这种了几年的树,杨树、松树,还说是邮电部的“点”小贩指指点点后说,地方在,您种的树恐怕都换茬了,现在都换上了果树,进入夏天就开始一系列的“采摘节”。 一路的缓坡,往高走。这里58年就修起了大坝,那时的领导层开始离了地气,别看工地挑土担担,意气风发、神采奕奕。水是拦住了,但历年蓄水有限,如果开闸放水发电,不够几天放的。大概是七八十年代,在山顶高程建起一处“天池”利用每日夜间谷底的电,在水库与天池间建了座“抽水蓄能电站”,大概更多数科研性质,发电效益有限。 上游降水、来水有限。存那点水游人们游游还行,80年代机关单位还组织员工来这里搞一日的水上活动。忘了哪一年开始,坚壁清野,环湖封闭了起来,连大坝都不能上人,游泳、钓鱼被禁止,当地土著们野泳、偷钓是免不了的。老远过来的游客,早预备下了高尔夫球场和农家乐,一条利益的产业链就此形成。 “十三陵水库”大坝漫坡上那飘逸的大字,让人想起了老人家,他有不好的地方,但他在时水面是大家的,现在水面是私家盈利的。游客隔着铁丝网只有看的份。利益所有者有一千个理由论证封闭的好处,为了生命的安全、为了水面的清洁……。大坝前的水面层层涟漪荡开,“红裤衩”在水中扑腾,画地为牢的管理者。 多绕了半圈,找到了那家常去的“农家乐”中午了,就我们这一桌食客。哪次来都是几乎满座,都是假日。还是平日好,青山绿水,人满为患是游客的灾难。我问起采摘的项目,老板说还得一周,樱桃就下来了。我问价格“去年50元一斤” 水库鱼、柴鸡蛋、贴饼子、疙瘩汤,四人吃个肚圆160元,那条水库鱼三斤左右75元,好味道。 101【消失108号】 尽地主之谊,陪着亲戚逛逛。从北往南,广场西侧的国家大剧院要看看。售票处扬了头看,四个剧场晚间都有演出,中意的是上海话剧团的话剧。我柜台前打听,那话剧是说普通话还是说上海方言。票务回答我,说什么话的都没票了。有什么?就有“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大提琴。别无选择,咱们也爱乐吧。 还有三个多小时,够逛次大栅栏的。继续南行。穿行西郊民巷,旧地重游,好久没走到这了。南侧供电局东面的辇儿胡同没了,灰蒙蒙的副食店和幼儿园也没了。洋灰色的小洋楼,当年的“全国记协”后来《编辑部故事》的外景地还在,被整体西移了几十米,新址的它那么落寞,毫无生气,跟记者们无关了,门前廊下连一块牌子也没有,想想都知道归了谁。再往东去是米黄色的庞大建筑体,森严壁垒状。亲戚吟了一句“人民政府爱人民,……。”想想白宫、国会山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可奇怪的。 北侧的钟楼子和我们的院子——西郊民巷108号,门对门。南侧出来我们的大铁门就是钟楼子边上的大铁门,对面院子里办事、吃饭。有幸它站位好,留存了下来。它东侧的两个钟楼子毁于1976.同样,南侧的108号院在同年被拆了大半。我在拆剩下的半个院子里办公好几年,直到九十年代初。在90年代中期,院里的两座二层的洋楼再次拆除,盖上了更大体量的三层和四层的楼房。只十年的寿命,地皮、楼宇易主,这次地面建筑全被视为破烂,彻底的根除。还是前门楼子好啊,几百年了岿然不动。它西侧的这楼那楼,多不过百年的寿辰。院子里的两栋才十年。没有规划只有计划,人民是被拆穷的。 我打量着西郊民巷东口南侧的那片绿地,这是我曾经的办公场所,连一草一木都是陌生的。西南的几棵老槐树,仔细想想,不是我们院子的,是南头西墙外一所中学校园内的。原来院内锅炉房西侧有棵柿子树在夹道内艰难生长,89年的国庆日那天,我还爬树摘过柿子。没了。 