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8月3日,仲夏的闷热让人透不过气来。
+ N( D2 W, v( W# `刚刚和平解放的北平,满目疮痍,社会秩序比较混乱。夜间,敌特、匪徒和散兵游勇时常骚扰市民。所以一入亥时,大街小巷行人便渐渐稀少,家家紧闭门户,市面一片寂静。
几条黑影飞快地窜到旧鼓楼大街小石桥甲34号门前。一黑影伸手敲了几下门环。片刻,“吱”地一声门开了条缝:“你们找谁呀?”话音末落,黑影已用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开门人。
接着,众黑影一拥而进,一黑影直奔客厅踹门而人掐断了电话线,另一黑影将堂屋内的家眷及仆人驱赶到一间阴暗潮湿的耳房看管着,其他人窜入内院深宅……
四合院内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呆了。内院深宅里住着一个少妇和两个孩子。少妇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未及穿上衣服就被来人用铮亮的匕首逼住……
几分钟后,四合院恢复了宁静。昏暗的灯光下,一人哆嗦着放下电话,用手帕轻轻地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在屋内缓缓地踱着。
& `" C' _; l% _- v' |$ O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珍宝抢劫大案!
抢案就发生在原伪满洲国“立法大臣”赵欣伯的宅院。打电话报案的人。正是赵欣伯。
二
市公安局治安处刑警大队接到报案后,立即派第四中队中队长陈远鹏、耿诚率领侦查员驱车赶到现场。
7 V9 v1 I1 [- M. k这座古朴、阔绰的四合院,座落在临街的路西边,院门朝东,里面是院套院。前院较宽敞的房间住着赵欣伯夫妇,后院则住着赵欣伯的一个远房亲戚罗氏及两个孩子。
赵欣伯卧室的门和罗氏的住处均留有明显的踹痕;院内有几枚杂乱的足迹;屋内有被翻动的痕迹,珍宝就是从罗氏床铺底下抢走的……
/ y% b1 i" `8 y# M2 l: d“都抢走何物?”陈远鹏边指挥勘察现场边询问。
“匪人只将装有珍宝的黄色木匣子抢去,其他物品并未被抢。”赵欣伯紧张地回答。
“黄木匣里都装有什么珍宝?”陈远鹏问。
“是,是…金银、珠宝首饰……”赵欣伯神色颇为不安,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 `# [8 d6 ^# Z“详细数目。”陈远鹏又追问了一句。
“九金蝴蝶排子1个,九金托钻石戒指1枚,次白金托钻石钳子1对,银镶玫瑰紫宝石带线戒指1枚,银托镶小猫眼戒指1枚,白金托镶猫眼别针1个,金表链1挂,白金西服钮扣一对(镶钻石2粒),镶翠梅花钳子一对,满绿马蹄形翠戒指3枚,一挂洋金项链,镶有17粒大小钻石……共计58件。”赵欣伯一一说着。
' w1 T; H' A1 M# @' w( i$ M“58件?!”陈远鹏惊疑地打量着赵欣伯。
“陈警官,我有罪,我有罪……这些珍宝是我老婆私匿的财产,是她托罗氏代为保管的。不知为何走漏风声,让匪人抢劫一空。”赵欣伯沮丧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前额:“请求政府缉拿匪人,追回这笔珍宝,我们愿悉数上缴政府以谢罪。”
) }2 s5 S2 t) R5 C8 m2 @陈远鹏默默地审视着赵欣伯……
3 B3 I2 m# a. h- c+ V( w$ d三
7 r8 p* T, i5 z& c侦查人员根据当事人的叙述和现场勘察情况,断定抢案是知情人或知情人提供的情况所致。而这笔珍宝只有赵欣伯夫妇及罗氏知情。
赵欣伯夫妇的财产,解放以后被人民政府查封、收缴。据赵欣伯说,这笔珍宝是他惟一私匿的“家私”,是为带回老家享用的。也就是说赵欣伯夫妇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向外人张扬家私的。那么,此案会不会同罗氏有关联呢?
