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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0 ~4 y0 p2 y. y 乡愁?东板桥?粮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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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e8 q) s% \; X5 H 乡愁。乡愁,对于我们这一代人,似乎比较陌生。虽然我们经历过上山下乡,但随着时间的磨砺,也渐渐的把那种似乎可以称之为乡愁的感觉淡漠了。
" o& O/ W: p% H 我虽还未退休,可年龄相当的女同学,女荒友们都已经退休一段时间了,自然聚会越来越频繁,话题除了日常的琐碎客套之外,更多的还是对于儿时(少年、青年)时的追忆。慢慢的就像打开了一本尘封的诗集,润物细无声,而乡愁就像书中文字的墨香,也渐渐的沁染上自己的胸口心头。
( f9 g% l' o& W- k0 `; I 乡愁是什么?乡愁是从记忆源头驶来的那条船上一叶陈帆,浸染渗透着故乡的气息;乡愁是夹在儿时课本中的一片枫叶,虽然色彩渐褪,可清晰的叶脉,却溶解着多彩的无猜童贞;乡愁虽然不是甜咸苦辣的味觉极端,可它好比几滴香醋,使你本来紧绷的生活增添了些许亲和几缕温馨;而乡愁对于我,可能不像林海音,龙应台那么细腻缜密,柔情万种,我对于乡愁的界定,就是我儿时的东板桥,以及对我有异样感受的那个特别普通的粮店。
. D/ o( W$ u: j) ~5 z! @1 D东板桥。东板桥,望文生义,肯定得有河水经过,可能不错。(据《北京胡同志》讲:“东板桥街,清代属皇城,称内府大街。宣统时称东板桥,1947称东板桥大街,1949年称东板桥街。此地原有一木板桥,横跨北河,街名由此而得,该桥于1958年拆除)往东有个北河沿胡同东西连贯东板桥到东黄城根,而查了资料,这个北河就是原来的御河(“北河胡同,清代宣统时称北河沿,民国后沿称。北河原属皇城内御河,[玉河]一段,后一直作排泄污水的水沟。1955年改造为暗河,上面铺马路,称北河沿大街。1965年整顿地名时,将此段从北河沿大街分出,把二道桥并入,命名为北河胡同)这样一联想,可能历史上,这块地方是皇城内城的护城河,河两边的胡同居民所在地,自然就是现在的城乡集合部,而现在的北河沿大街,就是皇城遗址公园那一段。
( x0 [: m7 C+ ^8 g' |/ { 东板桥一条街,是那一片居民的商业区,从东板桥北口数起,西边这溜:菜站(中转级批发站),饭馆,酒铺,羊肉铺,然后是副食合作社,那时叫13店。然后是菜铺,接着就是北京卫戍区司令罗舜初家。东边这溜,剃头棚龚家,粮店,回民小吃白家,车马店,又是一个小杂货铺。再过了织染局胡同口。又一个剃头摊老杨家,然后就是北京的肉食品加工厂,这么密集的商业设施,在50年代就这么规模,可见东板桥的人文人气。说到这,您该问,这也没听到声,也没闻到味啊,听我漫漫道来。
$ W! A: ~' L: C, R5 p2 ] 先说小时候记住了的几句话,至今难忘,拿来一笑:1,原来买肉,好不容易买两毛钱的(二两肉),除了解馋,还想有点嘴上咀嚼的感觉,所以一买肉,家长就说让买点瘦的,其实是怕买的肉是肚囊子,除了皮,就是囊踹,可买肉的时候你一张嘴,记得很清楚,卖肉的老售货员,号称一刀准,剃个光头,油光甑亮,当场就给你个窝脖:“没有瘦猪,上哪给您寻(XIN,不念XUN)瘦肉去”。这就是当时发生在东板桥最大的商业中心的轶事。2,父亲是每礼拜一晚上由郊区回家,所以,每到这前,我都去东板桥的一个小酒铺给老爸买二两酒,还有点小菜。那时,粉肠48分,小肚1元钱。白酒分8分散装,13分散装,和170分瓶装。有次买酒,听见一句精彩独白,至今可以和下棋敲桌震芝麻粒相媲美,这位拿出一毛钱,摆出大爷的范:“八分白的一两,剩下的钱,全买粉肠。”真是语言艺术的经典,既不失身份,又买到了难以启齿的二分钱一片粉肠,真是绝了!
