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菜 白石老人画的一棵写意白菜,水墨淋漓处题曰:牡丹为花中之王,荔枝为百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蔬之王,何也? 有`张白菜'雅号的竹刻家张志鱼先生,既然是竹刻家,想必一定是生活在江南水乡,何故能对产于北方的白菜如此痴情呢? 还初道人居山林著《菜根谭》谓世人:咬得菜根香,百事可作,其中的菜是不是指的白菜呢? 当年孙宝才先生双簧里:一碟子腌白菜、一碟子腌白菜、又一碟子腌白菜,在滑稽中让人产生多少欢乐与辛酸呢? `肉生火,鱼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街头巷尾,酒馆食摊儿,白菜抛却了肴蔬的功能,又给人们的语言生活中增添了多少的情趣哟。 生活在北京,谁没有见过、吃过、买过、抱过,白菜呢?哪一个人的童年中没有白菜的影子呢? 秋风渐硬肃杀百花的初冬,拨开笼罩在北京城上空纱一样的薄雾,每一个巷口,每一条胡同中的宽敞地儿,不都是用来堆一垛又一垛山样的白菜堆?磅秤、绿军大衣、蛇般的长队、大人呼、小孩叫,欢乐的象个节日。每张洋溢着满足的脸,在清凉的空气中都是高高地仰起。手推车儿、排子车、自行车……所有能利用的运输工具都被从旧物堆里翻出来派用场,甚至连那些个坐在竹车里的儿童也被暂时抱出来,放到一旁,看着大哥、大姐、二哥、二姐,所有的娃娃们都争先往前跑、抱、扛——一棵又一棵水灵灵、脆生生的白菜,奓奔着身子也往前凑,忘却了车子被征用的苦恼;老人们多了一项任务,下棋聊天儿之余,要不时地望望太阳,随着光影的移动,翻转晾在院子里、房顶上、胡同边儿上的白菜;男人们要格外小心,走路、骑车随时注意躲闪,别踩了、压了这些个精灵;妇女们知道最能发挥她们厨艺的时刻马上就应到来,挑选那些个壮实的头朝外根相对,小心码放起,那些个不壮实的用刀劈开晾在窗台上、房檐根儿的铁丝上,看着它浮华的翠绿日淡一日,逐渐变成殷实的褐黄色,压紧收起;男孩子们吃尽了兜里剩下的几颗枣儿,便凑在一堆儿商量、酝酿到胡同另一头儿偷谁谁家白菜芯吃的阴谋;连狗儿们也似乎懂起事儿来,深夜从院门探出头,看一眼空无一人的胡同,窜出,在一棵一棵白菜的缝隙间抬腿、落足,跑到对面的墙根儿,撩起后腿儿,哗,一泡热尿,转身低头嗅嗅,心满意足、从容地走回去。 等到塞北刮起了白毛风,燕山上飘起大如席的雪片,北京城胡同小院儿里各种树的枝子被风飕得干干净净,挂在空中的电线们在风中吹起欢快的口哨,湿湿的水汽爬满廊下的玻璃,白菜就跳上了每家人的餐桌。吃油渣儿炒白菜的人家,孩子一定很多,平日里油渣儿总是被妈妈们仔细地藏着;吃白菜熬豆腐的家里男主人肯定是很顾家,不嗜酒,下班回来用沽酒的钱买了豆腐;吃海米白菜的一定是有外边的朋友,或者家里人与大海有这样、那样的联系;吃酸辣白菜、醋溜白菜的人家里一定会有一位贤淑的儿媳或者慈祥的老婆婆……白菜的香味从四九城儿的一座座宅院里飘出来,散开去,沁入每一块青砖、每一根檐檩。甚至连外乡人也裹紧了大衣,低头迎着风紧走,回到自己暂时的居住地,用热火熬上一锅粉条儿白菜吃满头大汗一身豪气出来。 是那一家的巧手姑娘把萝卜挖空种上了一棵白菜根,看叶绿如翠,鹅黄花开呢? 是那一家的报纸裹白菜如衣,而今被风追着,在胡同里跑,在天空上飞成一张纸鸢呢? 白菜加工成了冬菜,清晨入谁家的馄饨碗里沉思呢? 白菜晒成了干菜,傍晚进那家的饺子锅中游泳呢? 拮据生活中,除了家人、朋友、那些堆在胡同过道中的蜂窝煤、院里的那棵老树,白菜是不是也陪我们享受过那样一段时光呢?! 人的感受总是因为环境的变化而产生错觉;人的心总是因为生活的磨砺而长茧。 再也没有帮妈妈抱白菜时男儿心中的那种自豪感,再也没有站在胡同口儿卖白菜大磅上那种晃晃悠悠的快乐,没有了候在妈妈身边等她切菜时剜白菜芯给你的那种香甜。 涮锅子时,不叫上一盘白菜,能叫做涮锅子吗? 小聚朋友,不吃上一盘芥茉墩儿能叫做欢聚吗? 春初早韭,秋末晚菘。走进市场一气儿买下五棵白菜,反季种植总是有种违天不详的感觉,不去管它;约会推了,就想赶快回到家,进屋把白菜放地上,对着老妈说:妈,我们今天包猪肉白菜饺子吃吧! 我想念那些在一起吃过白菜的弟兄们,想念那些流失了的岁月。 【如有转帖请注明出处】
; J" M& L% u; \0 R; |% b, r+ {+ i/ X[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6-6 19:07:35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