: s* {8 z% x' L5 H年约30余岁的罗氏自丈夫死后一直携子女住在赵欣伯家。她虽说与赵家是亲戚关系,但自丈夫死后,关系颇为冷淡。罗氏本人也少言寡语,没有事儿一般不轻易踏进赵家的客厅门。
刑警大队依法传讯了罗氏。
果然,罗氏与此案有关!案发之前,赵欣伯夫妇俩来到她的住室,将黄木匣子交给她,请求她代为妥善保存。罗氏怕得罪赵家,未及细问,就答应了。事后,除了向父薛子光及邻居子齐说过外,就是密报过市公安局侦查股股长宣煜。
7月中旬的一天夜晚,市公安局侦查股长宣煜在酣睡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宣股长迅速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驳壳枪,紧张地问道。
“宣股长,我是子齐呀,有急事报告你。”这个自称子齐的中年人压低了嗓音说。
) @' G0 E* T* R; w. v9 B8 ~0 F6 ]+ k不一会儿,门开了,3个人被让进了屋内。
& S Q$ X# j. W0 [, U“宣股长,这是我的邻居薛子光,这是他的女儿罗氏。”子齐边介绍边说:“他们有件大事向你反映。”
8 a; \1 _ }" n% A, Y' w“别急,有事慢慢说。”宣股长将驳壳枪搁在床上。
' k2 \7 ]' ~8 G J; j“宣股长,我住在我表亲赵欣伯家,他原来当过满洲国的大臣,前几天他们老两口突然将一个小黄木匣子寄放在我的屋内让我保管。我后来打开一看满匣子都是金银、珠宝首饰。我很害怕,就托子齐叔找到你这儿报告来了。”罗氏焦急不安地说。
“这些珠宝是从哪儿来的?”宣煜眼前一亮,急忙问。
“是3月份封他家时,他们私藏的。”罗氏回答。
“这件事部有谁知道?”
+ ^; n( x, f5 L5 P“我和”宣股长沉默片刻说:“这件事你们不要再向任何人说,我们会查清的。”
线索找到了!侦查员立即传讯了罗氏之父和子齐。此二人确知此事,但除密报过宣股长外,没敢向任何人说及。
# f1 l1 }+ z' T疑点,如同射出的一束光,聚在了那个侦查股宣股长的身上。宣煜旧警出身,经筛选后重新录用。
市公安局侦查处处长冯基平同志当即指示刑警大队选派干练的侦查员,立即追查宣煜。
# e- ^$ o" L$ v四
8月27日,案发后的第24天,又一条线索被发现:有一个叫赵宋氏的老太太,几天前在西直门附近卖了一枚不明来历的戒指。
这立即引起了刑警大队马永臣大队长的警觉。他果断启用以破大案著称的刑警队长耿诚亲自指挥侦破这起大抢案。耿诚,刚过不惑之年,一头乌发从额头上向后背得很齐,以致额前的那不大不小的肉瘤格外引人注目。由于他头脑敏捷,素以破大案著称,所以,同行们送了他一个“神包耿”的雅号。
8 W$ p, V% l; m6 h0 O, a耿诚接案后,指示侦查员陆石、王凡两人,化装成商人秘密潜入西直门旧货市场。
, j6 T* }. g6 O4 u5 c赵宋氏出手的那枚不明来历的戒指,是不是帮抢匪脱手的赃物呢7传讯赵宋氏会不会打草惊蛇呢?……
" G! H6 ]! L" m" L5 N耿诚,冥思苦想出了一条捕蛇的妙计。
1 ]7 R2 n+ J: A; V数日后,一个年约50岁上下的小脚老太太,来到了西直门旧货摊儿。她右手挎着个竹篮子,左手带着一枚钻石戒指。她缓步来到一个干瘪老头身旁,驻足瞥了老头一眼:“喂,有货主了吗?”
