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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后一堂汉语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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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6 22: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天早晨上学,我去得很晚,心里很怕华先生骂我,况且他说过要问我们古汉语的知识,可是我连一个字也说不上来。我想就别上学了,到网吧去玩玩吧。
  
天气那么暖和,那么晴朗!
  
画眉在树林边宛转地唱歌;自来水厂后边草地上,一群老师正在用英语开会,其中还有两个高鼻子的外国人。这些景象,比文言虚词的用法有趣多了;可是我还能管住自己,急忙向学校跑去。
  
我走过镇公安局的时候,看见许多人站在布告牌前边。最近两年来,我们的一切坏消息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四级啦,托福啦,教育部的各种命令啦。我也不停步,只在心里思量:“又出了什么事啦?”
  
饭店赵老板带着他的小儿子也挤在那里看布告,他看见我在广场上跑过,就向我喊:“用不着那么快呀,孩子,你反正是来得及赶到学校的!”
  
我想他在拿我开玩笑,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华先生的小院子里。
  
平常日子,学校开始上课的时候,总有一阵喧闹,就是在街上也能听到。开课桌啦,关课桌啦,大家怕吵捂着耳朵大声背书啦……还有老师拿着短教棍在桌子上紧敲着,“静一点,静一点……”
  
我本来打算趁那一阵喧闹偷偷地溜到我的座位上去;可是那一天,一切偏安安静静的,跟星期日的早晨一样。我从开着的窗子望进去,看见同学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了;华先生呢,踱来踱去,胳膊底下夹着那怕人的教棍。我只好推开门,当着大家的面走进静悄悄的教室。你们可以想像,我那时脸多么红,心多么慌!
  
可是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华先生见了我,很温和地说:“快坐好,小夏,我们就要开始上课,不等你了。”
  
我一纵身跨过板凳就坐下。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儿,我才注意到,我们的老师今天穿上了他那件挺漂亮的玄色汉服,脚下是高齿履,腰上吊坠着一片绿色的玉佩。这套衣帽,他只在督学来视察或者发奖的日子才穿戴。而且整个教室有一种不平常的严肃的气氛。最使我吃惊的是,后边几排一向空着的板凳上坐着好些镇上的人,他们也跟我们一样肃静。其中有庄老头儿,戴着白色的方巾,有从前的镇长,从前的牧羊人,还有些旁的人。个个看来都很忧愁。老庄还带着一本书边破了的初级读本,他把书翻开,摊在膝头上,书上横放着他那副大眼镜。
  
我看见这些情形,正在诧异,华先生已经坐上椅子,像刚才对我说话那样,又柔和又严肃地对我们说:“我的孩子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北京已经来了命令,全国的中小学只许教英语了。新老师马上就到学校。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汉语课,我希望你们多多用心学习。”
  
我听了这几句话,心里万分难过。啊,那些坏家伙,他们贴在镇公所布告牌上的,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的最后一堂汉语课!
  
我几乎还不会作文呢!我再也不能学汉语了!难道这样就算了吗?我从前没好好学习,旷了课去找鸟窝,到小河上去钓鱼……想起这些,我多么懊悔!我这些课本,语文啦,历史啦,刚才我还觉得那么讨厌,带着又那么沉重,现在都好像是我的老朋友,舍不得跟它们分手了。还有华先生也一样。他就要离开了,我再也不能看见他了!想起这些,我忘了他给我的惩罚,忘了我轻轻挨的棍子。
  
可怜的人!
  
他穿上那套漂亮的礼服,原来是为了纪念这最后一课!现在我明白了,镇上那些老年人为什么来坐在教室里。这好像告诉我,他们也懊悔当初没常到学校里来。他们像是用这种方式来感谢我们老师四十年来忠诚的服务,来表示对就要失去的语言的敬意。
  
我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听见老师叫我的名字。轮到我背书了。天啊,如果我能把那条出名难学的之乎者也用法从头到尾说出来,声音响亮,口齿清楚,又没有一点儿错误,那么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拿出来的。可是开头几个字我就弄糊涂了,我只好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心里挺难受,头也不敢抬起来。我听见华先生对我说:
  
