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东汉之初的渔阳太守
文·/浩淼蔚蓝
之所以“也说”是因为有很多人“已说”或还在说。众所周知,东汉时期的渔阳郡在今北京市怀柔区的域内,可我想从顺义说起。
顾炎武的《昌平山水记》载:顺义县“东北二十五里为狐奴山,水经注,水不流曰奴,盖以山前渚泽名也。其北麓鸟道而上里许,渐阔渐平,有寺。寺后有小石城,山下有龙潭,今涸。山西南百步有汉狐奴县址。后汉王梁传,太守彭宠以梁守狐奴令。张堪传,拜渔阳太守,于狐奴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以致殷富”。汉代顺义北的狐奴县以及西南的安乐县在当时都辖于渔阳郡。
汉代狐奴县在渔阳郡西南三十里,在今顺义北二十五里,怀柔东南三十里。狐奴县因狐奴山得名,狐奴山上有座庙,明万历前后称此庙为“真人庙”;明代后期和清代称之为“白云观”,明末清初的顾炎武仅说狐奴山“有寺”而未究其名。白云观内有一首题壁诗,“其诗留心风土”,但作者已失其名,被清初一位监生抄录下了来,留存至今世。
题白云观壁
狐奴城下稻云秋,
灌溉应将水利收。
旧是渔阳劝耕地,
即今谁拜富民候。
诗中说的这个“富民候”还真的不是泛指,而是专指东汉建立政权以后的第四任渔阳太守张堪。顺义北小营附近曾有太守张堪庙,前鲁各村也有过张相公祠。前三任一是更始政权延续下来的彭宠,一是东汉之初的郭伋,还有一位,其名少见经传,我也懒得劳神细查。这三位有名有姓的太守,不但在前后汉书有传记,在民间也有些相关的成语典故。与彭宠有关的成语是“河东白豕”及“亲痛仇快”;有关郭伋的则是不失信儿童的的“郭伋竹马”,而涉及张堪的就是颂其为官清廉的“张堪折辕”了。
彭宠任渔阳太守的时候,正是王莽、更始、东汉朝代更迭的战乱时期,当时他根本顾不上民生。彭宠除了和各派势力周旋就是和塞外的匈奴搞联合,做边贸,以铁货为主和草原民族换取马匹,养精蓄锐,积蓄力量。后来他与上谷郡太守耿况联手,派出时任狐奴、安乐令王梁及吴汉助刘秀灭掉了在邯郸称帝的王郎,使刘秀迅速稳定了中原以北的局势,为刘秀建立东汉政权奠定了基础。刘秀称帝以后,彭宠因与蓟州牧朱浮有隙且不服所辖,又被朱浮所激,还认为自己为东汉立国有大功,其封赏还不及曾经在自己手下的吴汉和王梁等,心下很是郁闷,此时他老婆就火上浇油,鼓动他起兵一反了之。结果他还真的反了,还真的占了北京,后来也真的失败了。网上有诗为证:
彭宠
彭庞字伯通,籍贯在南阳。
少小为郡吏,避难走他乡。
乘势投更始,纳言舍王郎。
识机奔刘秀,此前尚迷茫。
上谷获封号,邯郸输军粮。
光武初即位,封爵费考量。
宰辅拜吴汉,司马任王梁。
宠官不得加,心下乃怏怏。
终致拥兵反,自封为燕王。
南面交张步,北边结胡羌。
多疑则孤立,祸起在萧墙。
性命先断送,宗族继覆亡。
彭宠之后的渔阳太守是郭伋。郭伋字细侯,扶风茂陵人也,官至大司空、太中大夫。高祖父解,父梵,为蜀郡太守。郭伋少有志行,三迁为渔阳都尉。王莽时任上谷(今昌平北部及延庆张家口地区)大尹,建武四年,出为中山太守,转为渔阳太守。此前,渔阳刚经历了王莽之乱,后又有彭宠举兵叛汉,东汉政权与彭宠又进行了三年战争。连年的战乱使今北京及其东部大部分地区,遭遇了持久的兵祸,渔阳郡是受害最重的地区。西汉文景之时的繁华之地到此时已然一派衰败景象,百姓背井离乡,民不聊生,寇贼充斥。在这百废待兴之际,郭伋等治世能臣先后来到渔阳就任太守。
