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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巴黎的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是一处优美的、古老与现代和谐相处的建筑及园林。在馆长贝纳尔·谢瓦素索——路易先生的办公室里,摆着一小桶中华猕猴桃——这是从博物馆植物展区的猕猴桃树上采集的。路易先生执意让我品尝那土黄色的果实,并说,这里的猕猴桃树是博物馆在100多年前从中国引进移栽的。
2 p8 q$ [5 b" o. [- g 取一枚果实放在口中,我发觉它居然像我几年前在湖北武当山吃过的野生猕猴桃一样爽口、甘甜。 一部红透了中国阅读界半边天的摄影画册《我的野生动物朋友》,展现了出生在纳米比亚酷热季风中的法国小姑娘蒂皮与野生动物之间的浪漫故事。小姑娘从小与狮子、猎豹、象、狒狒们同眠同卧,欢快地沐浴着来自印度洋氤氲的水雾,承受着西南非洲的烈日暴晒,她像一个自由的精灵,拨动了亿万读者的心。其实,她也同样掘出了我内心深处所埋藏的“另类”感受—— 几十年来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人在幼年时,甚至是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具备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用心灵感应与世间万物交流。但这种能力就像蝌蚪的尾巴,会随着你慢慢地长大而逐渐消退。我曾经与许多人探讨这个假设,并且惊讶地发现许多人与我称得上是所见略同。比如,婴儿会把老虎看成大猫与之亲近,小蒂皮也敢在大象鼻子上荡秋千……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兔子、鸡、壁虎,它们见到我从不害怕,幼时家养的小兔常被我抱在怀中,它也从不挣扎。我坚信,人类与动物间的相互恐惧应该是后天才形成的。可是渐渐,我们遗忘了它们的语言和眼神,远离了它们的气息与情感。于是,岁月使大起来的我们在自然面前变得麻木不仁,无动于衷。 追寻那谜一般的感受 赴法采访中法文化年的日程中,我向接待方提出了对自然、环保、生态方向的请求。办事效率极高的法国外交部工作人员为我做了一系列的安排,其中的一项就是采访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这项安排触发了我头脑中的那个谜样感受,我产生了想渐渐走近它的奇异冲动。 坐在一家阿拉伯饭馆的铜盘桌旁,吃过北非风味的午饭,起身绕过巴黎的清真寺,自然历史博物馆和它附属的植物园就在眼前。博物馆内宽敞开阔,十几层楼高的内部划分合理,工作人员在这里完成了构思巧妙的布置。 与我的想象完全不同,这个博物馆并不是用我们熟悉的展馆模式——由无数的玻璃柜子组成,而是让展品自由地暴露在观众中。中间的主厅里,从屋顶垂下的钢缆牵引着一组组木结构的地板,使它们形成了一块块汪洋中的大陆:亚洲、非洲、北美、南极——而各洲主要的陆地野生动物标本,排列得错落有序,还原得栩栩如生,自然排列于“大陆”之上。非洲动物排列得蔚为壮观——一只雄性的非洲象高昂着鼻子走在前头,一路走来风尘仆仆的犀牛、长颈鹿、斑马、河马、瞪羚呼朋引类紧随其后。蓦地,我发现它们仿佛已经复活,便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进入了它们的行列。 ——四周一片黑暗,但聚光灯照得陆地通亮,“非洲大陆”的板块上,我忘乎所以地跟着它们一路沉思,缓缓前行。 向右前方望去,亚洲沙漠地带的骆驼、野马正踏着风尘踽踽而行;身后,极地冰雪带的北极熊、北极狐和海豹的眼中充满困惑,像是在仔细聆听。 定了定神,我举目四望,在动物部分的板块周围,是乘坐观光电梯可到达的切分展区。 在那里,有动植物进化,鸟类的形态和叫声,以及人类日常生活中产生并丢弃的垃圾模型。儿童来参观时,只要触摸电脑屏幕,他所需要的内容指示就会明确地提示出参观路线和展区。进入右边的大厅时,里面已经观众稀少。我发觉室内的光线非常暗,只有展柜上方洒下了柔和而微弱的光。正当我讶异这里的与众不同时,猛然发觉,此处陈列的,都是早于我们人类而灭绝的野生动物:塔斯马尼亚虎、杜杜鸟、袋狼,还有比鸵鸟更高大的隆鸟和它那那水桶大小的蛋——我发现,此刻,时间仿佛凝固在它们永远告别世界的那一刻——所有标本的眼睛都是那么令人难忘,凄婉、哀怨的眼神向我述说着对美好自然的依恋。