“我也不责备你,小夏,你自己一定够难受的了。这就是了。大家天天都这么想:‘算了吧,时间有的是,明天再学也不迟。’现在看看我们的结果吧。唉,总要把学习拖到明天,这正是中国人最大的不幸。现在那些家伙就有理由对我们说了:‘怎么?你们还自己说是中国人呢,你们连自己的语言都说错,都写错!……’不过,可怜的小夏,也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我们大家都有许多地方应该责备自己呢。
  
“你们的爹妈对你们的学习不够关心。他们为了多赚一点儿钱,宁可叫你们丢下书本到地里,到纱厂里去干活儿。我呢,我难道就没有应该责备自己的地方吗?我不是常常让你们丢下功课替我浇花吗?我去钓鱼的时候,不是干脆就放你们一天假吗?……”
  
接着,华先生从这一件事谈到那一件事,谈到汉语上来了。他说,汉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最明白,最精确;又说,我们必须把它记在心里,永远别忘了它,当了“全球化”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说到这里,他就翻开书讲语法。真奇怪,今天听讲,我全都懂。他讲的似乎挺容易,挺容易。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样细心听讲过,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讲解过。这可怜的人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在他离开之前全教给我们,一下子塞进我们的脑子里去。
  
语法课完了,我们又上书法课。那一天,华先生发给我们新的字帖,帖上都是美丽的楷体字:“中国”“华夏”“黄河”“长城”。这些字帖挂在我们课桌的铁杆上,就好像许多面小国旗在教室里飘扬。个个都那么专心,教室里那么安静!只听见毛笔在纸上刷刷地响。有时候一些金龟子飞进来,但是谁都不注意,连最小的孩子也不分心,他们正在专心画“方块”,好像那也算是中国字。屋顶上鸽子咕咕咕咕地低声叫着,我心里想:“他们该不会强迫这些鸽子也用英语唱歌吧!”
  
我每次抬起头来,总看见华先生坐在木椅子里,一动也不动,瞪着眼看周围的东西,好像要把这小教室里的东西都装在眼睛里带走似的。只要想想:四十年来,他一直在这里,窗外是他的小院子,面前是他的学生;用了多年的课桌和椅子,擦光了,磨损了;院子里的大槐树更高了;他亲手栽的爬山虎,如今也绕着窗口一直爬到屋顶了。可怜的人啊,现在要他跟这一切分手,叫他怎么不伤心呢?何况又听见他的妹妹在楼上走来走去收拾行李!他们明天就要永远离开大陆了。
  
可是他有足够的勇气把今天的功课坚持到底。习字课完了,他又教了一堂历史。接着又教初级班学他们的“父”、“母” 、“家”。在教室后排座位上,老庄已经戴上眼镜,两手捧着他那本初级读本,跟他们一起读这些字。他感情激动,连声音都发抖了。听到他古怪的声音,我们又想笑,又难过。啊!这最后一课,我真永远忘不了!
  
忽然镇上的钟敲了十二下。山庙的撞钟声也响了。窗外又传来新老师的“hello” 、“well” 、“bye”:他们已经散会了。华先生站起来,脸色惨白,我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大。
  
“我的朋友们啊,”他说,“我——我——”
  
但是他哽住了,他说不下去了。
  
他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全身的力量,写了四个大字:
  
“汉语万岁!”
  
然后他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放学了,你们走吧。”但我听到了华老师的心声:“永远别丢掉我们的民族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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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6 22: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改的不错。

发表于 2008-6-26 22: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天早晨上学,我去得很晚,心里很怕李元昊先生骂我,况且他说过要问我们古西夏文的知识,可是我连一个字也说不上来。我想就别上学了,到草原去玩玩吧。
  
天气那么暖和,那么晴朗!
  
画眉在树林边宛转地唱歌;自来水厂后边草地上,一群老师正在用蒙古语开会,其中还有两个高鼻子的外国人。这些景象,比水加土就是泥的用法有趣多了;可是我还能管住自己,急忙向学校跑去。
  
我走过镇提辖司的时候,看见许多人站在布告牌前边。最近两年来,我们的一切坏消息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四级啦,托福啦,可汗的各种命令啦。我也不停步,只在心里思量:“又出了什么事啦?”
  