102【门框胡同】 过前门西大街往南,辟出了条南北走向的大街,我头次走到这里。现在的前门外大街成了步行街。在这条大街的一东一西都辟出了新街。西河沿、廊坊头条、二条……,往南的一系列胡同均被腰斩,历史风貌的保留可想而知。 过来“头条”,东段的西口被堵上施工,远远看去,里面在大卸八块。说实话这一大片已经破烂不堪,危房很多,拆迁并保持旧貌难处大了。这里的改造都十多年了,依然在进行,除了前门外的主街和少数胡同,大多还是破破烂烂的。“二条”西口的民房在修缮,没有堵上,拐进去,头条还是二条旧时都是金融街、聚宝盆,很早就破败了,小楼还是院子成了百姓的居所,三十年城乡巨变,这里基本没变,变也是往破旧了变。 “廊坊二条”生出不少的铺子,自家小门脸开的,吃的、用的,卖杂货、旧货的。没多远就是门框胡同,胡同破旧、狭窄,两个人可以并行,汽车就别想了。早年,这条南北向的小胡同的吃食有名。我80年代在西郊民巷上班时,有时中午购物,顺便在周边胡同里解决午饭。上次来是十年以前了,这里有一家“褡裢火烧”有名、不贵,好吃不好吃在个人了。店堂不小,上下楼,算是不小的馆子。这回进了胡同没走几步就见到这家的幌子,但店堂变了,一共才支着九张桌子。看看这位置没错,进门坐下,明晃晃的金属牌子标明是家老字号。老板娘模样的人过来,张口就是东北话。问明就是那家老店,只是经营面积缩小了,底层的一半和楼上改成旅店。那就点吧,猪肉大葱馅的一两8元来3两,豆汁来两碗,我一碗,亲戚两口一碗,让他们尝尝,谁知能不能接受这口。 老板过来问要凉的、热的,推荐说热天喝凉的不错。我没喝过凉的,那就来凉的,6元一碗。豆汁上来,稀汤寡水,泛着青绿,尝了一口,口淡微酸,馊味不够。我这些年在不同地方喝过几次,都觉得味淡,这家的就更淡了。我问焦圈和咸菜丝?回我卖完了,咸菜有。没有的,不主动说,有的,也不主动上。既然三缺一,就让它三缺二吧,现在不是要减少盐的摄入量吗。 我问老板门框胡同小吃不少都到了什刹海畔的“九门小吃”。老板说也有没走的,现在周边常年的拆迁,客流大受影响,不太景气,但到中午自家店里也要排队的。 火烧上来,三两9个,还是褡裢的模样,味道尚可,稍欠点火。结账出来,还是起疑,这家已非正宗,绝不再来二次。 南走几米是家“卤煮火烧店”只这一款,没有其他吃食。亲戚没吃过,坐进去要了一大碗,15元。三人分了吃,不错,地道。值得推荐。 出来还有其他的小店,刀削面、东北水饺、烤串、小吃……。胡同南口东的那处较大的小吃店没了。 103【天兴居】 门框胡同出来是大栅栏,这里的改造工程早已结束,老店新貌,还搬进来些老字号,像“王麻子菜刀”。只是摩肩接踵的景象不再,可能不是周末的缘故。 往东出了大栅栏进了对面的“鲜鱼口”胡同,这里开辟成了“小吃街”香气四溢、吃喝两旺。我八十年代在这出没的时候,这条胡同的饭馆没有几家,“便宜坊”“天兴居”还有家澡堂子。胡同里多是大杂院和一跺脚就晃悠的小木楼。 我喝的第一碗“豆汁”就是在这里的“天兴居”老号,当时是个不大的门脸,能有十张桌子?好像第一碗的“炒肝”也是这里喝的,不过炒肝容易下肚,而头一碗豆汁,我喝了两口就给人撂桌上了,三分钱也是钱,不该浪费,可那味道太“蹿”。老北京人说喝这东西上瘾,跟喝酒似的,都是发酵的玩意,豆汁是绿豆的原料,后期的工艺不一,成了两路货色。酒的身价高,晶莹剔透,用来敬神、敬祖先和自娱自乐。那豆汁灰头土脸市井百姓所爱,不论男女,好像没大听说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得到普及。但这东西有百利而无一害,喝了它,大概会免除“三高”吧。