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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我的二儿子从北京回来办事。一进家门,就笑嘻嘻地跟我说:“爸,你猜我给您带来什么啦?”说着就把一个塑料袋放在了桌子上。他见我没动静,就说:“我给您带来了豆汁儿!”
$ c ^2 V D, _* z: H儿子的一句“带来了豆汁儿”,一下就把我从沙发上给拽起来了。我赶忙把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四个带盖儿的塑料碗,碗里是灰绿色的液体。豆汁儿!没错,就是豆汁儿!
% ^# O+ U1 F3 j6 d我二话没说,拿起一碗豆汁儿就进了厨房,急急忙忙地把塑料碗放进了微波炉。这时我才想起问二小子是在哪儿买的豆汁儿。儿子说是在护国寺小吃店买的,一块钱一碗,还给带了点儿咸菜。我打开咸菜包一看,是北京的酱菜丝儿,有点失望,怎么不是水疙瘩丝儿呢?
4 {& T' y9 L4 v8 o) U) c$ j8 @/ j这时豆汁儿热好了,我没工夫再去失望和遗憾了,先喝口豆汁儿再说吧!
- c3 X6 I1 ]. s打开塑料碗盖儿,一股久违了的豆汁儿味儿飘进了我的鼻孔。啊!真是久违了!快十年没喝上豆汁儿了。 0 s( m- m n6 V) u% q
端起碗,“咕嘟”就是一口。不行!再来一口,刚才那口没咂摸出味儿来就咽下去了,这口可得慢慢儿的品品再咽。谁知到是我太急了,还是一闻见豆汁儿的味儿,嗓子眼儿都放大了,第二口还是顺流而下,哪有咂摸滋味儿的空儿呢!
: Q+ g+ n9 q8 [儿子在一边儿看着我的样子,憋不住笑了出来。“爸,你慢慢喝。……是原来的豆汁儿味吗?” , `& ?9 A* a( X. t0 H% [
“嗯,嗯,是,……是,是这味儿。”其实我喝了两口,还没顾得上品味而呢!
$ A$ a; N$ R4 K# s, j2 k) N" J儿子的笑声,提醒我要保持做爸爸的尊严。于是我把碗放下,想说点什么遮掩一下刚才的尴尬。一张嘴却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好儿子!还是我的儿子好!”嗯?我怎么说了这么一句?管他的呢,先解了馋再说。 0 Q/ t: a. a/ B9 J, k
喝着豆汁儿,吃着咸菜丝儿,忽然又想起还缺点什么。缺什么?啊!缺焦圈儿!喝豆汁儿哪儿能没焦圈儿啊?可是上哪找去呀?有了,冰箱里还有早上没吃完的油条。对,就用它加工一下儿不就是焦圈儿吗!说做就做,拿起油条切成小段儿,放在油锅里,炸!不一会儿自制“焦圈儿”出锅了!
* r# Y0 L. w+ ^5 \1 @这下可就全了:烫嘴的热豆汁儿,酥脆的刚出锅儿的“焦圈儿”,再就着北京的咸菜丝儿,齐了!喝起来! 7 K% v9 G7 E. W3 S2 K
不一会儿,一碗豆汁儿就下了肚,这个舒服啊!“哏,哏!“打了两声响嗝,一股豆汁儿特有的香味从嗓子眼儿里冒了出来,嘴里还留着豆汁儿的那种涩涩的感觉,那个劲儿就甭提多滋润了。 + R7 M" K7 R, z. o! f5 p
喝完了豆汁儿,这才和远来的儿子说说话。 4 x5 J5 q" {' h: h7 `' T' K
儿子说,他回来的时候去了一趟护国寺,看见小吃店里买豆汁儿,就问能不能带走。小吃店的人说:有专门为带走的顾客准备的塑料碗,还带个密封的盖儿。一块钱一碗,还给点儿咸菜,于是儿子就给我买了四碗,没买上焦圈儿。还说下次带个可乐瓶子去,多给买点,不行就是东直门买生豆汁儿。
& s$ `/ t6 E+ J8 ]' s$ p3 R晚上家人都回来了,吃晚饭的时候,二儿子对大家说:“每次过年过节,爸爸过生日,我都给卖了不少好东西,天福号的酱肘子,六必居的酱菜,什么没给买过!那回不得个几百?可从来没听爸爸夸过我。这次,花了四块钱,买了四碗豆汁儿,爸爸到夸我是好儿子。四块钱买来一个“好儿子”,您看多便宜!看来想买好儿,不在钱多少,就看您的钱花没花对地方!” + N2 t! t r" [