饭店赵老板带着他的小儿子也挤在那里看布告,他看见我在广场上跑过,就向我喊:“用不着那么快呀,孩子,你反正是来得及赶到学校的!”
  
我想他在拿我开玩笑,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李先生的小院子里。
  
平常日子,学校开始上课的时候,总有一阵喧闹,就是在街上也能听到。开课桌啦,关课桌啦,大家怕吵捂着耳朵大声背书啦……还有老师拿着短教棍在桌子上紧敲着,“静一点,静一点……”
  
我本来打算趁那一阵喧闹偷偷地溜到我的座位上去;可是那一天,一切偏安安静静的,跟星期日的早晨一样。我从开着的窗子望进去,看见同学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了;华先生呢,踱来踱去,胳膊底下夹着那怕人的教棍。我只好推开门,当着大家的面走进静悄悄的教室。你们可以想像,我那时脸多么红,心多么慌!
  
可是一点儿也没有什么。李先生见了我,很温和地说:“快坐好,小夏,我们就要开始上课,不等你了。”
  
我一纵身跨过板凳就坐下。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儿,我才注意到,我们的老师今天穿上了他那件挺漂亮的玄色党项服,脚下是皮靴,腰上吊坠着一片绿色的玉佩。这套衣帽,他只在督学来视察或者发奖的日子才穿戴。而且整个教室有一种不平常的严肃的气氛。最使我吃惊的是,后边几排一向空着的板凳上坐着好些镇上的人,他们也跟我们一样肃静。其中有庄老头儿,戴着白色的方巾,有从前的镇长,从前的牧羊人,还有些旁的人。个个看来都很忧愁。老庄还带着一本书边破了的初级读本,他把书翻开,摊在膝头上,书上横放着他那副大眼镜。
  
我看见这些情形,正在诧异,李先生已经坐上椅子,像刚才对我说话那样,又柔和又严肃地对我们说:“我的孩子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大都已经来了命令,全国的中小学只许教蒙古语了。新老师马上就到学校。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党项语课,我希望你们多多用心学习。”
  
我听了这几句话,心里万分难过。啊,那些坏家伙,他们贴在镇公所布告牌上的,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的最后一堂党项语课!
  
我几乎还不会作文呢!我再也不能学汉语了!难道这样就算了吗?我从前没好好学习,旷了课去找鸟窝,到小河上去钓鱼……想起这些,我多么懊悔!我这些课本,语文啦,历史啦,刚才我还觉得那么讨厌,带着又那么沉重,现在都好像是我的老朋友,舍不得跟它们分手了。还有华先生也一样。他就要离开了,我再也不能看见他了!想起这些,我忘了他给我的惩罚,忘了我轻轻挨的棍子。
  
可怜的人!
  
他穿上那套漂亮的礼服,原来是为了纪念这最后一课!现在我明白了,镇上那些老年人为什么来坐在教室里。这好像告诉我,他们也懊悔当初没常到学校里来。他们像是用这种方式来感谢我们老师四十年来忠诚的服务,来表示对就要失去的语言的敬意。
  
我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听见老师叫我的名字。轮到我背书了。天啊,如果我能把那条出名难学的之乎者也用法从头到尾说出来,声音响亮,口齿清楚,又没有一点儿错误,那么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拿出来的。可是开头几个字我就弄糊涂了,我只好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心里挺难受,头也不敢抬起来。我听见华先生对我说:
  
“我也不责备你,小夏,你自己一定够难受的了。这就是了。大家天天都这么想:‘算了吧,时间有的是,明天再学也不迟。’现在看看我们的结果吧。唉,总要把学习拖到明天,这正是中国人最大的不幸。现在那些家伙就有理由对我们说了:‘怎么?你们还自己说是中国人呢,你们连自己的语言都说错,都写错!……’不过,可怜的小夏,也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我们大家都有许多地方应该责备自己呢。
  