- S& S. I) ]1 w' U1 l“昨儿来了一个,价儿没说准,一会儿来了你和他当面说吧。”老头仍旧呆滞地倚在那里。
这个小脚老太太麻利地从篮子里掏出一张大饼递给老头:“给,趁热儿吃吧。”
干瘪老头双手捧着大饼,狠狠咬了一大口。
9 h) l8 ?2 g$ k- C“老哥,”一个身背黑白相间褡裢,穿黑马褂,带黑礼帽的矮个子商人恭敬地向干瘪老头打着招呼:“让您久等了。”
干瘪老头嘴里咬着的大饼还没来得及咽,冲小脚老太太一呶嘴。小脚老太太忙贴住了商人,轻声问道:“说个价。”
“没验货,不知成色怎么开价?”商人淡淡地说。
“行,验货吧。”小脚老太太麻利地捋下了一个戒指。
“嗯,是九金托钻石戒指。”
5 g/ U6 Y- H* x# i“好眼力!”俗话说,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听了商人的话,小脚老太太不禁惊讶地赞叹道。
3 G+ _3 T/ p# |7 y# E“开价吧。”小脚老太太很干脆地说。
, a" L+ x% ?: p1 [; ~3 c6 u! R' t“大嫂,请随我来。”高人环顾了下四周,一甩肩披的褡裢,朝僻静处走去。
小脚老太太不敢怠慢,挎着篮子摆动着小脚紧随其后。
, o4 e) n" ^7 C# X D6 B0 H商人走了约几十米左右,挥手拦了一辆人力车,冲身后的小脚老太太和气地说:“大嫂,请随我去客栈,回来的车费由我付。”
4 @( q |! R) V b2 w0 c小脚老太太坐到了人力车上,就被请到了公安局。
原来,这个矮小的商人正是耿诚。小脚老太太正是公安局要找的赵宋氏。
做贼心虚的赵宋氏很快交代了非法买卖金银珠宝交易的不法行为。
! u# I, K, C; m3 r+ c“前几天,邻居张善本拿来10余个戒指让我给他卖了,说好卖出一个给我15万元人民币(当时货币,相当现在15元),我看有捞头就答应帮他卖了。”赵宋氏低着头。
. F- f h7 U2 ]5 Y; P+ ^! o“卖出了几枚?”耿诚声音严厉。
; {9 H, ~6 g# X% B1 R& J“11枚,不信你们去问他。”赵宋氏极力表白着。
2 g: U& ~$ {- t, k“戒指的成色?”耿诚盯住赵宋氏。“戒指可都是上好的东西,有九金蝴蝶排子,九金托钻石戒指……还有一个可是称奇呢,满满一挂洋金项链上镶了大小17粒钻石!”赵宋氏回忆着。
/ r& z# X4 [8 Q( j4 H3 ~0 k赃物查到了!耿诚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迅速带领侦查员秘密搜查了赵宋氏的住处,将这些戒指悉数起获。经技术鉴定,正是被抢的部分赃物。
刚刚从单位下班回家的张善本,自行车还没放稳,就直奔西院赵宋氏家里。一推门方才看见门上那把铜锁。张善本吃了一惊,一抬手腕:时针正指向18点15分!他忙向院内邻居打听赵宋氏的下落……
! W) Y' a% W/ N张善本得知赵宋氏一大早拎着篮子出门了,至今未归,心里“咯噔”一下。他急火火地回到屋内,推醒了蒙头大睡的表弟李湘:“湘子,事儿要坏,赵老太婆犯了。”
“犯了?……”李湘呆头呆脑地揉着睡眼:“那咋办?”
“咋办?咋办?”张善本气恼地说:“当初我说这件事干不得,犯了事儿咱们是吃不了兜着走!”
“唉,”张善本长叹了口气,沉思半晌道:“事不宜迟,你快回老家躲躲,这边有我呢。”
张善本悄悄把李湘打发回老家,为自己的盘算暗自得意。凭着他的经验,认为赵宋氏的被捕,无非供出戒指的来路,哼,只要我张某人一口咬定,死无对证的事,神仙又能奈何?!
6 F4 X x$ Q+ u8 F' v# u: z$ f/ o8 m五
刑警大队从宣煜的口供中,获悉张善本的表弟李湘也是这起大案的知情者。
+ [3 [- ?0 y0 h/ G1 ^5 U$ a李湘,河北省玉田县县人,30岁左右,是当地的流氓地痞。此人是个亡命徒,胆大手狠心黑,凭着一身强壮如牛的力气,横行乡里。曾因犯抢劫罪被判刑入狱!据群众反映,案发前后李湘均逗留在北京其表哥张善本家里,并时常有些不明来历的人找他,行动鬼祟。初步断定,李湘不仅是参与了这起大抢案,很可能是主凶。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耿诚一方面对张善本家布置了力量,一方面又派第七侦查分队长苏永胜带全队人马驱车前往玉田县抓捕李湘。
9月2日,沉睡的北平,万籁俱寂。一辆旧式的美式吉普车载着全副武装的侦查员们急驶出刑警大队大门朝东驰去。
天将破晓时,汽车在小南庄村口悄然停住。全副武装的侦查员们在当地公安人员的协助下,迅速包围了李湘的住处,只见茅草屋的门半掩着,周围的窗口丑废旧报纸糊得严严实实,屋内隐约亮着烛灯。
" N5 |$ C( x5 E李湘果然在屋内!
