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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夕照老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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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24 08: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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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后,北京的地气升上来,总有几天雾霾。城市里没有麦地,因而少了田野之上那一层浓密的白雾凝聚,散散的,通天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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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出来之前,那雾霾肆意流淌,灌入整座大城——每一个孔洞,每一条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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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浸在雾霾中的乌鸦,如同早起赶着上学的孩子,或孤单高傲地扇着翅膀独飞,或三五一群扯开距离错落同向而行,或两两追逐嬉闹高低缠绕。他们,从苍冥中来,到苍冥中去,嵌满了灰茫天宇,黑色小轰炸机一般,扔下一个又一个“呱啊~~,呱啊~~,呱啊~~”单调的声音小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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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话里,乌鸦被称作老鸹,多少含有不吉之意。北京人论及死亡,有“听老鸹叫”戏谑一说。荒冢,圮碑,颓墙,定格了乌鸦在人们心里的形象。虽然二十四孝中给乌鸦留了一个“反哺”的常设节目,也没好多少。就连黛玉与宝玉谈论感情问题,宝玉说出那句:“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时候,老鸹适时檐外呱呱,也没能给那句著名的情话做一个喜兴些的注脚,甚至不如刘姥姥嘴里长了凤头儿的“黑老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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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百灵听鸣在北京城是一件十分雅气的事情。人们拿出侍弄孩子一般的耐心对待囹圄中那些善鸣的灵物。聪明的小鸟除了本身的叫声以外,还善学其它鸟音,有十三套之说——从同类的家雀、红子、群鸡、小燕、喜鹊、鹞鹰、蓝靛颏儿、苇柞子、黄鸟、画眉、胡伯劳,到异类的猫,乃至人们的呼哨都被列入必学范畴,唯独老鸹叫辄被称之为“脏口儿”属于严禁行列,倘不慎学会,多秀气的鸟也是一文不值,或许还会搭上一条无辜的性命儿。(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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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人沈太侔所著《春明采风志》中很详细的记录了旧时京人放飞风筝的品种,最后一句话:“……其最奇者雕与鹰式,一根提线,翱翔空中,遥覩之逼真也。”这种放法现而今还普遍存在,风高云淡的晴天儿,稍微留意一下空旷地界上的天空,闲适的人们还在玩儿,呼之为盘鹰。鹰鹞之外,不乏天鹅大雁等大型鸟的影子,甚至有夸张放大了的鸽子、喜鹊,独缺乌鸦。有人宁可糊架飞机充数,也不愿往乌鸦的身上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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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进士李慈铭《越缦堂日记》中援引孟学斋记述都中风物的话,说当时北京城中的三恶是:臭虫、老鸦、土妓。(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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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下旧闻考》更厉害,甚至用乌鸦来比喻不招人待见的国家公务员“……科道为老鸦,发声不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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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目中,乌鸦是一种略带神秘的大鸟。叼石子放入瓶中喝到水是聪明,聪明之外还有勤劳不放弃在;为了歌唱让狐狸骗去肉的乌鸦是蠢笨了点,蠢笨之外还有天真,还有对美好的追求裹在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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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谚曰“老鸹落在猪身上,瞧见别人黑,瞧不见自己黑。”、自谦之词“涂鸦”都要拽上老鸹拿他的黑色说事儿。其实,乌鸦真的不是纯黑色,黑色之外,罩着一层金属光泽的闪蓝。那种色泽在乱涂墨迹的宣纸上是找不到的,砚上有。风干了砚台上略厚的积墨在阳光下会闪出那种颜色。水仙盂旁忘倾的隔夜茶水也有,可,远不如乌鸦身上的厚重生动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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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的乌鸦总是以一种迎风的姿势与冬天站在一起,飞在昼与夜空冥的空白之间,蹲在动与静微澜的尘世之外。开春儿,农田里,机器划开一条湿褐的土带,乌鸦在那儿;泛着香味新翻的泥土对于乌鸦来说犹如海浪之于鸥鸟。深秋,柿树林,喜鹊们叽喳啄食梢顶上山人特意留给它们的柿子,乌鸦在那儿,端坐枝头看着,犹如一个修鞋匠专注手举糖葫芦走路的小姑娘,没有馋也不想吃,只是觉着好看。市郊觅食,栖于高树,庙坛里,长街边,楼厦顶,殿檐上,到处都有他们的影子。破砖碎瓦的荒丘,雪后泥乱的僻地,风高星颤的山陲,也有他们的影子。离人很远,离这个城市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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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一个童年小伴儿外号叫老鸹。他妈原来管他叫老丫头。二年级,有人看见他把一只乌鸦装书包带到学校。六里桥刚修好的那年,老鸹的妈妈没了。我陪着他扒在桥栏杆上空望。一个穿海军蓝裤子的女孩走过,屁股蛋儿上洇了血。老鸹喊:嗨,姐姐,你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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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养过一只很机灵的狸花猫,它偷了隔壁饭馆一条很长的带鱼,叼回来挂在院子里的枣树上不知去忙什么。一只乌鸦平着翅膀无声息地落下,掠带鱼到院外一株高大的泡桐上,脚踩啄着吃,吃一口停顿一下,吃一口停顿一下。隔着挂了冰花的玻璃被我看个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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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七腊八冻死寒鸦。奶奶说,寒鸦是白脖儿老鸹。奶奶走了的第七个年头,出差,邯郸车站,坐在车厢里等着车开的我,真的看到一只白脖儿老鸹落在车站围墙的铁丝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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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交车,一个带了卡通乌鸦发卡的小姑娘仰脸跟她的妈妈说话,她说:妈妈,回家你切土豆的时候记着一定要轻点,要不土豆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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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世界上真可以有时空穿越,在古代能寻几辈古人做朋友,我特想见见蒲松龄,挑一葫芦酒给他,让他唤来那只叫竹青的乌鸦,她是这个世界上乌鸦群里我所知道唯一的一个名字。或者我还可以借用一下鱼客的黑衣当一名黑衣队中的巡卒,晨起昏定我不偷懒,尽可能飞得高些,每天每,俯瞰这座叫北京的老城,以及惶惶如蚁,摆渡游弋在地面上怀揣明天觅食的人们!(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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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得承认有些东西是镶嵌在生命当中的,曲折颠簸并不会使它脱落。那些东西与我们相互浸润与滋养,终究会弥散于我们身体的内部,想抠都抠不出来,因而我们不能把它们当做异物来看。比如辛弃疾与佛狸祠下那一片神鸦社鼓,比如张继面对乌啼空寂之后寒山寺的钟声,比如乌鸦之于北京城,比如北京城之于童年,童年之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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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座叫做北京的大城包围中,缺齿漏风的朗朗读书声还记得起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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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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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所谓十三套,是指:①家雀噪林、②山喜鹊、③红子、④群鸡、⑤胡哨、⑥小燕、⑦猫、⑧家喜鹊、⑨鹞鹰,是为前套。⑩蓝靛颏儿、11柞子、12黄鸟套及画眉络儿、13胡伯劳交尾儿,是为后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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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越缦堂日记》是清代很有名的日记,与《翁同龢日记》、王闿运《湘绮楼日记》、叶昌炽《缘督庐日记》齐名,并称晚清四大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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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聊斋志异·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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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24 09: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刚撂下吴裕泰花茶的杯子,安坐未稳,就见鹰飞版主抖开这样一幅让人浮想联翩的诗画。窗外,恰巧掠过一只画上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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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心里在恨恨地想,谁赐予了他如此生花的妙笔?大清早上的,就让咱这般迷醉——感觉像空腹喝多了酽茶。

