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30年代天桥旧事 作者:范玉昆 -------------------------------------------------------------------------------- # T5 c' B: c+ c
北京天桥的民俗文化,它的影响不仅限于北京。国内一些大城市都有类似天桥的地方,如天津的“三不管”,南京的“夫子庙”,开封的“相国寺”,上海的“徐家汇”等,都属于市井文化,它们蕴藏着民间文化的丰厚资源,又是最好的文商结合体。 我是个老北京,30年代中晚期,几乎天天扎在天桥,第三拨“八大怪”都见过。与“八大怪”同时期的名艺人,也看过他们的绝技。
" C3 J% Z, T8 {# L5 r! e掼跤家沈三 & _. W2 b6 y0 R9 F' Q* S
沈三,号友三,“八大怪”之一,以武术掼跤(即“摔跤”)驰名于天桥。他是最早设掼跤场的,身材特好,虎背熊腰。怀有绝技,屡屡获奖。他的“双风掼耳”最有名,曾被上海明星公司拍入《啼笑姻缘》影片中。 沈三的父亲沈方,是位有名的武术家,亦精通掼跤,他除向父亲学功夫外,又拜宛永顺(宛八爷,清时为头等捕户)学掼跤。 我和家父曾见过他室内陈设的“银盾”一面,写有“发扬国光”、“北平国术竞赛会掼跤第一名”,系傅作义题赠。 沈三在1937年左右,染上吸毒嗜好,形销气馁。后经各方友人规劝,终下决心住进虎坊桥永和医院。医院离我家不远。我家在“富连成”(现晋阳饭庄)东隔壁。永和医院院长叫杨敬之,先父与其有过交往,又是邻居。先父曾恳请杨尽力帮助沈戒好毒,少收些费用。住院期间先父经常让我送些清真食品。 那时戒毒的药品不多,条件要比现在差,沈三不愧是一条硬汉子,克服难以想象的痛苦,硬挺了过来。他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掼跤事业,发扬国光。出院时,还和全体医护人员合影留念。杨敬之喜交艺坛朋友,他的女儿先后曾拜王瑶卿及齐白山为师。 沈戒毒后,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恢复,跤场上不减当年,后来培养了好多后人,为发扬传统民族运动做出了应有贡献。 " n! n( L& x% D; D: F
相声名家刘德智
6 i8 r# z: Z$ o 天桥是相声的发源地,第一拨“八大怪”之一的“穷不怕”朱绍文,就是在天桥开创朱派相声艺术的,他的门徒满天下。焦德海、刘德智就是朱氏门徒。焦是第三拨“八大怪”,他离开天桥后,相声界当属刘德智最出名。此人大高个儿,长圆方脸,高鼻梁,一双幽默有神的眼睛,透着灵气,他原先给焦德海捧哏;后来逗哏,由郭启儒捧哏,两人合作极为默契,以传统段子为主,也编一些新的。传统的原汁原味,新编的不落俗套。他的表演富有书卷气,声调感人,表情逼真。他有时也说单口,以《君臣斗》为主,把乾隆、刘墉、和珅刻画得惟妙惟肖,功力精到。还经常在报刊上发表一些民谣小故事。 刘德智晚年由茶社撂到地摊,散场后刘总爱在陕西巷南口一家清真馆吃牛肉杂面。先父也喜欢吃这一口,所以他们不仅在场上见,也在饭馆常遇。刘德智有时到我家做客,借阅些文史方面的书籍,尽管刘晚年际遇不好,但对相声艺术仍很执著。他说,靠这个吃饭,就得学,就得钻,不然也对不起这门艺术和传艺的前辈。他还经常谈“穷不怕”。在极端的贫困环境中,凭着一股正气、骨气和拼劲,在艺术中求生存,在生存中发展相声艺术。他还谈到,焦德海晚年贫病交加,老境堪怜。但天桥的艺人很讲义气,都主动资助,这也是天桥的一种精神。
. z& I& {2 [! T, Y) K: X$ }+ I' G1 J+ j品正三与王杰魁 9 Y8 w# x$ i/ h6 Q, m0 ]. U! z
