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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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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家的院子里有两棵白海棠,还有一株小桃红。红的娇艳,白的清雅,虽然并不同期开放,但开花时节都煞是好看。
~: s, F& G+ P4 N4 l, Y9 e* k两棵白海棠茁壮高大,一左一右分别长在房东大娘的北房屋门台阶下;小桃红在院落稍远处的东屋前,我家住的是西屋,可每天早起打开窗子,它总要最先映入我的眼帘。 3 B" m. u7 Q$ o5 L# Q3 H
春天到了,当白海棠犹在虬劲傲然,不为所动,小桃红的苍枝细节处便已经鼓起了点点花苞。那会儿的人总讲:小小子爱花没出息。可说心里话,我真的很喜欢这几棵花树,特别是那株小桃红。或许是它陪伴我太久了,自打记事起它就伫立在那儿,默默地注视着我。有一年花开时,娇艳的花朵挤在了一起,清晨头一眼看到它,感觉就像张笑脸,于是,那笑靥就一直萦绕在我的幼年的心里。 + y- S9 g3 j! |4 ?; k/ G
记忆中我问过房东大娘,小桃红几岁了,大娘说,她也不知道,从家里买下这处院子时,三棵树就已经这样了。还想再追问大娘,什么时候买下的院子,可终究没有敢问。 ' c# v& v, |+ Y" B E/ N' s- N
大娘还养了两棵夹竹桃,叶子又厚又硬,叶尖很扎人,可每年开起来却娇艳欲滴,繁花似锦,它们被养在大花盆里,天气一冷,大娘就得将它们挪进屋内。 2 \" e, a' n$ F7 w% D
大娘说:花儿也像人一样,有的耐寒有的不耐寒。再大些,我才明白,它们虽然名字里都有个桃字,可有着本质区别。小桃红可以在寒风凛冽的户外越冬,而夹竹桃却不能傲雪凌霜。 * R1 f$ }( E$ @' @: O
再大些,我才知道小桃红还有个名字,叫做榆叶梅,在心里我总是觉得奇怪,那么,它究竟是桃呢还是梅呢?只是这样的疑问不过转瞬即逝,因为看到它很美丽也就是了。 " O$ b/ y& x! W! s
在我的印象里,房东大娘并不是很爱花儿,但却养了不少,每到春天,她就会在院子里撒些花种儿。我们院是砖墁地,只有有限的几块土地面儿,所以大娘种的也总是那几种花,草茉莉、喇叭花、美人蕉,偶尔也种点儿指甲草。喇叭花要爬藤,大娘就在东屋前的那块土地上用竹杆儿简单杈个架子。
0 K) K9 x/ {: c! ]3 X# W东屋的崔姥爷怕西晒,于是他和崔姥姥会用几根绳子将喇叭花牵引到房檐下,让喇叭花的枝叶聊作遮挡。拴绳子时,崔姥姥常会喊我帮忙,椅子上摞个方凳儿,虽然小我也能够够到屋檐口,老俩口给扶着,拴完后有时还会奖励我一下。于是在夏季的傍晚,就会有一阵阵抑扬顿挫的唱诗声穿过花丛传到我们的西屋。
+ w& V+ D& U5 k崔姥爷并不真的是我的姥爷,从小母亲就让我这样叫,慢慢也就习惯了。在我幼年的印象中,崔姥爷已经很老了,他高大开朗,留着白胡须,很超然。听母亲说他是北大的老教授,所以他真的是在“唱”唐诗,多数时间我是完全听不清他唱的内容,可我很喜欢那声调,虽然崔姥姥调侃起来会说,他是在摇头晃脑地“唱”诗。
( b9 Z: w' z: }; O: I六十年代初,那位慈爱的崔姥姥病故,崔姥爷被女儿接走,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南屋的王伯伯将东屋也租了下来,王伯伯家有大姐大哥,从此我就再没有为喇叭花拴过绳子。 ) u7 j% H. x5 X5 P
有时我在想,住平房院的那个年代,养花种草好像是挺容易的事情,只要刨个坑儿,撒下花籽,浇点儿水,它就活了,到开花时还开得特别好,可现如今的花你就是拿它当大爷大奶奶的精心侍候,也说不准哪天就搭拉膀子“拜拜”了。或许这花儿也和人似的,越活越娇气了?
! z% f2 B; D- X. w8 ?, T那一年,我们院儿里的小桃红开得特别早,但花儿不多,虽然它开得还是那么艳丽。房东大娘说,它可能种下病了。我问,树病了是不是也要吃药?大娘说,当然了。可最终大娘好像也没给它施肥用药,因为那是六六年,事情太多,她可能就忘记了。 + e% {: I" v L
开过花之后的小桃红长出了一些绿叶,不过总如同人打不起精神来,很是萎靡。
1 K. Y. y9 ^2 R+ i& i$ Q五月里,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 c* S. u) w: t/ M% F: T8 j
八月里,王伯伯被隔离审查,下放干校,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是因聂绀弩一案深受牵连,以至客死他乡。 # d0 a& m, l0 W- x4 b' i# O) z+ s8 I
而大娘一家也被抄家,遣送回原籍,我不知道“原籍”是哪里,但听说是在东北很远很远的苦寒之地,而且好像那里已经没有什么亲戚。据说没熬过当年冬天,房东大娘就在原籍去世了。
* j0 G9 ?2 t, R: P. T+ B z大娘家扫地出门后空下来的北房做了红卫兵临时接待站,那年毛主席在天安门一次又一次地接见红卫兵,我们院儿迎来送往的也都是那些操着南腔北调胳膊上佩着鲜红袖章的革命小将,直到北风刮起的时候。
4 D+ ~1 g: U; b: J这一年,小桃红真的死了,第二年,它只剩了干杈干枝,再也没有发芽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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