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5 G# V& j* \ ~2 q6 L
老段不是人!
. C, T' k" D6 T4 o1 y4 f 我不知道老段听到我这样说她她会不会生气——不吃饭,找个不碍事的地界里睡上一天表达她含蓄可又强烈的愤怒。 . `# x; {% v. z
老段的名字,有过很多版本,除了正名之外,人们大多都已习惯用自己觉着可爱的方式呼她。她呢,逐渐适应,在适应当中偷窥人们的真实目的。假若说一块熟肉还不足以让老段动了增加一个小名儿的念头,两块儿大概就可以。 : ^' x9 R" \) ` R
老段老实,老实到碰见活物都主动打招呼摇尾巴示好。倘那活物呲牙,老段绕着走,绝不轻易挑起衅端。
- _# l5 K3 x/ n, M) P% u 老段保守,保守到按地如厕按时出去遛弯儿,遵循体内生物命令活着。什么该闻,一定耸着鼻子闻个畅快淋漓;什么不被允许辄眼皮都不轻抬。
7 I) U, V2 o4 l T 遛弯儿的时候,老段有过两次狩猎经验。第一次抓住一只傻乌鸦,那东西“咕哇”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怪叫令老段一激灵,乌鸦一飞冲天跑到高树杈上骂街,老段仰着头一脸无辜地听着。第二次是一只蓝灰山喜鹊,当喜鹊扑棱着扔下几根翎毛醉酒驾驶一般画着龙飞走,老段追了好长一段路,耳朵让草枝划了一条血口子。 % E/ i+ z4 g$ c+ s
老段仁义。小的时候老段得过一场要命的病,我和我儿子陪她输了整十天的液,医院九点钟开门儿我们就进去,一直到夜里九十点。老段很配合不躁动,扎上液体之后安静地趴着没翻过身,最令我们感动的是即便病成那样,老段还努力控制,没有过因病放纵自己弄脏医院的病房。 2 r, H3 p. s& k8 o: T, C
老段有时候也耍点儿小无赖。有一次夜里我想出去喝杯啤酒,邀老段。老段答应得爽快。回来的时候,老段累了,路上有三次长时间停歇。威胁在老段看来根本不值一哂,利诱也难打动她的心。当我拿出杀手锏——央告,还不管用,老段坐在地上泥菩萨一般没要走迹象的时候,我怒了,想着再穷也得给她建个生祠效仿魏忠贤诅咒于她,老段依然故我一副将荣辱置之度外的超然态度令我哭笑不得。事后我检讨自己,去老三羊肉串摊子的路或许是有点远,一来一回超过六公里,天黑,一条完全陌生的路上走如此远,谁知道你要对她干嘛!
3 n4 p' }5 c( e 原来老段不太爱吃面条,挑食到用肉末拌过的面条老段能把肉末吃得一点儿渣儿都不剩,不放过吮白每根面条上的汁水,任干净的面条静静躺在盆里浪费生命。为此我曾经下过大力气整改她,搬出粒粒皆辛苦、一茶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大道理,以及北方面南方米的诸般哲学,醒悟谈不上,老段有点进步。现而今,除了木耳和肉汤中的花椒大料不吃之外,多少的,老段还算给我面子。当然,这改进当中也暗含着不乐意屈服强权的意思在——每次吃饭,碰到上述东西,老段总会从吃食中挑拣出来整齐地放在她的“碗”边儿。 : w/ l* D. K4 y9 [" ]
老段爱吃水果,从没核儿的黄瓜草莓西红柿到有核儿的大枣李子槟榔橙,焯过没滋味的圆白菜水煮的胡萝卜都令老段感兴趣。老段爱吃干果,可嫌费事儿,花生大杏仁之类的还有闲心剥剥,换成瓜子,大把囫囵嚼着咂摸滋味之后一吐了之。总的说起来老段还是比较有礼貌,再爱吃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没得到允许,咽着口水的老段碰也不碰。只有一次例外,前几日荔枝下市,我买了二三斤妃子笑,回来剥了一个递给老段,顺手把装荔枝的袋子放桌上去忙别的事儿,回来再看,一地皮核儿中间点缀两片净绿的荔枝叶子。荔枝买了就是为吃,谁吃也是吃。对老段的行为我不生气还略微有点惊奇,惊奇她的灵巧。甚至我有买些彩线让她试试十字绣的冲动。
