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北京城,总是没有睡懒觉得机会,晨练的人们总是习惯赶在日出之前,跑到城里或城外各个公园里,一边舒活着筋骨,一边等待着迎接阳光的眷顾。 王庆平老先生便是这京城晨练大军里的其中一位。他的一天,通常是在北京南城的陶然亭公园里开始的。 认识王老先生,还是因为经常在陶然亭爬山。每次看他的面相、说话和爬山的步伐,猜测最多有六十多岁了。那天刚想夸老爷子身板儿硬朗,攀谈了两句,才知道老先生竟已有85岁高龄。 到了山顶的万象亭,借座下来休息的机会,和老人聊了起来。老爷子很有兴致的给我讲起了他的年轻时代,也说起来那时候的北京。 王老先生于民国九年出生在房山区,当时房山还是隶属河北省的一个县,老人清楚地记得,他住在房山县仓房胡同5号。 现在这儿已经是高楼林立了。而说起当年住的那个院子,老人露出非常自豪的神情。 当年那个院子,虽不是套比较正规的四合院儿,但也是一套规模不小的三进院子。坐北朝南,街门旁边五间倒座房。进门一道影壁,旁边是二门,再进去便是正房和东西厢。正房面扩五间,中间可以开启。 每逢年节,中门大开,直通后面的院子。整个院子看上去十分的气派,当地的居民尊称其为“相府王”,并将这个名号流传开来。据说当时县城里一提起“相府王”,可以说家喻户晓。当然,“相府”只是民间的戏称或者传说罢了,从来没有人去考证过。 后来分家后,三进院子被分割开来。虽然门还在,但都被打门闩锁死。王老先生和他的祖母住在一起,他的祖母王老太太当时多多少少还算是一位知名人物,人们习惯尊称她为“王三奶奶”。 王老先生8岁上了家附近的一家私塾,教书先生姓李,名“继三”。后来,这位李先生从私塾,到了高小(房山县立高等小学校)教书,也将跟他上课的王老先生一并带入了高小的课堂。 当时的高小,无论是从学生管理,还是教学内容上,都已经是一种比较正规的学校,每天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早上起来要做早操。除了固定的课程外,学校还组织了音乐队。在开会、游行等活动中进行表演,而王老先生就是音乐队中的一名笛子手。 说到乐队,我问是否也奏国歌,老先生说,当时是没有周一升旗、奏国歌的活动的。不过他为我唱了句当时中华民国的“国歌儿”。“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建大同…..。”(注:这首是1930年,国民政府以《国民党党歌》作为国歌。歌词则是孙中山先生在1924年,为黄埔军校定的校训。可以说是中国的第三代国歌。) 就这样,私塾变成了学校,李先生变成了李老师,戒尺变成了教鞭,教学内容,也从“三、百、千”变成了数学、英语、语文等科目。这一系列的变化,恐怕也就成为了王老先生对其记忆深刻的原因。 8年的寒窗苦读之后,16岁的王老先生到了周口店一家“兴宝”煤矿公司当账房先生。“兴宝”隶属于西郊民巷21号的北洋宝商银行。 王老先生说:“那当儿,公司已经比较开化,所以当时的“职称”叫‘练习生’,而不是‘学徒’。也没有师父,一切全靠自学。” 虽说不是学徒,但工作却与学徒无太大区别,一年只能过年可以回家,其余时间,都住在公司。工作之余,要伺候掌柜的的日常起居生活。 不过每月有两块大洋的工资还是非常可观的,那个年代,两块大洋可以买一袋儿白面。由于平时吃住都在公司里,实在没有什么可花钱的地方,所以一年下来,也可以攒下一笔不小的数目。也难怪过年回家时候,王老太爷看着他带回去30多块大洋,一时不知所措。 1937年,随着日本军的入侵,兴宝煤矿公司被日本接受,王老先生随公司一起迁进了北京城里,位于前门外观音寺街的连升店继续工作。 虽说城外战事吃紧,京城内的生活似乎尚未受太大的影响。王老先生每日依然正常的工作,晚上,公司还隔三差五的,组织大家去六部口儿的“新新电影院”或者到大栅栏的“大观楼” ,看看电影。 