+ w; J) I/ b" d1 v; A3 w/ k5 \6 R 再说味。东板桥北口西墙第一家是个饭铺,我小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的中午饭,是在这里进哺的。那时的馄饨,讲究猪棒骨熬老汤(决不比现在的粤菜山珍海味煲汤相差)叫白汤馄钝。支个馄饨锅,摆在门口,一有人要馄饨,“来了,您哪,白汤混沌一碗,您屋里候着呗”,等馄饨一下锅,跟着由锅的那半边不停的舀汤(锅分两半,一边煮骨头,中间隔着箅子,一边煮馄饨)浇在骨头上,这时候,色味俱全,尤其天稍微见冷的黄昏时节,一汩汩的热气,昏黄迷离的灯影,伴着油腻芬芳的多种气味,不由分说的钻进你的味觉器官,别再说什么魂牵梦扰,鬼使神差,就剩下一句话,馋哪,真馋!那时绝没有什么电视广告,也没有卡拉OK小喇叭不停的吼叫,就那个味,要不就是你被吸引进去,也来一碗,要不是,就使劲多嚥几口哈喇子,赶快多走几步,免得囊中之米,进入他人馄饨诱惑。 8 L. J0 P f) i, k
往前再走两步,路左右两家都是回民,一是卖生肉,一是卖熟食。早晨起来上学,有时到街里一溜,回民肉食的香味,真比汉民食品诱人。我偶尔也买点他们的熟食,除了早点小吃,白的扒糕,红的糖油轨,黄的蜜耳朵之外,至今难忘的白水羊头和那不知多少香调配的佐料,是我儿时莫大的满足。
+ F8 s- R3 W F h. @ 再往前走两步,就是我的一个同学家,这条街往里弯了一下,这样就空出一块地来。我记得小的时候,那里像个大车店,路东是存大车的地方,再往前几步,道边的房子又回到了马路旁边。这是一个两破三的门脸,紧北边住的是原来一位卖水的人家,我印象很深倒不是他家的送水多甜,而是他兼卖水萝卜,人称大河,临傍晚一听见“萝卜赛过梨呀”的叫卖声,就冲大人说:咱买一个吧。然后拿着几分钢镚,买回一个脆生生,鲜淋淋的水萝卜。
! F$ Y- E$ n% U! Q& d( F 二破三就是门脸很窄,原本是两个门的面积,开出三个门。那边俩的特别门脸是个鞋铺。说来也巧,这个鞋铺是我的一个小学同学家开的,原来不知道,现在聊起,老爷子还健在,有机会就和我们聊了一些相关的故事知识,什么锥子鞋楦,正绱反绱,皮底毛窝,摩登高跟,老爷子说得兴起,还展示了珍藏当年使唤的一把锤子,我还照了照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翻看。
9 B+ ]8 `" E' I" z9 z 这还不算东板桥味觉优势的顶点,再往东走,没到黄化门东口,东板桥街路东,有个肉食品加工厂,似乎原本是分解生肉的,后来就是以熟食加工为主了。你想想,这一大片,全是做好吃的加工车间,那馋虫味香污染,还不笼罩了景山东半拉这么多条街,好赖为业一方,造福于邻,厂家直销,最优价格。印象最深的就是,3分钱一个兔脑壳,滋味锛正。下班下学时节,加工厂的门口一大盆一摆,买上一个两个,连吃带品,那叫一个爽,就现在想起来,简直和讲故事一样----别再勾你的馋虫梦了。 ( P; s- v2 H) {7 \/ h, ~5 S8 `
粮店。上面说的多是东板桥这条小街路西路南的轶事,而路东路北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记起的故事了,可我要说的粮店就设在东板桥这条小街的东北角。一个居民区,总有一个粮店,在上个世纪,粮店是和副食店,菜店,烟酒店分开的,这很正常。可为什么偏要说起粮店呢?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打我记事起,或者说我能够打酱油的时候起,买副食,买粮食的事情就由我这个家里的小男子汉担当了,从每次买5斤份量的单一的棒子面,标准粉,到品种的增加,份量的加重,每次将近半月吃食的购买,都是我来操办。其实,这对于当时那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这也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正常中蕴含着特殊,因为买一次粮食,对于当时一家的开支来讲,就是一笔大的金额,总得花到几块钱,所以有时候,管家的母亲,总会留出毛八七的余份,作为母爱的一种恩赐。而这些钱,对于当时的孩子来讲,就是“大钱”了。所以,每月我总惦记着:又该买粮食了。另一个更本质的原因,我的父亲,也在粮店工作,但一直是在北京的远郊,(原来在石景山,文革之中,调到丰台.据母亲讲,因为早间家里靠父亲的工资买吃食,所以我的大姐每每哭的时候,母亲就哄她:MEN,火车来了,爸爸回来了,所以我大姐的小名叫MEN.)在我有记忆的日子里,父亲从来没有完整的休息过法定假日,而每周的星期一晚上,他才赶回家来,休息到星期二下午,就又走了。所以我对父亲的记忆,绝没有像我的“远亲”描写“背影”的那种感受,但是我知道,每到星期一时,母亲总会留下一些钱,让我到东板桥的小酒铺打上二两酒和一些酒菜来。因为时间阴差阳错,我平时很难和父亲呆过一整天,所以当时对于父亲只是一种理性大于感情的概念。 1 u- Q8 Z" O- t) g
因为父亲也是在粮店工作,我为了了解父亲,所以也格外的对我所接触的这个粮店注意了起来。后来,学校组织作文比赛,“我的(母亲,父亲)”,我就开始认真的观察起父亲来。 * }- O9 Z6 ^# }8 z! S
