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叫卖声

小小的我

西城叫卖声

                     

2007 年3 月，我在“西交民巷地区历史文化展”中看到了熟悉的街巷、胡同，使我回想起过去的一些往事。
    1952 年，我在艺文中学（今长安中学）读书，课余，我爱看戏、唱歌．午饭时，我经常到石碑胡同南边的饭摊去吃，那里有锅饼、炸丸子或老豆腐，真是百吃不腻的美味，小摊上的零食也是多种多样，沿街巷吃喝叫卖声，给百姓增添了生活的气息．
    现在，北京兴起了吃喝叫卖的表演。看到这些演员的九腔十八调货声叫卖声，感觉都是一个味儿，一个调儿，另外，他们的词句太短、语调又缺京腔、京味儿。这些人都是一致的动作歪着脖子，捂着耳朵，张着大嘴干喊，手里也没有响器，表明这些人很缺少地道的京味市井文化生活。
    我是老北京，生在西四、长在西四．解放前，父亲在西四开电料电器行，家里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我住在西四西安门大街石板房胡同，在西安门内大街上路北的永和栈煤油庄和广记米面庄的门前有一个卖冰激凌、雪花酪的摊贩．摊贩时常吆喝着“这玉泉山的水德胜门的冰、吃得嘴里就沙沙冷冷，你爱吃来我爱盛，解渴代凉的冰激凌，嗳！你说吃来他说喝，解渴代凉的冰激凌，这大碗盛的多来！小碗就挂了尖儿。蜜蜂飞舞都落在糖上，你爱吃来我爱盛，解渴代凉的冰激凌… … ”我每天都要从他的摊旁过几次，日久天长，他的吃喝叫卖声我也学会了。他听过我的吃喝叫卖声后很是高兴，有时看到我，就叫我帮他吆喝，我成了他的“小力本儿＂。
    我姑妈住在什刹海的大金丝套胡同，我经常到什刹海玩。在什刹海冰窖西边50 米处，也有一位卖冰激凌、雪花酪的摊贩，他的吃喝声非常好听“哎…… 冰激凌来，雪花的酪，贱卖多盛，你就尝几道，让你喝来你就喝，玫瑰冰糖就往里搁，让你尝来你就尝，桂花白糖就往里扬。这玉泉山的水来，什刹海的冰，吃的嘴里就沙沙冷冷！哎……左手拉来右手拉，没有马达用绳拉、脑袋冒汗就没功夫擦，这桶是雪花酪来，那桶是冰激凌……”

当时，在西安门内大街卖冰激凌的用的是德胜门冰窖的冰，在什刹海卖冰激凌的用的冰是什刹海的冰。请读者注意，这两段渐远的京味冰激凌吃喝叫卖声，曲调决没有雷同的地方，这就是地界的差异之处，也是京味市井文化的奥妙之处。
    过去，端午节临近时，大街上的店铺门前纷纷摆摊儿设点儿，卖扒糕的、凉粉的、江米小枣粽子的、樱桃、桑堪的… … 尤其是应节应景卖江米小枣粽子的吃喝叫卖声真是好听“哎… … 江米小枣的粽子咧也，凉凉的粘又甜，苇叶那个味来鲜…… ”您如果买几个粽子吃，小商贩熟练地剥去粽叶并码放在瓷盘上，撒上少许白糖，再给您一个做工精致的银铜叉子食用。此摊儿当年在西四华宾园浴池的西口，一尺见方的河冰镇着江米小枣粽子，他的吃喝叫卖声很吸引路人。
    秋果成熟时，他又卖冰糖葫芦，在两支100 瓦的灯光照耀下，各种颜色和口味的冰糖葫芦为西四牌楼一年四季的京味市井文化增色不少。

春天唤起街巷胡同的喧哗。最有特点的是卖花的摊贩，他肩挑五颜六色的花苗，走进胡同，招惹居住在大杂院和四合院里的女人们争相购买。这也是左邻右舍难得相见的好机会，请安的，问好的……卖花的吃喝道“买花嘞，栽花，江西腊、蝴蝶花、凤仙花来，矮矮尖，再来棵开花结果的石榴花……”字正腔圆的吃喝叫卖声，给大杂院和四合院里的人们带来春意。
    女人们挑选自己喜欢的花，买凤仙花的是为女孩子染指甲用的；买草薄荷的是年长老人，每当炎热的夏季有个头昏脑涨的，他们将碧绿薄荷叶贴在前额和太阳穴，以减轻不适。太阳花就是“死不了”，很耐活，种植容易。它像茉莉花、牵牛花一样种籽就能开出美丽的花朵。
    春暖花开时节，肩挑盛金鱼木盆的小贩也走进胡同，他吃喝“大小呢小金鱼，蛤蟆咕嘟，大田螺蜘，大眼贼的鱼，灯笼花的闸草… … ”卖鱼摊常被街坊小孩儿围拢，有的争看红色的金鱼、有的买少许的黑色蝌蚪．据大人们说，小孩儿喝蛤蟆咕嘟可以败心火．当年不论男孩女孩都不会忘记喝蛤蟆咕嘟的童年趣事，他们不知道清洁卫生。老人们说，吃田螺蜘可以清眼。