3 h& c- P/ K/ s) `2 i6 d6 X苏永胜掏出驳壳枪,用手势示意身后的侦查员们散开包围了茅草屋。他只身轻捷地向门前摸去。侧耳细听,屋内传出了李湘的酣睡声。他悄悄把驳壳枪的保险机头张开,然后用舌头舔破了窗户纸,见李湘蜷缩在床上鼾声如雷。说时迟,那时快,苏永胜猛地将虚掩的门撞开,直扑床头,不待李湘睁开眼,一副冰凉的手铐已铐住了他的双手。细心的苏永胜又一伸手,从李湘的枕头底下搜出了一支手枪。
人赃俱获!9月3日,踏着黎明的征尘,苏永胜和第七分队侦查员们押着李湘凯旋。
审讯室里,弥漫的烟雾中,预审员在飞快地记录着抢劫犯李湘的供述:
% W" u9 V. j$ X, a, \1949年6月12日,李湘伙同国有山、张宝林、马春山、屈德禄……持枪越入广安门外南峰窝村中华汽灯厂内抢得自行车等大量赃物;
6月17日,李湘伙同国有山、张宝林、刘永等持枪闯入广安门外小红庙村张家,抢得敞车、轮胎、自行车等大量赃物。
6 L3 f) X/ `7 {( w3 u8 l5 R2 K可对抢劫珠宝一案,李湘只字不提。
耿诚双眸直视着李湘:“别忘了,你们的同伙国有山早就被我们抓起来了,从你家起获的那支枪你能忘了吗?!”
5 D% J4 D0 w& W$ x& D“国有山?……枪?”李湘联想起赵宋氏的被抓,张善本惊慌地催促自己回小南庄避风的情景,心中暗自嘀咕:莫非是国有山这小子出卖了我们……张善本也……
$ ?% \+ d4 D6 _+ D9 V" n+ Z" K就在李湘犹豫的瞬间,耿诚抓住这一时机,直切李湘的要害:“那枚镶有17粒钻石的项链你不会忘记吧?”
“哦?……”
李湘惊愕地望着耿诚中队长,陷入了绝望境地:他明白这句话的份量,自己再顽抗也是无济于事了。
* K- V% v& {9 R! u- j9 `5 ~原来,那天宣煜待报案人走后,就直奔同他一同当过旧警察巡警的张善本家,一推门,看见张善本与表弟李湘正同桌共饮。他讲出了珍宝的事。张善本同李湘两人如同吃了块肥肉一般,口水早滴了出来。三人各自盘算着鬼主意。张善本胆子较小,他既馋又怕偷鸡不成失蚀把米。宣煜见张善本有些犹豫不决,心里也打开了鼓,见天色已晚,便悠悠地起身告辞了。
李湘望着宣煜消失在夜幕中,邪念顿起,他像野兽闻着了腥味一样,对这笔珠宝垂涎三尺了。
; K. I/ `5 ?# j- i, Z次日,李湘在望海楼设宴请张善本和宣煜。待宣煜知道李湘的打算后,高兴得直拍大腿。张、宣二人乐得个顺水推舟……吃罢饭,李湘便分别串通同伙国有山、周贵发、刘永、张宝林等人。
% A3 f) u3 U/ E1 \) N是夜,这伙抢匪演出了本文开头所写的一幕险剧。
当夜,李湘携带珠宝窝藏在张善本家,并将那挂镶有17粒钻石的洋金项链送给了张善本。
2 v6 y0 w& G3 S, @: W次日,张善本怕夜长梦多,急匆匆找到黑市经济人刘祜,交给刘白金钻石戒指、大翠班戒指、马蹬形戒指等5枚,换得黄金16两,游泳表1块,人民币7500万元(相当现在7500元)。又托同院经营黑市黄金交易的赵宋氏将几枚戒指卖给了香港商人……
5 _/ |( z4 j- c9 w8月28日晨6时余,西直门附近一个院子内。心怀鬼胎的张善本,辗转躺在床上,彻夜难寐。直到天色大亮的时候,才进入了睡梦中。
/ Y4 w5 L2 b) t“当,当……”
) O Q+ E9 L1 x* S2 p' {“等着!”张善本听见了轻轻几声敲门声以为表弟李湘从玉田回来了,忙趿拉着鞋开门。
“张善本,我们是刑警大队的,奉本局谭局长之命特来逮捕你!”耿诚轻蔑地说。
张善本被突如其来的全副武装的侦查人员吓呆了,目光呆滞地盯着黑洞洞的枪口,险些瘫倒在地上。张善本、宣煜和李湘这伙凶恶的抢匪共做的一场黄粱美梦,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