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3日 斋月第二十三天 细细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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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的光阴,就如同冲泡了一杯茶,曾有滚烫的生活,茶叶也曾无序地翻滚,犹豫着绽放,终于还是沉默了。微温的透明浮在上面,舒展的绿意沉在心底,具象的一切都淡忘了,只剩下细细的滋味。如同舌尖上最初的微苦,和舌根残留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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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殿里,总站在靠左的位置,不知为什么,以前在海淀寺,未满二十的那个我,也喜欢靠左的一侧。于是多年来,习惯了伊玛穆的念诵从右边,将我卷入无边的潮涌。我光着脚,羊毛拜毯凉凉的粗糙从脚心升上头顶,似乎把沉默的羊群遗留的温顺也给了我。伊玛穆高念时,你的精神全被卷入那神秘的启示的漩涡,千年不易的调子,亘古不变的语词,将你彻底融化。你说不清那种感受,似乎是全无感觉地站立着,似乎全凭躯壳那点微妙的平衡,似乎脆弱到轻轻一触就会粉碎一地,你眷恋着,这片刻的美妙。伊玛穆转入了默念,身旁是老人、中年人、年轻人,和孩子们,人们默立着,如同无风吹过的树林,大殿里一片静寂,彻底的静寂。你只听到心悄然跳动的声音,老人稍稍吃力的喘息,跪下或起身时关节脆脆的低吟,膝盖触到拜毯时木地板沉沉的回应,额头压在草席上悉索的微响,和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耳语般的赞念。你沉浸在这样的宁寂里,如果不是伊玛穆的一声声大赞,你情愿就这样沉下去,沉下去,就如那些尽性翻滚后静静下沉的茶叶。 ! V5 I( h$ X( Y, g" \3 a+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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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沉静中,你叩头时沾起的一丝微细的羊毛,终于耐不住性子,从额头上飘落下来,还触到了你的鼻尖。你重又跪下时,它刚刚回到地面。有时遇到淘气的,它会沾到你的睫毛上,痒痒的,成为你所看到的最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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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 t不知为何,长长的队列总微微地向右侧平移,如果不是放在脚前的眼镜,你根本注意不到,这细微的变化。每几拜过后,你的眼镜就似乎溜到别人脚前了,冒着被膝盖不小心压碎的危险。甚至长长的沉重的拜毯也会无形中右移,总见到乡老站在左端,使劲扽着拜毯。这明显是膝盖和拜毯的合谋。 ' h2 }3 M! a! b7 I0 P
) u) H% z9 l; A4 s你站立着,目光落在叩头之处,那里层层叠叠,藏着无数人的虔敬。鞠躬时你盯着脚尖,那是取走灵魂的所在。余光里是你和别人的脚,有的窄而长,有的宽而短。右脚内侧的骨拐往往明显,因为跪坐要立起右脚,它渐渐窝得变形;左脚面上则磨出一块老茧,因为要平铺左脚,坐在上面。你从脚上,能获得很多信息。还有额头,有时会看到常年礼拜的人,额头上有明显的印记,那是叩头时磨出的老茧,泛着沉默经年的暗美的光泽,有种坚韧的质感。膝盖上也会留下痕迹。这是经年累月才有的印痕,只有恪守礼拜这古老礼仪的人群才拥有它,它是在今世面对后世时,无言的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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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的触碰,有着无法诉说的亲切。你熟悉每分每秒的细微,无论是礼拜时的起落,还是无我的美妙。外在的一切都隔开了,你的触觉、听觉、视觉极度敏锐,却只去捕获这些细细的滋味,那信仰留在舌尖上的,最初的微苦,和舌根残留的清香。
$ c: X) @. F: n& s) O' H[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8-24 9:38:39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