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K' N5 S. I, E % z) D4 d/ E& s; L0 p, m& D+ V
风闻北京的水又快涨价了,挺好的事儿。房涨,油涨,菜涨,凭什么把水落下?房子涨了,我可以睡窝棚,或者就夹着铺盖直接奔马路;油涨了,我可以再勤快点割草喂我那头宠物驴,道儿远它驮着我,道儿近我背着它。菜涨,我可省了跟小商贩讲价而遭白眼儿,按皇上规定的健身法——多吃“肉糜”还能解馋,挺合我心思。
( q8 W: e& Z, G, |# c9 ] 出来进去的,老听二大妈磨叨“挺正会”的事,开始我还以为是又出了啥新鲜的会道门,二大妈挨户劝道。细一打听实际上满不是那么回事儿。“挺正会”既不是攒咕钱办私下银行也与封“皇上”、“娘娘”和“住持”“长老”们的机构不合辙。“它”只是一个“会”——一帮子人儿找地儿说上一气,到点儿,一拍两散,据说,也是据说,连顿饭都没管。凭我的经验,光“说”而言明不管饭的“会”行市大都不好,有钱的主儿底气十足说累了而吃不上一顿好的,心底里大约都会骂街;没钱的支楞耳朵听着多少也要费些精力,而最贱的精力也是棒子面变的。没人管饭的“会”开得很成功不能不说一种本事,会头儿光膀子晃荡任何人不敢吱声这可需要一股子比“势力”还大的力道催着——最少的吧,比皇军得大——刺刀抵着腰眼儿狂筛铜锣中国人还磨洋工,不乐意到场院集合,想想,没刺刀单凭一句话或者一个口哨就能归拢四九城的老少爷们,茶水不扰自备干粮带唱喜歌,仅仅“觉悟”二字恐怕解释不通。 8 j* R# d6 U$ q5 \
我没运气参加“挺正会”,甚至连被通知一下的资格都没有。“会”开过去一阵子,我才得机会知道,没人告诉我,是从包瓜子的旧报纸上瞅见的。为此,我并没有产生一点儿自弃的念头瞧不起我自己——国家是人家的,人家想怎么办自有人家的道理,跟我一个外人商量不着。 . H( g0 Z# @) B9 `3 V# u
北京城是块宝地,自古就没断了水。城外边有运河、有永定河,城里头有玉渊潭、有前、后海,胡同里那么多井。有人用“水乡”形容北京,我觉着一点儿也不为过。没了水的滋养,林莽麓苍便无从谈起;没有了水的萦绕,那些镂错的桥廊便失去了站立的意义;没有了水的托扶,胡同里的人带皇城里的皇上一块儿失去了仪态,干巴巴;小到蚊蚋、蜻蜓,大到骡马、骆驼准定得另择他地换一种活法。
9 B( h& w r l9 m. g 我不愿意轻易离开北京,我的祖坟在这儿,爹妈、小伴儿在这儿,童年、青年在这儿,甚至我的胎衣都在这里埋着。老物件用顺了手,找新的替换,我得攒一车理由瞅机会说服自己。 4 J# O) I/ x5 M5 @8 o9 `
水“准备”涨价,不是水的主意,我没必要恨水,它没招惹我。可我也实在没必要去恨站在水后头的人,都做买卖,谁不乐意多赚几个少花力气甚或根本不花力气?
. P( P( f- O" H 水价涨起来,花儿可以不养,缸里的鱼抓出来喂猫,连带着茶也戒了。荡船、溜冰全是奢华,濠涧观翠、廊庑梳风成了理想,我不埋怨。开春,出趟城,拔草剥树皮带捋柳树叶,一下子全都能找补回来,还有雨天儿托缸积水,还有雪天刮瓦存冰,一年到头总有事儿可干,让我的心里满满当当的。 3 C' A# j! Z1 j9 g, R
平常日子呢,我也不用担心没活儿。院子里挖井,见水呢,我就算发了财。没水也不要紧,就算给儿子乃至孙子找了一份儿稳定工作。挖呗,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焉知道挖通了以后没有一段好日子等着?脚底下有一个叫美国的地方,好多人都托人弄呛办护照候着移民,我的井直通,石板一盖,不声不响。我不移民,顶多就是爬过去喝口水再爬回来。孩子们不听话,我可再也没有了好脾气,打!打之前,一人面前放一小盆儿——眼泪不能糟践喽。偷奸没眼泪或者不知节俭把眼泪蹭袄袖子上,还打!! 7 K* t3 e; i* ]4 i4 _
水涨了价,蹬三轮送水总让人喝叱的孙三日子一下就好过了。谁都得拿他当爷爷供起来。骑车路上走,车厢里放着好几大桶纯净水,祖宗,我要是个姑娘,想都不想一准儿跪下求他娶了我——虽然他家里头已有六房媳妇,那我可管不了,不答应不起身儿!
' E% \% q8 `5 N- |* u/ E 水涨了价,耳朵上钉牌子的奶牛们也省了事儿,棍子猛抽大拨轰被挤奶的日子算是熬到了头儿,高兴呢,象征性的流点儿奶出来,不高兴奶粉都不流。 ' j' a2 P6 {3 T% I8 E+ {
水涨了价,我的威风多少也得跟着涨点儿。过年走亲戚,怀揣一瓶儿矿泉水全办了。对我好的,拧开盖儿,倒一茶盅当做年礼,不好的,当着他面儿喝,钱有什么用?排三天两宿的大队,弄不回一个白菜疙瘩。 还得唱那首《好日子》的歌儿。 还得背朱自清的那篇《春》: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 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 姥姥的,甚嚣尘上光动嘴儿,别抻着了,赶紧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