“你们的爹妈对你们的学习不够关心。他们为了多赚一点儿钱,宁可叫你们丢下书本到地里,到纱厂里去干活儿。我呢,我难道就没有应该责备自己的地方吗?我不是常常让你们丢下功课替我浇花吗?我去钓鱼的时候,不是干脆就放你们一天假吗?……”
  
接着,华先生从这一件事谈到那一件事,谈到党项语上来了。他说,党项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最明白,最精确;又说,我们必须把它记在心里,永远别忘了它,当了“大元”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说到这里,他就翻开书讲语法。真奇怪,今天听讲,我全都懂。他讲的似乎挺容易,挺容易。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样细心听讲过,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讲解过。这可怜的人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在他离开之前全教给我们,一下子塞进我们的脑子里去。
  
语法课完了,我们又上书法课。那一天,华先生发给我们新的字帖,帖上都是美丽的楷体字:“西夏”“黄河”。这些字帖挂在我们课桌的铁杆上,就好像许多面小国旗在教室里飘扬。个个都那么专心,教室里那么安静!只听见毛笔在纸上刷刷地响。有时候一些金龟子飞进来,但是谁都不注意,连最小的孩子也不分心,他们正在专心画“方块”,好像那也算是中国字。屋顶上鸽子咕咕咕咕地低声叫着,我心里想:“他们该不会强迫这些鸽子也用蒙古语唱歌吧!”
  
我每次抬起头来,总看见华先生坐在木椅子里,一动也不动,瞪着眼看周围的东西,好像要把这小教室里的东西都装在眼睛里带走似的。只要想想:四十年来,他一直在这里,窗外是他的小院子,面前是他的学生;用了多年的课桌和椅子,擦光了,磨损了;院子里的大槐树更高了;他亲手栽的爬山虎,如今也绕着窗口一直爬到屋顶了。可怜的人啊,现在要他跟这一切分手,叫他怎么不伤心呢?何况又听见他的妹妹在楼上走来走去收拾行李!他们明天就要永远离开大陆了。
  
可是他有足够的勇气把今天的功课坚持到底。习字课完了,他又教了一堂历史。接着又教初级班学他们的“父”、“母” 、“家”。在教室后排座位上,老庄已经戴上眼镜,两手捧着他那本初级读本,跟他们一起读这些字。他感情激动,连声音都发抖了。听到他古怪的声音,我们又想笑,又难过。啊!这最后一课,我真永远忘不了!
  
忽然镇上的钟敲了十二下。山庙的撞钟声也响了。窗外又传来新老师的“ghhj” 、“welel” 、“bewye”:他们已经散会了。华先生站起来,脸色惨白,我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大。
  
“我的朋友们啊,”他说,“我——我——”
  
但是他哽住了,他说不下去了。
  
他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全身的力量,写了四个大字:
  
“党项语万岁!”
  
然后他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放学了,你们走吧。”但我听到了李老师的心声:“永远别丢掉我们的民族良心!”

发表于 2008-6-27 09: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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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7 10: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写了四个大字:
  
“党项语万岁!”

[em01][em01]
发表于 2008-6-29 00: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牛青山他爸爸在2008-6-28 23:06:46的发言:

  我敬仰我的祖先,我尊崇恢宏灿烂的华夏文明,汉字让我们五千年的文明跃然纸上传承至今,而我们更当守护汉语,守护我们民族五千年的魂魄,无愧祖先,无愧炎黄!

  巍巍中国,悠悠华夏,吾辈何其幸也,得生此国!!!

 

它们从来就看不明,听不懂,您呐别理会它们

 楼主| 发表于 2008-6-28 23: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敬仰我的祖先,我尊崇恢宏灿烂的华夏文明,汉字让我们五千年的文明跃然纸上传承至今,而我们更当守护汉语,守护我们民族五千年的魂魄,无愧祖先,无愧炎黄!

  巍巍中国,悠悠华夏,吾辈何其幸也,得生此国!!!

 

发表于 2008-6-27 14:5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往往
 楼主| 发表于 2008-6-27 11: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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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7 11: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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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9 11: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tr在2008-6-29 0:10:58的发言:

它们从来就看不明,听不懂,您呐别理会它们

  谢谢您的关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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