. D n. b# h: Y4 {* t, `2 N H4 n 老段不喜欢知识,尤其不爱惜书。前后撕过三本。我为这三次撕书付出了惨重的声誉与代价。第一次是一本袁庭栋的《古人称谓》,粉儿粉儿碎,那些称谓变成雪片飘在我的房间里。要命的这本书来自于一个朋友,好久之后才买到赔了一本新的,可书里朋友的眉批如何也没赔上。自此断了我一条借书读的道儿——朋友还是朋友,借书免谈。第二次是一本杨锡春的《满族风俗考》,91年出的,没地儿买,以高出书价十倍赔偿宣武图书馆,遭了一顿白眼。第三本怨我,当时去接一个朋友,想着时间还早,随意揣本书出门,林斤澜的《杂花生树》,回来呢,书扔桌子上下楼给朋友送点东西,就这么个当口,再进屋,老段抱着那本书正啃。祖宗,那可是我从国图借的。赔是免不了的,为此上了人家的黑名单,现在每天送孩子都不爱走国图门口,特怕看任继愈题的“国家图书馆”那几个字,瞧见了,觊觎之外恨得慌。 1 m9 x% z; G9 M( Y* ^: V& p
有时候我一度认为我的没文化与老段有关,可每次当我看到老段水汪着无辜的眼神看我,我的心先软下去。谁说书非借不能读也呢,袁枚?走~~!! " n0 T# h9 C( T6 b7 \5 ^# D3 N
老段有一件特喜欢的玩具,那是我儿子没怎么上过身儿就小了的体恤衫,橘黄色。在家的时候她总是放在手边,谁都不让碰。某一次,我老婆趁着她和我出去,洗了,老段对着我老婆吼了半个钟点谁劝也不成,高低儿把湿漉的体恤衫递给她,任她守着慢慢阴干才算了事。 ; K; M6 x1 H# _! j
要说老段没有怕的倒也不大客观,她怕孤寂。从她望着下雨时候顺着玻璃流下的水绺儿能感觉出来。
1 L5 ?! B" c" ` 我带老段去过海边,头一次见到大海,老段奋不顾身地冲向浪头,没上过训练班的老段天生来的就会游泳。
/ y7 K0 `4 ]4 m8 P9 p: a 我带老段回我老婆的老家祭祖,麦地里,老段撒了欢儿的奔跑,雾霭中,那么忘我。她甚至从我的小水塘中刨出了一段花下藕给我。 1 l1 O! L7 L+ v9 m* \
有一次醉酒回家,老段凑上来问候我。扎在沙发上的我不知怎么想的,顺手把一盒烟放在老段脑瓜顶,老段就那么顶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我渴醒了找水喝。
! k) c8 H+ Y, ~1 U0 {' j/ ~ 我想着我就和老段这样过下去。 & p; y& Z/ `# W8 L! o# p
一个女孩,被人“老段”“老段”的喊着,总不免让人想起北京胡同中那些奶孩子都不背人,挽袖子干累了叼着烟卷歇息,有事儿直筒子先嚷嚷喝号,詈言詈语骂大街的女人们。可是,老了,只要人在,谁还在乎那些末节呢! ; C) R, J- O' F' V
老段本名叫金妮,是我小侄女起的。我老婆附会说是哈利波特女朋友的名字,实际上有了这名字好几个月,我老婆才弄清哈利波特与老段属同一个国籍。
! Z0 d; a _3 ?0 J! | 我的一个姓金的朋友说这个名字暗讽她,冤枉我。有一点倒没说错,平常,我还叫她大妞儿。至于老段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有典,《水浒》中位列好汉们最后一名,靠偷马为生的地狗星段景住不是有个诨号叫金毛犬嘛!
9 V1 \" T" c( m' j 朋友小赵每次来都爱拍着金妮的后胯说:这腰身,要是瘦点,搁农村逮兔子绝对是把好手儿。或许吧,我从不反驳他。 $ ]* l* ^; f# N3 c& ~
老段在整个儿楼群里人缘儿不赖,大伙儿都叫她胖金妮。 $ X9 W" |) k; ~. G$ W
胖有什么不好呢?我媳妇要是不拼着老命减肥,我特乐意拍着她的虎背熊腰在外人面前夸耀:这媳妇,长得多实惠呀!
: @) H1 q% L) d 如同,如同我拍老段一样! , z: k# R6 l# F1 O6 a4 I: l
2 v3 P8 B/ Z# R$ Y) K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7-6 17:16:41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