是啊,儿子没少给我买几百块几千块的东西,我真的没有为买东西夸过他。可是这次,四块钱的豆汁儿,就让我不由自主地夸起了儿子!您说怪不怪?晚上睡在床上,我翻来覆去地想,这到底为什么?其实这就是我这个老北京人的豆汁儿情怀,一个老年人怀念故乡的情怀!这种情怀是不由人的就会表现出来,这种情怀也绝不是可以用钱多少来衡量的。 2 J9 _6 U6 c$ F
说起豆汁儿来,我真是每次回北京都要去护国寺、鼓楼后、地安门的小吃店里喝几碗。有一次冬天,和两个儿时的朋友在什刹海边,吹着西北风,我一气喝了四碗豆汁儿。喝不厌的豆汁儿,是我的一种永生都不能改变的习惯。每次回北京,在火车上我就开始打算好了:下车先去哪儿喝豆汁儿,第一顿饭去哪吃炸酱面和麻豆腐,第二天、第三天再去哪儿喝豆汁儿,吃灌肠儿,吃褡裢火烧……。北京的美食数不完,可是别的都可以不吃,豆汁儿是不能少的。 ! e8 b: I! P- b% x
我爱喝豆汁儿,是从小儿养成的嗜好。说起来还是邻居秦老爷给培养的呢。我两岁的时候,就常去秦老爷家玩。每次遇见秦老爷在家喝豆汁儿的时候,秦老爷和秦奶奶就会把豆汁儿用小勺往我嘴里喂。一来二去,我这个喝豆汁儿的习惯可就养成了。算起来,我喝豆汁儿的历史,也有六十多年了。
8 o/ a# d+ W- q" i A3 S后来长大点了,就不能老在秦老爷家蹭着喝豆汁儿了。于是我就开始在鼓楼后的市场里去买豆汁儿喝。那时候,鼓楼后市场里靠北面路东,有一家卖豆汁儿的摊儿。他旁边是一家卖扒糕、凉粉儿的。当时豆汁儿是两百元(旧币,合现在两分钱)一碗,还有一碟水疙瘩丝儿。 9 v" B, n4 a" Y+ R
说起那个水疙瘩丝儿,那真可以说是一种艺术品。普普通通的腌水疙瘩,在豆汁儿摊主的刀下,变成了一根根几乎透亮儿的细丝儿。再把切好的淡黄色的咸菜丝儿,放在一个大磁盘上堆成一个高高的带尖的塔形。再在咸菜丝的塔上,摆上几根碧绿的香菜叶和红色的胡萝卜片儿。盘子上面罩上一个擦得光亮照人的玻璃罩,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发。当给你用小碟盛好咸菜丝以后,再淋上一点红红的辣椒油,那才叫漂亮呢!
: L* W& u' _, s6 v3 C! ^豆汁儿摊儿的长条案子上,还摆着另外两个罩着玻璃罩的大磁盘。一个里面是切成骰子块的咸苤蓝,另一个里面是炸的酥脆的焦圈儿,和撒上白糖的炸排叉儿。三个大磁盘一排摆在围着蓝布桌帘的条案上,条案前面摆放着几个条凳,供顾客坐着喝豆汁儿。条案的一头儿,是一口熬豆汁儿的大砂锅。砂锅的上面的木盖儿是两半儿的,盛豆汁儿的时候,只打开靠里面的半个盖子。盛豆汁儿的勺子,是用半个槟榔壳做的,上面有一个长长的竹子把儿。勺把儿的顶端有个圆孔,孔里用麻绳拴着一串儿铜钱,不用的时候坠在锅外,免得勺子飘进锅里。条案后面的蓆棚里,还有两张桌子。如果您舍得花两三毛钱,就能坐在桌子边喝豆汁儿,吃焦圈儿,吃排叉儿。 6 w% ^2 \) N% ~0 w* {
卖豆汁儿的摊位不大,买卖也不大,可是讲究的是个干净利落,让您看着就那么舒服。 % U, ^7 c7 Y% G, Q- Y5 v8 `, R
后来离开了北京来到内蒙工作,喝豆汁儿可就没那么方便了。只是再回北京的时候才能喝上几碗过过瘾,解解馋。一个文革,把豆汁儿也给革没了。六十年代后期到七十年代中期,我就一直没能喝上豆汁儿。您说,这豆汁儿招谁惹谁了,干嘛革它的命啊!后来还是我的二姐夫,打听到到东直门二条有卖豆汁儿的,才买来一塑料桶的生豆汁儿,在他家自己熬着喝了几次。
a% I, \0 j( K V1 |改革开放以后,豆汁儿也被解放出来了。您要问改革开放好不好?我说太好了!能让我喝上豆汁儿,就是好!谁要说不好,我跟他急!
& \& Y% ~- h) g" D虽然二儿子买回来的豆汁儿兑水有点多,可是能喝上,就好。要是再稠点,自然就更好了。儿子说了,他下次去东直门二条给我买生豆汁儿,回来我自个儿熬,少掺水不就行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