谈到评书,首先得说天桥有名的“王八茶馆”,实名“海福居”,掌柜的姓王,有说他行八,也有的说“家”字的谐音。王八茶馆离鸟市很近,屋内宽阔,有200多座,为茶馆之冠。在此说评书的,都为第一流的演员,像潘诚立,陈士和,王杰魁,袁氏三杰(袁阔成的父辈)等。我在此听的更多的并相识的,当属品正三。品是北平旗籍,评书世家,其父士殿成擅演《隋唐》。品正三幼小学相声,后拜张岚溪为师,外号“品八套”,能从“王老兴隋”说起,一直说到“龙潭鲍骆”。此人中等身材,黑脸膛,光头白发茬,总爱穿肥大缅裆裤,是当时北平评书协会副会长,有些文化。他说书不拖泥带水,人物刻画的细腻,内在,通过简练的语言和恰到好处的表情,能牢牢抓住观众。当时京剧艺术家金少山、马连良、马富禄、叶盛章等爱听他的评书,并从中吸取表演手法,丰富自己饰演的角色。品正三有“活程咬金”之称,因学过相声,他的“包袱”很多。 品正三有时抨击时弊,出以诙谐之语。如讽刺官场腐败说:“凡是三品以上的大员,要想官运亨通,就得拿大顶,心眼朝下。我的上辈就是三品大员,只因心眼不好,到我这儿,就倒过来成“品正三”啦。 品正三和我的叔伯兄关系很好,不断往来,有时三杯酒两口烟下肚,就打开话匣子,谈起他师伯双厚坪。双与谭鑫培、刘宝全是30年代艺坛并列的三大王。知识广,见识多,不仅评书说得好,更入胜的是插话,许多人都喜欢他的“书外书”。他尤擅长说挑帘裁衣,武松杀嫂,听众没有愿意散的。那时伺候的有宫廷人员,说书很难,忌讳的字很多。有一次,双厚坪说到单雄信拿起酒杯,一仰脖把杯中酒喝了。他这么一比划,端起酒杯要往桌上“搁”。那“搁”字还没说出来,这节骨眼正赶上大太监刘德泰踏进门坎,刘也听到这儿,心里想,看你怎么说,你猜怎么着,“叭”的一声,他冲着刘一使相,“给放到桌子上了”。刘一听笑了,“哈哈,好个小双子,这口忌的太好了。”说评书年龄最长的是王杰魁,他从清光绪献艺到50年代,他是30年代评书协会会长,是“杰”字掌门。老先生高个,白胡须,夏天白市布对襟小褂,深色裤子,总爱绑裤腿。王氏老成厚重,德望最著,一生说《包公案》《小五义》。平稳细腻,不温不火,对话细致入微,善以声音塑造人物。别看他是素身,也能分出生、旦、净、丑,变口好。他曾在“华声广播电台”播演评书。中午时间,播放他说的书,有时满街的店铺都会静下来听他说书,故他有“净街王”之称。 - }! H \$ |8 F, j( `$ D
天桥的京戏
! k( g2 I, k& ^1 k" s7 N 天桥老艺人与京戏有着密切联系。第一拨“八大怪”之首“穷不怕”朱绍文,与第二拨“八大怪”之一“滑稽二簧”的开创者“老云里飞”白庆林,均是“嵩祝成”戏班毕业学京戏的。第三拨“八大怪”“云里飞”白宝山,也在“喜连成”学习过。侯宝林亦是在“云里飞”场子学演京戏开始的。 30年代后期,天桥有3个京戏园子,“天乐”“小小”,另一个是“吉祥”。那时有街南街北之分,在街北演出就是所谓高一等的大班社,不会到街南来。可在日伪统治时期,街北的演出不景气。 我记得有一次和父辈在艾清泉(京剧名宿艾世瑞之父)家做客,刘世亭、韩盛信、艾世瑞等都在,叶盛章也在。因叶是师兄又是社长助理,刘、艾等向叶谈了一些思想压力,说在天桥演出怕给富连成丢面子,也怕演叶的戏走样。叶先生说不要受街南街北之分的影响,很多京剧名家都在街南演出过。肖老讲过,俞振庭曾在城南搭过“振声大棚”,徐碧云、杨宝森、王少楼、李万春等都在棚内演出过,后来天桥迤东又搭起来了“燕午台”“歌午台”“乐午台”,不少名家登过台,还有“新世界”“城南游艺园”,余叔岩、孟小冬等也献过艺。过去天桥的地界概念不是那么严格,谈的这些地方都是属于天桥范围。天桥是宝地,藏龙卧虎,要虚心向扎根于此、创造民俗文化的老艺人学习。被誉为天桥贾坡林的“云里飞”还是我们大师兄呐。说到这里,艾清泉点头微笑地说,他是“喜”字科的,原叫“白喜奎”,因生活所迫,未出科就帮助父亲“老云里飞”撂场。 叶盛章还说,不要简单模仿我,要用心揣摩角色,得有自己的特色。连开打翻跌也如此,要各有绝活,要博采众长,功在戏外。我从天桥老艺人王杰魁、品正三的评书中学习。丰富我饰演的徐良、胡理等角色。如果需要我在天桥演出,我会义不容辞。 天桥的玩艺有些消失了,有些保留到现在,还有些在原有基础上有所发展提高。掼跤、中幡,尽管中断一时期,但是9位热心掼跤事业的名家,把它继承了下来。中幡是由掼跤家宝三宝、善林继承发展起来的。杂技、武术、钻顶等是在关玉和、佟人旺、王葵英、张国忠、朱国全等一批老艺人的基础上,发展、丰富、提高并多次获得国内国际大奖的。 关于第三拨“八大怪”,有些书刊说法不一,据我所知应为“云里飞”“大金牙”“大兵黄”“沈三”“焦德海”“赛活驴”“蹭油的”“拐子顶砖”。这与张次溪老先生“天桥一览”中所述的吻合。
- u7 o5 P3 p8 a4 z (摘自《新文化史料》2000年02期,大楼东整理,2005/11/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