父亲可以说,没有什么爱好,平常也不多说话,只有我哥哥偶尔和他谈起篮球的时候,眉飞色舞:所说到杨伯镛,钱澄海,如数家珍,三步上篮,联防盯人,绝对是行家老手,后来我才知道,父亲是国家级的二级篮球裁判。(业余的不评一级裁判)平时他到家,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事,只是在不停地抄写一些东西,我曾经偷偷地看过,原来是各种粮食品种,各种粮食分量购买时的不同组合。当时商业提倡学习张秉贵“一把抓”(不是后来谣传的一团火),而粮食系统就搞“一口清”父亲异常的认真,到家后不是抄写,就是默诵,好像他回家除了到烟袋斜街鑫园浴池洗个澡,就剩下这么一件事了。我当时看着觉着很好笑,给我唯一的感觉就是,父亲的钢笔字比我们学校教书法的老师写得还要好很多。现在想起来,无非父亲还真是把这种能够写得出留得住的字,作为一种硬笔书法修身养性了呢。 . P! [1 V0 U% B% W0 ]7 d6 U6 q
当我把这件事写到我的作文里的事后,在学校里得了第一名,但是事后老师跟我说:“你说的一口清,描写你父亲“爱岗敬业”很生动,但是怎么东板桥的粮店,就没有这种事呢?”。为此我不服,我特意到东板桥的粮店去观察,的确这里和郊区粮店不太一样,售货员更宽泛一些,买什么用算盘一把拉,也慢不了半分钟,差不了半分钱。所以,我就对父亲的这种行为,感到了诧异。因为如此,再加上我每月总去买粮食,所以对于当时粮食的一些事情了解的比较清楚,有时没事为和父亲搭了话:什么叫好米,什么叫籼米,什么叫碎米,什么时候我的粮食标准该长了,为什么北京没有半两粮票,直到这样的话题,父亲才可能会给我说出几句完整的话来。但是,可以讲当时的我,从我身边的父亲,再到我见到的粮店售货员,就暗暗地许下了志愿,这辈子绝不当又脏又累,又没有和家人交流感情内容“卖粮食的”。
/ v4 y' F- ~5 |8 m/ q 后来,长大上山下乡,接触粮食,一个是全国粮票。因为按每个人一个月的定量,换全国粮票,在报上临时户口的原则之下,转化成当地粮票的同时,还可以含有半斤油票。一个是,那个时候,北大荒只有麦子(白面)所以有时候从家里带来几斤好米,几个同学晚上偷偷地围坐在火炕上,甚至几乎都不就任何蔬菜,只细品大米的清香,那个时候,除了怀念家人,更体味到了家乡带来的大米饱含着的更多深情厚意。 7 B, N J! Q2 s* m- K
等我返乡回城,父亲退休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老人家乘鹤西去。在整理旧物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打写得工工正正的检查材料。(这份检查,我至今宝贵珍藏)看了之后,原来母亲和我聊起的一些父亲零散的事情,一下串联了起来,而对于母亲说父亲是一个老实人,一个“绝不给家里惹事”的人,才似乎有了真正的理解。 3 Z0 f) f" T% _% ?' V, {3 [ s0 B7 p
我的爷爷是商震的一个军官,抗战之后退役赋闲。父亲是长房老大,备受宠爱,后来考取的是辅仁大学财会专业。解放后作为留用人员就进入了粮店系统。因为出身的关系,只能是最低级的普通营业员,毕竟学历在身,所以在那个小粮店里,工资是最高的。这必然引起各种问题,但父亲知道自己出身的症结,所以,自解放参加工作以来,直到临退休的时候,才最后长过一次工资。粮店的工作无非两种,一是收款开票,一是柜台售粮。父亲可以称得上专业知识分子了,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别人开票总有差漏,而父亲收款,一清二楚,一来二去,父亲就基本是干收款开票了(非体力劳动),虽然还是有人不时的找茬闹事,但父亲从来都不争竞,服从安排,放眼常宜,有容乃大。现在据我推想当时的父亲为了维持家庭父亲的责任,忍辱负重,用自己的忍耐换得一家的平安无事。现在说起来简单容易,可人要是大半辈子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作为我是肯定受不了的。而正是因为父亲对于家庭的大爱,使得我家在文革的时候,也没有因为这类问题,让人抓到把柄,当我面对这一打材料的时候,我流泪了---这才是真正的父亲,这才是真正的爱。
) G9 B2 C9 E1 P$ A 近几年,我总去拍胡同,也经常去东板桥,除了到东吉祥胡同我家的旧址,去看一看之外,必定要走到东板桥的街口,总想看看那个粮店还在不在,其实是粮店是最早拆没的。但是我每每站在雪泥鸿爪犹存的废墟砖石之前时,晃动的不仅是那个记忆犹存的粮店,更觉得仿佛又见到了我的父亲,他那平和包容的伟岸心胸,听到他那知足常乐的只言片语,每当这个时候,我总要从心底说,男人,我的父亲! . U l3 T4 n- _# v# B! Q' ?
(相关图片,有机会再发上来。)
乡愁?东板桥?粮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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