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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长生,好多人还是陆陆续续走了,谁都没做到——从皇上到贫民。 % R/ J) {9 S& f
犹如逛菜市场,买着没买着可心的蔬菜,最终都要家转,候着散市更耽误工夫,且谁也不能给您签一张保票找俩铺保,生意难做,谁还有闲心诗意呢?
s& K( P" k" _6 Y% X 北京话言死,有点似街上耍着的中幡,远处住脚儿瞧,花棱棱好听也怪好看,走近,越往下捯根儿才越接近死亡事件的本质。 ' f7 V* W' `1 U" |8 a
先从远处所见——中幡缨络宝盖——那些由锦缎、响铃、小旗、流苏组成的伞帽子说起,一起一落之间透着程式与认真。北京话里比较严肃台面儿的说死,无外乎西方正路、驾鹤西游、寿终正寝(言男)、寿终内寝(言女)、驾崩(皇上用)、宾天(皇上、显贵皆用)、辞世、长眠诸种,生不一样,死同样甭想一样,要不怎还会有“哀荣”一说? - W" Y: b# l& f$ x
. v# C+ m; k9 }( ?* q; U$ a 到了百姓自身,花样的说法多去了,极富创造性。
5 t; t6 r5 w, U7 \1 c; [( ] “吧嗒仓”本是京剧中的锣鼓点,一般用于剧中人物后仰倒下的“僵身儿”表示死亡的伴奏,人生如戏,戏里用,平日里总也不好意思闲着——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呀!“吧嗒仓”便被用来指代死亡。 0 A+ o* v# o" O9 F9 _5 }
样板戏独霸还没到时候不是,诸多行业的人们露出了不屑。
$ [5 o8 ~3 b, O8 Y# }& S* ] 八根绳儿卖菜的首先站出来,我这儿也有,“撂挑子”简称“撂了”、“撂”怎么样?
& l; c8 K% o# }7 |6 ]5 u 跑脚的噗嗤一乐:不怎么样您这个!“搁车”、“搁了”,不错吧?
9 L5 _8 _; u8 f1 |* q& I; l* _ 剃头的搭块手巾往铜盆里兑着凉水,说:别整行话嘿,谁懂?要我说,就叫“翘辫子”不赖!
$ s3 G$ _' y% O) R/ s2 B 修表的摘下眼眶夹着的独眼放大镜:有点儿发展观成嘛?谁保证梳一辈辫子?女的咋办?“停摆”!“停摆”男女适用。
5 P, }) Y& F( c9 K9 ? 卖熏鱼儿的挎着小柜儿凑过来:加工一下不成嘛,生的谁吃?依着我,叫“双皮”,既文雅又表示耷拉的意思,人“耷拉”不就是死了嘛? 3 E) c+ ?: q+ N" p4 Y
自东自掌卖鱼的掌柜从案子后头伸出脑袋:列位,“翻白儿”顶合适。
# t- \/ o& |0 M' ]$ ]0 o/ E 花把式往玻璃罩子里搬花盆,掖了嘴上的烟袋:白不吉利,穷一辈子,死了还穷,叫“黄了”富贵,要不“落(lào)了”,花落人死,一堆儿完完。 3 R, e! k: t; {0 v8 Z
押宝的死盯着大海碗中滴溜儿乱转的仨色子不错眼珠儿,停定了知道又没赢。对面一位指着色子点儿揶揄:叫什么都晦气,俩六中间一个幺,搭着到哪儿都是个死,“眼儿猴”。
8 `5 E' z4 T$ c8 ~" Y; { 卖黄土的坐排子车把儿上歇脚,挠了挠脊梁:“听蝲蝲蛄叫”“听蛐蛐叫”都挺好的嘿! % n. H' l4 N7 m! A6 f
看坟的正好进城找东家想主意抓闹几个闲钱儿,路过听见,不忒乐意:去你大爷的,死人听得见嘛?叫“打老鸹”还不差离儿。 2 f, s8 Y/ `' p6 [9 f
吹鼓手刚忙完一档子事儿,架衣裹着喇叭算计着是先奔粮店买棒子面还是直接当铺赎被窝,撞排子车上弄一身黄土,愣一愣神儿,掸土,甩下一句:“嗡儿了哇”。
5 v! ^/ F5 y/ V( p9 V6 x! T" |* H 售卖螺蛳转儿的贩子笑脸儿答对走一主顾,听见吹鼓手的话,顺嘴答音也发表了一番自己的见解:“嘎嘣儿脆”。
+ _0 u2 Q3 |; E- A( | 串街的郎中停了手里的虎撑不摇,瞧一眼熏鱼儿柜子里的肉,咽口唾沫,说:人之将死气分双出,上嗝儿下屁,“嗝儿了”应当算是客观。 ; Z# o# a. P4 Q' u
挎篮儿卖水果的小孩儿不爱听了:“嗝儿屁”还“嗝儿屁招凉大海棠”呢!?包圆儿啊,谁包圆儿,“嗝儿屁招凉大海棠”吆~~
/ }2 L; h! T( C3 ^8 z+ c/ t 香蜡铺大伙计出门要账被呛了一脑门子土,正烦气,被卖水果的小孩儿带了一膀子,搡孩子一把:溜边儿走,好什么不挡道啊?人死如灯灭,“吹灯”“吹灯拔蜡”。 4 \$ H: l7 l+ e
老太太去瞧临产要喝粥的大闺女,二闺女去年“脚踩凉船儿”刚没,听见这一帮子聚一处胡吣,心里不大好受,停下,说:撒村没规矩。人没了,应当叫“回宫”,叫“不在”,叫“善终”“过去了”,回回说是“无常”,满人说是“瓦几哈”,满族话“完结”的意思,懂吗你们这些货? ! y; ^) {! R+ J' Y% Y8 u
巡街的一直糗在一旁瞧着热闹,觑见老太太动了真碴儿,怕有个三长两短担褒贬,拿警棍杵杵人群,挤过来:老太太,您甭跟他们一般见识。没买卖磨腮帮骨,擎等着饿死,等哪一天嘿,真要了饭成了“河漂子”“倒卧”“死球儿的”就他妈好了!有个饭碗甭捧着,逗牙,跟老太太没大没小,真像杀猪刘二“俩腿一蹬”“踹了”,老婆着急“窝回去”,孩子没吃没喝“回姥姥家”,这好好一家人儿,望乡台上聚齐儿,也算前世修下的功德! - E. M2 Y7 p+ _" N: ?7 U
老太太:不碍,不碍,都在街面上混,谁还没个“升天”“入土”?“没熬过去”“没蹦过来”的事儿老身见多了,就这几块料,想让老太太“歇菜”“挺了”,屎壳郎开粪厂子——差着行市呢! : H9 o9 K' |* g4 j5 {, g. g* h
老太太的大儿子是个瓦匠,本来应了一档子活儿,看天儿阴下来,招乎哥几个临时停工,行话曰“挂碓(duì)”,简称“挂了”,收拾完手使傢伙,站房坡上直腰儿瞅见这一幕,紧忙着颠儿过来,搀起老太太回转家门。 . ?7 x1 |" c9 H/ K! J8 o)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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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说,修生就是修死。 : C+ R5 U4 J( {
就是这样一群北京人,以他们熟悉的生活用自己的语言解释死在他们心里的含义,死亡矗立在每个人的面前,无法跨越,无法逃避,人手一份儿,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哲学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