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k% J! s: v. R+ _( n; a7 m “四眼儿”、柱子和“老豆腐”都是我高中的同学,我们三十多年前是一块儿到顺义插的队,又在一条炕上睡了差不多两年。“四眼儿”逛坟地的事儿发生在我们刚到农村的时候,说是“逛”,其实哪儿有逛商场那么滋润,况且“逛”的也不是白天万头攒动的商场,而是夜里空旷无人的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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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C, I$ M& b( O3 R7 C但凡有“四眼儿”这个外号的人都是戴眼镜的,“四眼儿”长得文质彬彬,能写一手好字儿,又能拉一手好京胡儿,那个年代兴的八个“革命样板戏”他都能整出儿地拉出来,上学的时候,他就是我们学校宣传队的,他们那个乐队还到广播电台录过音。去农村的时候,“四眼儿”带着把京胡儿,有的时候晚上拿出来拉拉,能招一屋子人,连知青带社员,跟着他的京胡儿扯着嗓子,荒腔走板地唱,这在当时也算是一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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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 y7 J: s' i$ |8 Q, F初到农村,我们对到处没电灯的生活极不适应,有月亮地儿的时候还好说,等赶上月底月初没月亮,那屋外面真是伸手不见五指,走路都得加着小心,弄不好就把脚崴了,所以刚进村的那俩月,我们一般晚上都不出去。某天晚上,几个社员又凑到我们屋里,跟着“四眼儿”的胡琴儿练“清唱”,等吼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就出幺娥的了,聊开了我们村西头的坟地,又说了那坟地里发生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什么“黄鼠狼拜月亮”吧,什么“白头发的女鬼”吧,有人还说是亲眼所见,直听的我们哥几个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那“老豆腐”是个好弄的人,他拍出了两块钱,说谁要是现在上坟地转一圈,这钱就归谁。那个时候干一天活儿,年底结算才合三毛二分钱,那两块钱顶六天的工钱,得是多大的诱惑?可包括几个社员在内,愣是没人抻这个茬儿,说来也是,那坟地离村西口还有二里多,周围都是庄稼地,虽然中间儿有条路通别的村,可那路到了晚上人迹罕见,况且那天赶上月底,连月亮都没有,别说去了,想想都觉得瘆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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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豆腐”见大伙儿半天没吭声儿,就打算把那两块钱收起来,就在这时,“四眼儿”说他敢去,大伙儿都很吃惊,说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文诌诌的,这是犯了那根儿筋了?就劝他别去,他可倒好,跟打了鸡血似的,越劝越来劲儿,看那劲儿就差拿着《毛主席语录》表决心了。眼见谁说也不成了,大伙儿当时就定下了规矩,找了半张大字报纸,让我用毛笔写上了“到此一游”四个大字,然后又说好了,“四眼儿”去的时候不准带手电、火柴和打火机,到了地方要将那纸条压在一个坟头上,第二天等众人验明之后,“老豆腐”再给钱。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十点多钟了,那“四眼儿”倒也不含糊,揣起了纸条,拎着根儿棒子就出了门。 # Z& O7 \# m"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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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四眼儿”走了半个多钟头以后,“老豆腐”就要出门,说要去吓唬吓唬他,立马儿就让我们拦下了,我说这就够他一呛了,你还去吓唬他,弄不好非出人命不可。拦下了“老豆腐”之后又等了半个多钟头,还是不见“四眼儿”回来,大伙儿这可就着了急,有人就说别再是让鬼给缠上了吧?一听这话我们哥儿仨可是真急了,二话不说,抄起家伙,带上手电就出了门儿,后面跟着房东和那几个社员,这七八号人正奔村口走的时候,半道儿遇见了“四眼儿”,他气喘吁吁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正往回赶。众人遇到了他都松了一口气,就问到了坟地没有,他说到了。大伙儿就说既然出来了,就到坟地瞧瞧,省得明天再过去了。在道上我们才知道,“四眼儿”走迷了路,他说不知道怎么出了村子走着走着就转了向,觉着差不多该到地方了,可就是找不到那块坟地,又说当时想着往回走,可回去的道儿也找不着了。也是该着那天就是“老豆腐”出血的日子,“四眼儿”在犯迷瞪的时候,遇到了一台过路的手扶拖拉机,那手扶的大灯照的前方一片雪亮,他就是借着这灯光找着了方向,这才摸到了坟地,压上了纸条。等查验完了回屋,“四眼儿”进门儿就脱衣服,那会儿正是四月的天儿,天还很凉,可见他里面贴身的褂子湿得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甭问,这是连跑带吓折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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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四眼儿”可是真够意思,当天晚上拿到钱后就托房东第二天早起去买肉,说要请大伙儿喝喝,顺便也给自己个儿压压惊,没承想房东第二天居然拿这两块钱买回来半扇排骨,这事儿在当时听着都邪性,虽说那时候物价的确是便宜,可也没便宜到两块钱就能买半扇排骨的份儿上,大伙儿估摸着,公社卖肉那小子八成儿当时没睡醒,要不就是这钱过了“四眼儿”的手有了魔力。“逛坟地”这事儿后来在村里就传开了,令“四眼儿”着实牛B过挺长一段时间。“四眼儿”遇到的那个手扶是村里一队的,那天正好拉化肥回村儿,那机手说本来晚上过那片坟地就发憷,半道儿上又见树后面转出来一个人,手里还拿着棒子,这还不说,等他开过去以后,这人还跟着车呼哧呼哧地跑了一段,他说吓得他头皮发麻,好悬一泡尿没倒在裤裆里,等到了家,这心里就犯嘀咕,一夜没睡着觉。事后,“四眼儿”跟我说,当时根本不是为了那两块钱,就是觉得刚到农村,不能让当地人小瞧了咱们。 % i7 t/ H/ Z$ H0 Y1 N7 l
现在我们哥几个人还时不时地聚聚,说起过去插队时的那点儿事,真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三十五年了,一晃的功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