发表于 2011-2-24 09: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陌上柔桑才破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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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邻蚕种已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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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岗细草鸣黄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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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日寒林点暮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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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远近,路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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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旗沽酒有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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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桃李愁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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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在溪头荠菜花。

发表于 2011-2-24 19:51:00 | 显示全部楼层

1、宝玉说出那句“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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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郊觅食,栖于高树、庙坛、长街、楼厦、殿檐……到处都有他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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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忙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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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突然发现特别地不公平——那么多人说乌鸦不好,替它辩解的人却只拿出两个寓言故事来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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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鸦有什么好,这个需问问树人小朋友?只是希望他能用不超过两百字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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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竹青那个故事很好听。赶明儿有闲,我攒成一篇白话文。

发表于 2011-2-24 14:40: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发表于 2011-2-24 11: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你结网呢!你是不是觉得特结实,想挂几个铃铛试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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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字很棒,可以做中学生课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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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结尾很特别,形成你的风格了。每次看到结尾,无论你把结尾系上还是打开,总是那么出乎意料,令我赞叹,而且力度把握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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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我最喜欢第三段。刚才再看第三段,发现一句话“孤单高傲地扇着翅膀独飞”——“高傲”和“扇着翅膀”这种写法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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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夕照”二字,或者不合适或者很好,我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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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这样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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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发表于 2011-2-24 11:3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不是满人认为乌鸦是一种吉祥鸟?
发表于 2011-2-25 15: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最著名的乌鸦的电影当属李小龙之子李国豪拍的《乌鸦》,那确实是一个恐怖片,不仅仅是电影,而且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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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戏中他被开枪打死——竟然成了真,那把枪的子弹被换成真子弹,他当场哀号着死去——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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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8 20: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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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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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阿尔卑斯山的乌鸦。咱自己拍的,送给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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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4-8 20:21:3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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