盛夏来临之际，也是瓜果梨桃上市的季节，蝉鸣、蜻蜓飞舞也为酷夏的繁忙景象锦上添花。

当年我和大人们经常去逛西单商场第六商场，这商场的平民生活气息很浓，我特别喜欢在商场南口的冷饮摊买果子干儿、玫瑰枣和酸梅汤。摊贩吃喝叫卖声更是详实有趣“玫瑰多、桂花多、玫瑰枣儿给的多，桃脯、杏脯、玻璃粉、糊涂糕来酸梅汤，还有那果子干儿来酸梅汤… … ”，
    卖酸梅汤时他吆喝道“哎……酸梅汤来真好喝，这玉泉山的水骆驼给我驮，德胜门的冰干净又卫生，桂花、白糖就往里搁，南来的蜜蜂儿再这儿来搭窝，您买一碗来尝一尝，冰镇酸甜真好喝… … ”
    八月十五秋高气爽，当年北平城大街小巷，处处洋滋着热闹与繁忙。记忆中，西四牌楼路西的域珍斋水果店南邻同和居饭庄，北邻同是域珍斋的清真糕点店，最后一间备有冷冻机，专制奶油、小豆、水果冰棍，品质最好，远近驰名，有口皆碑。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屋内的水果，完全是瓜果梨桃的海洋。屋外搭的水果摊则和路人近在咫尺，伙计们用鸡毛掸子轻掸各色水果，不时顺口吃喝道“哟…… 鲜果子来哎，都上市嘞，有芝麻蕉来大菠萝，玫瑰香的葡萄脆沙果，深州蜜桃来大蜜柑，满籽的石榴大樱桃，京白梨来福桔，金桔，鲜草莓来柿子、苹果还有那、这站街的甘蔗，脆沙瓤的西瓜就赛过冰糖… … ”
    节前，店内外整洁，馈送亲朋好友的果筐准备充足，字正腔圆，京味儿十足的吃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居住的胡同里不时传来货郎鼓声，上面是铜锣，下面是皮鼓，卖货人有节奏地摇晃起来。家庭主妇们和孩子们很快走出家门将卖货人团团围住，挑选日用小百货．
    秋风渐起，此时也是主妇们做御寒冬装的最后时刻，卖小百货人吃喝道“针头线脑儿小百货，买梳头油、桂花油，买栊子、买篦子，圆胰子球，檀香皂，胭脂口红，雪花膏。”前两句老年人都懂得，栊子是男女老少梳头发必用。篦子是老年妇女头发梳髻专用。圆胰子球碱性很大，去油泥最快，专门做成这种简单圆球。胭脂是女人和女孩擦脸蛋所用的化妆品。口红是女人和女孩涂抹嘴唇的化妆品。雪花膏是女人和女孩擦脸的化妆品。针头线脑儿小百货，则是主妇做衣、裤、被、褥所用的一般小商品，很受人们欢迎。
    北方的夜漫长又寂静，大街小巷不时传来“半空儿多给”、“心儿里美的萝卜赛过梨来，辣了换萝卜来”的吆喝声。“半空儿多给”是从整齐的花生挑选出来的一个粒都不成熟的次花生，经过日晒、风吹和炒制，变得酥脆香甜，是饭后茶余老幼皆喜欢的贫民零食。
   “心儿里美的萝卜赛过梨来，辣了换萝卜来”。北风呼号、地冻天寒，背荆条筐、手拿小油灯卖萝卜的老年人，叫卖声很透亮好听，他用特制的小弯刀削切萝卜的熟练程度令观者眼花晾乱。大家分食萝卜时，感觉到萝卜皮和萝卜肉都很脆甜，这就符合老北京人有句口头禅麦茬地种的白薯，瓜茬地种的萝卜就是好吃。所以人们流传着“麦茬白薯”和“瓜茬萝卜”的说法。

 

 

                                           摘自《西城追忆》

小小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