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本人看到的最可爱最有深度的馋文,抄来共享!! 谁知道哪里有这种美食,万望告之......... 小炒肉 溽暑难耐的时候,“雪夜闭门读禁书”的意象经常浮现眼前。真是雪夜时,却冻到人都瘦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读禁书? 晚饭吃的早,早些钻进被子里自我取暖。好不容易足趾不再冰凉,肚子里“却似做了一全堂水陆的道场,磐儿、钹儿、铙儿一齐响”。饿死事小,冻死事大,于是灯下睁眼意淫,想夏夜开门读毛选,想一切高脂肪高胆固醇的食物。
床头一套《历代小说笔记选》,其中一册行至眼前,如解语之花,知我所思,款款敞开其内一页示我:清时闽人梁章钜《归田琐记》“小炒肉”一节。
乾隆乙卯(1795年),余留京过夏,主游彤卣侍御(光绎)家,时同居者为叶莲山太史(大观),黄星岩(奎光)、陈研农二邑侯,王虚谷(锡龄)、陈德羽(鹏飞)二孝廉。谈次各举所嗜之馔品,待御以小炒肉为最佳。众皆笑之,然侍御厨中所出之小炒肉,则实可于口,无怪多侈为俊味。未几而林樾亭先生至京,饮宴间,有以此语告者,先生曰:“彤卣是讲究家,若我则所嗜惟肉。生平行縢所经,无论天涯海角,但是有酒可倾,有肉可饱处,便足陶然。酒不论精粗,肉亦不论煮法也。侍御与先生皆巨人长德,故不苛求饮馔如此。余每饭必与厨子磨牙小炒肉一味,余但呼之为寸炒钱绳颇不下箸。厨子手段固拙,而余则有愧乡先哲,未免为饮食之人矣。”忆在京中闻一故事云:“年羹尧由大将军贬为杭州将军,后姬妾皆星散。有杭州秀才适得其姬,闻系年府专司饮馔者,自云:‘但专管小炒肉一味,凡将军一饭,必于前一月进食单,若点到小炒肉,则我须忙得半日,但数月不过一二次。他手所不能办,他事亦不相关也。’秀才曰:‘何不为我试之?’姬哂曰:‘酸秀才谈何容易,府中一盘肉,须一只肥猪任我择其最精处一块,用之。今君家每市肉率以斤计,从何下手?’秀才为之嗒然。一日秀才喜告姬曰:‘此村中每年有赛神会,每会例用一猪。今年系我值首,此一猪应归我处分,卿可以奏技矣。’姬诺之。届期果抬一全猪回,姬诧曰:‘我在府中所用系活猪,若已死者则味当大灭,今无奈何,姑试之。’乃勉强割取一块,自入厨下,令秀才先在房中煮酒以待。久之捧进一碟,属秀才先尝之,而仍至厨下摒挡杂物。少顷入房,见秀才委顿于地,仅一息奄奄,细察之,肉已入喉,并舌皆呑下矣!”按吾乡俗谚,有每尝美味者,必先将舌头用线羁住,即此故事所由来也。闻者盖无不发一大噱云。
我那可怜的秀才呀!有福消受年府家的姬妾,却无福消受年府家的一碟小炒肉。
梁章钜,字闳中,一字茝林,号茝邻,晚年自号退庵,福建长乐人。嘉庆壬戌(1802年)进士,官至江苏巡抚兼署两江总督。茝邻先生一生著作等身,政绩彪炳。与林则徐友善,持坚定禁烟抗英主张。七十寿辰时,其友王淑兰撰联中有辞:“二十举乡,三十登第,四十还朝,五十出守,六十开府,七十归田”,一生事迹言尽于此。
《归田琐记》,为茝邻先生垂暮之年所著笔记,杂记旧友故事。毕竟不是如《调鼎集》之类的食谱,行文中只可知小炒肉之名,而不知其形其味,如何烹饪。从名称来看,此时京中,最为相近的一道菜,估计就是农家小炒肉了。做法简单,猪肉青椒切片,配葱姜,配郫县豆瓣酱,大火快炒而成。原料做法均简单,应了农家菜的作风,但简单不是草率,高下优劣很是很容易分辨的。肉要切薄片,旺火热油煸香葱姜,入肉片爆炒至微焦,再下辣椒与豆瓣酱,略炒即出锅。肉片焦韧,辣椒脆嫩,相得益彰。可惜多数厨师敷衍了事,肉片松垮,辣椒软糯,只堪充饥下饭。
同游、林二先生,我也极爱小炒肉,每次下饭馆几乎必点。不过粗鄙如我侪,所食之物必然不是彼时之小炒肉。不论其他,做原料的猪肉就已是大大不同,即便那位“酒不论精粗,肉亦不论煮法”的林樾亭先生,怕也难以下咽了。
俗语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然姬自王府来,便可倒驴不倒架。可怜秀才不过想一尝王府小炒肉,即被姬哂笑:“酸秀才谈何容易,府中一盘肉,须一只肥猪任我择其最精处一块,用之。今君家每市肉率以斤计,从何下手?”弄得秀才悻悻然。姬的打击面实在太大,二师兄的肉越来越贵,现在论斤约都肉紧,要是吃顿小炒肉得买头猪,大师兄你一棍打死我得了。
我们被姬笑了。 我们被讥笑了。
心中愤懑,把书抛开,飞起的书瞬间便被冻结于半空之中。
后来,在饥肠漉漉的冬夜清梦里,梦见了许多天使,那些漂亮的宝贝们,她们有大大的耳朵,和那长长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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