9 ?6 \1 O0 N! G) [石破天惊!我以为早已消失的感觉终又回复,它们分明在向我倾诉、指控人类血淋淋的杀戮! 跨越四个世纪的探求 当我端起路易先生派人送来的加纳咖啡,嗅着那沁人心脾的芳香时,一双双的眼睛在头脑中仍然挥之不去。 学者路易先生一派儒雅风度,目光灼灼。他打开后窗,对着窗外的景物,又回身指着一幅画于17世纪的图画,问我想到了什么? 9 _* P2 c- |- p: l E
突然,电光石火般,我吃惊地发现,窗外展现的景物,与画中竟完全一致! 原来,博物馆及植物园的原址,是建于17世纪的法国国王药用植物园。在我左边的位置上,300多年前的某一天,坐在这里的是宫廷御用大画师。那天,300年前的夕阳尤似今日,照耀着画师面前的景物,一片灿然。 路易先生告诉我,这个药用植物园在法国大革命后成为用拉丁文教授植物学的园地,以后在教学中也使用法文。当初开办者的宗旨是向民众普及植物学知识。众所周知,法国是早期的殖民主义国家,在世界各大洲的探险活动中曾将自己的足迹遍布世界。法国人在客观上收获了硕果,从世界各地引进成功了大量法国本土上不曾存在的植物。当时,喜欢标新立异的法国各地的园丁纷纷来到巴黎参观,引种他们需要的品种,“因为西欧的植物是贫乏的”,路易先生说。 上世纪80年代的博物馆馆长让·多尔斯特在其著作《在自然灭亡之前》中指出,根据多年的研究,原本许多人认为的“生物多样性是永远存在的”的观点已有所动摇。也就是说,许多生物有可能在我们尚未认识之前就永远地灭绝了。人们认识到,自然的遗产与人类遗产同等重要,需要我们去刻意保护。而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布展,也正是基于这种教育的初衷。 我似乎感到,时下的感受似曾相识。同样美好的感情,好像跨越了时空,回到了当年那个带着红领巾的我的小小躯壳之中。 在自然科学中溶入艺术的精髓,在布展中体现人文关怀,在理性中注入浪漫,在僵硬中掺进柔韧——如此震撼人心的博物馆奉献给来宾的,至此便不仅仅是惟一了。 路易先生说,我们的观众大部分是孩子们。他们最感兴趣的是那间灭绝动物馆。当他们从喧闹中踏进馆内时,仿佛那里存在着一种神奇的效应,孩子们变得乖极了,顿时鸦雀无声。此时,我们的工作人员和教师能够给他们讲很多东西,那些已经灭绝的动物也会向他们传达很多含义复杂的信息。 当然,孩子们的兴趣与年龄相关。路易先生说,他们的反应不一。四五岁的孩子喜欢二楼“大陆”上的还活着的动物;七八岁的孩子喜欢地下展馆里的恐龙;十至十二岁的学生爱观察矿物,水晶、金刚石等;十三岁左右的学生们对自然发展、进化史兴趣浓烈。他们的问题非常多。他们会问:“最大与最小的动物各是什么?”、“有多少种兔子?”、“我们人类什么时候会灭亡?”许多学校里的生物课也被教师搬到这里来上,“我们的博物馆会给他们思路和启发。”,“也许我们正是为了在参观后能够提出自己所关心的问题。” 拿什么来缝合被撕裂的伤口 小时候的一天,父亲用纸盒带回来几只小鸡。在兄弟姐妹的欢呼声中,它们活泼泼地,可爱极了。我仔细观察,发现一只小鸡与众不同:它的爪子因畸形而站立不稳,只能蜷着脚走路,总也抢不上吃食。为了它,我总是单独饲喂,闲暇时,我把它抱在怀中,久久地抚摸它的羽毛。它乖乖地、静静地卧着,用圆圆的大眼睛与我对视。 一个月后,别的小鸡都长大了,可它却长得很慢。奇怪,与别的鸡在一起时,它郁郁寡欢,每每向隅;但与我相处时,它会发出轻轻的鸣叫,像是同我窃窃私语。某夜,黄鼠狼冲进鸡窝,叼住了行动不便的它,把它的一条腿扯断。我含泪为它消毒、包扎,又找了两根小棍,给它的断腿打了夹板。它乖乖地卧着,极力忍住疼痛,用信任的目光鼓励我。后来,它竟慢慢痊愈了。 再后来,趁我不在,家里人把它变成了一锅汤,给营养缺乏的父母补养。我当然知道家里不可能为它终老,它也不可能逃脱自己的宿命,但是得知消息的那一天,我还是逃离了家,在一座小山坡上坐了一整天。 ——几十年来它小小的身体被托在我掌中的感觉,一刻也不曾消失过…… 我曾经非常希望自己成为好莱坞影片中的《杜立德医生》,听得懂禽言兽语。我也记得小学课本讲述的具有同样功能的猎人海力布。我希望,亿万年来这个美丽星球上所生活过的芸芸众生,能够舒展自如地呼吸,与人类一样,享受着苍天赋予的权力。 是的,法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之行,令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感觉和愿望渐渐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