说起当时的北京城,王老先生还记得,那当儿的城门和城墙还非常完好,从前门大街上,一直可以看到永定门,非常的壮观。遗憾的是,除了到前门箭楼上看电影外,他从来没有到城楼上去过。到现在,对于城门最清楚地记忆,就是箭楼上放的电影、前门底下买的一套刮脸刀,还有前门楼子里,燕子李三的传说。 说到这里,老先生望着永定门的方向,感叹了一句,“如果当时没有拆掉城门,多好啊!” 城门虽然在老先生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要说前门外,老北京热闹的商业区,老先生可谓是耳渎目染。 最有名儿的大栅栏、每天都有川流不息的人流。廊坊头条“买俩卖俩”的金店、银店,门框胡同的小吃一条街,鲜鱼口儿的鞋帽铺,都是他常去的地方。后来,逢年过节,他还经常去“大蒋家胡同(大江胡同)”的一个煤站打牌,经理李谷华是他的好朋友。 在观音寺干了三年左右,公司因为房租太高,不得不搬到了位于西长安街北的“太付寺街”的几间平房。 在那儿工作了不到一年,便回到了房山的“陀里”高线。工作了两年的时间后,车站的工作几乎处于了停业的状态,车站的经理让他们几个人守摊儿。而正值年轻,风华正茂的他却不愿在这里浪费大好的时光。便和几位同事一起去一家被日本接受的车站,考上车手见习。但由于王老先生的眼睛,被铁路医院诊断为“红绿色盲”。幸好,车站有位叫张文林的朋友,把他介绍到了客运车站,成为了一名售票员。 初来火车站,工作比较稳定,王老先生心情也是非常的兴奋,但干了两年的时间,看到同去考车手见习的朋友们,已经从车站打旗、挂钩等杂物不断升职。感觉到如此下去,没有什么前途,脑子开始活泛。经过考虑,王老先生毅然辞掉了车站的售票工作,回到了北京。 回来北京后,经一位从前的经理介绍,到了西斜街红庙胡同5号的“共和洋行”,从事会计工作。 再次回到北京城的王老先生,明显的感觉到,此时的北京城已经有了非常大的变化。人们的生活已经非常困难,三户分一点儿粮食,混合面儿得人们苦不堪言,街头的乞丐也多了很多,四九城的上空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灰雾。 1945年抗战胜利后,王老先生又经一位曾经的同事介绍,辗转到了德胜门内大街的一家被国民党接收的广播器材厂(麻花电台)当会计。 解放前夕,广播器材厂被共产党接受,所有的学徒都被留在了厂子里,而职员们则被分配到了华北革命人民大学(后与前中国政法大学合并为中国人民大学)学习改造。至今,老人还保存着当年的文凭。 1949年,毕业后的王老先生被发放到了河南工作,开始一段往返京豫两地的生活。因为在河南不到两年,就又再次调回北京,到了一机部当出纳,并结了婚。两年之后,又被调到河南省经委训练。正好省经委一位梁主任,是当时在平原省的一位旧相识。在他的帮助下,便再次回到了北京,到了北京市同仁医院工作。而这次,算是终于安顿了下来。此时已经是1954年左。 在同仁医院,可不似以往的两年一变,这一干就是将近40年。一直中央下来文件,王老先生第一批光荣离休。 而此时本该在家安度晚年的他,却耐不住赋闲在家的寂寞,正好同仁医院为了照顾这些离休职工,拿出了一些设备,组织医院里的几位老专家,在八王坟开设了一个门诊部,继续从事着他的会计生涯。虽然门诊部不大,设备也相对落后,但由于坐诊的全是退下来的名医,所以生意还算不错。 三年后,王老先生正式退居二线,同时也正式成为了,京城晨练大军中的一员。说道此,回眸了自己80多年来走过的路,每当转折的时候,总有朋友出来相助。老人非常感叹,也非常知足。 老人说:“我这辈子没有受过什么罪,现在安享晚年,我挺知足!”。此时,他的手,摸了摸口袋,他在摸那张让他座公交车四处云游的“高龄老年人优待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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