于是它身价百倍,从三分一碗到六块;二锅头酒才从一块到十块钱。价上去了,质却下来了,应和着社会的主流文化。还是有些怀念早年的豆汁,比如西郊民巷里的“田丰饭馆”,也是一家小馆子,不足十张桌子,还曾结伙到那去喝,喝一碗两碗的都有。那时这一饮品的整体水平整齐,老一代的绝活、工艺还在,职业道德还在。这一茬人没了,传承十有八九都断了。有钱也没了口服,多花钱也是冤枉钱。 “天兴居”阔了,店面大出一倍还多,门口原来西向,胡同在那有个拐弯,现在移到了北面,门脸朝南。大概两间有二十多张桌子,一位姑娘收银,一位老者收票盛碗装盘,一嗓子喊来食客端上托盘一边吃去。 我冲着老者说:来碗炒肝。老者回我一句:您那边请开票。张嘴京腔京韵,听着喜兴。 8元一碗的炒肝满满当当盛上,托盘里多添了两只空碗。周全不是。我想起了我的第一碗豆汁,说再来碗豆汁。“没有”。我问:卖完啦?一直就不卖。我说:不对,我八十年代后期在这喝过。老者说:是,过去卖过几年,后来不卖了。这是回民馆子的东西。隔壁的“锦芳”有。我说:我刚在门框胡同喝了一碗,想在您这对比一下。老者问:那还能喝吗?我说太淡了,一点都不馊。“发酵不够……”老者说。“那就给我来盘灌肠吧”。 几分钟后一盘灌肠、一碗蒜汁老者给端了过来。你看多说两句话的好处。亲戚原以为炒肝是爆炒的、灌肠是肉的,满拧。这回扫盲了。“好吃”二位称赞。 这“天兴居”下回我还来,炒肝得自己来一碗,还得搭两个包子。 104【爱乐5+1】 一顿饭吃了三处,还没吃饱,时间要是充裕,还应吃上两处。带着满口的蒜味,坐在了音乐厅的软座上。 7点半开演,观众坐了九成。大剧院开张以来,上座率一直很高,我来过不少次,还是爆满的时候多,尤其是上半场。这处美轮美奂的建筑,吸引来此地的旅游者,估计头十年这新鲜劲都不会过。来北京没有不来广场的,来到“水泡蛋”,光是参观一趟还要30元门票,那不如再多花点钱,看上一场,看了剧或听了歌,还看了大房子,就是没看懂剧情,那大房子也看到了。 六位演奏员鱼贯而入。赶情这5+1是五男一女的意思。老的、少的,高龄的70多岁白发苍苍,有位瘦的相似中国人的面庞,都一律大提琴拎在手中。 上半场是威尔第、门德尔松、舒伯特、柴可夫斯基的曲目,庄严、齐整又富于变化。我想起“看过”凡尔纳的《四重奏》那是大中小的四把琴。六把一水的大提琴协奏还是头次听,也不错,除了头一首《凯旋进行曲》听到熟悉的曲调外,都听不出个所以然。谁知老柴的《作品33号》渲染了些什么。外行的应该事先做做功课,现场不赶趟了,想在网上搜搜,剧场内已经屏蔽。 下半场几位开始“整景”正襟危坐后的下半场风格做派要变化一下,满场的人能有多少听得明白。配合的曲子《卡农舞曲》《小步舞曲》《谐谑曲》《卡门选曲》女演奏员凸出在前台,呈郁闷状,不仅如诉如泣拉出的琴声,还表达在肢体语言上,五官的挪位。五位爷们半场围拢,琴弦拨动,或急或缓,劝说、宽慰,浑身解数,《小步舞曲》响起,老者竟然起身,邀请女子跳上了一曲……。 音乐厅的高潮终于出现,《赛马》一出全场雷动,“一把”娴熟,众人烘托的不错,再现草原的胜景。这首曲子,熟得不能再熟了,从兴凯湖的炕头上就开始听,后来民乐演奏会,现场还是电视,二胡演奏多少不了这曲。 其实还是民乐的赛马听下来更舒服过瘾,西洋乐器和洋嗓子唱民歌一样,还差着那么一股劲儿。但掌声还赚得了,洋人唱我们的民歌不易,鼓励的掌声也要有。 在后面的加演的曲目中《娘子军连歌》轰然响起,再次爆得满场的掌声。这曲洋人们更难把握其间的情愫,雄浑、悲壮、血泪、无奈……。我们自己把握,感动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