郭伋到任后示以信赏,纠戮渠帅(盗贼首领)。说白了就是以治安工作为突破口,进行综合治理,安抚百姓。经过一段时间,虽然盗贼有所销散,但匈奴仍数次抄掠郡界,郡民为之苦。郭伋此前曾经担任过渔阳都尉军职,深谙渔阳依山傍水的军事优势,整勒士马,设攻守之略,使匈奴畏惮远离,不再敢轻易入塞,郡民才得以安业。他在渔阳任职五年,渔阳户口增倍。帝劳之曰:“贤能太守”,郭伋八十六去世,帝亲临吊唁。郭伋父郭梵曾为蜀郡太守,受其影响,郭伋也许想过可以仿蜀地水田在渔阳利用潮白河水种稻,但郭伋在渔阳时,战后百废待兴,他还顾不上带领郡民大搞农田水利建设。清·太史潘稼堂的二儿子举人潘其灿在怀柔时的《午日游龙王山》诗作有“儿童颂细候”语。颂的就是郭伋,郭伋一生确实政绩斐然,基本做到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富民候”不是颂郭伋的,实是称颂其后任张堪的。
清·潘其灿
《午日游龙王山》
午日方同醉,
龙山试共游。
烟光通帝里,
景色入边州。
父老歌陶令,
儿童颂细候。
清风满邑郭,
夏日亦如秋。
说到张堪,搞水文化研究或搞水利史、农业史的都知道,即便是京东京北地区稍通文墨的百姓也都知道这位东汉初年的渔阳太守。尽管张堪在农业史上小有名气,毕竟不如他的孙子名气大。提起东汉时期的大科学家张衡,不光京北京东的百姓知道,恐怕全国念过初中的所有百姓都知道。而张堪就是张衡的爷爷。
张堪字君游,南阳人,与光武帝刘秀是同乡。刘秀称帝后南方还没统一,战争仍在继续。中郎将来歙推荐张堪,召拜张堪为郎中,负责战争中的后勤保障工作。后来张堪领骑兵七千,助大司马吴汉伐蜀地公孙述,在战斗还没打响的进军路上,张堪就被拜为蜀郡太守。当时吴汉的军队仅有七天的粮草,公孙述坚壁不出,吴汉没办法,就偷偷的准备车船欲撤退。张堪知道后,便骑马驰往,急见汉吴,指出公孙述必败,不宜退师之态势。吴汉从之,便向公孙述示弱,公孙述果然率众自出,战死城下。成都既拔,张堪先入据其城,捡阅库藏,收其珍宝,悉条列上报,秋毫无私。慰抚吏民,蜀人大悦。
张堪在蜀郡任太守两年后,又被征拜为骑都尉,调往北方,领骠骑将军杜茂营,击破匈奴于高柳,随后拜为渔阳太守。匈奴常以上万骑兵入侵渔阳,张堪堪率数千骑奔袭击破之,经几次富有成果的战斗,匈奴不再犯边,郡域内始得清静。匈奴部分部落开始以和平的姿态入边互市。张堪在郭伋的治理基础上,一方面继续捕击奸猾,保证社会稳定,一方面积极恢复生产。
当时的潮河与白河的水量丰沛,虽有洪灾,也是几十年上百年一遇,其河水为害次数并不多,然而河水出塞流至渔阳境后,多是散漫成数十条细流,大面积冲积地成了潦泽水渚,苇草丛,湿涝不耕。张堪凭其在蜀郡成都任太守时的经验,因地制宜,组织官兵百姓自郡西、南而东把白河、潮河形成的广袤的涝洼地,改造成了八千余顷稻田,劝民耕种,获得了很大的经济效益。按现在的区划看,当时所开稻田的范围,大体包括了怀柔梨园庄村南(渔阳郡城)怀柔、顺义、通州以东,东南的武清、宝坻、直至天津市南郊的广大地区。张堪在一千九百多年前为地处苦寒的中国北方引进了水稻种植技术,不但在中国农业发展史、水利史上意义重大,即使在军事、政治、民族融合等方面也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仅此一功就足可以使张堪流芳青史了。实事也确实如此,自东汉以来的各类史书、方志、笔记、诗词、民谚、教材都对张堪的这个不朽之举大加赞述。
百姓歌张堪
桑无附枝,
麦穗两岐。
张君为政,
乐不可支。
视事八年,
匈奴不犯。
邓拓在《燕山夜话·两座庙的兴废》一文中说:“现在顺义县狐奴山下,有若干村庄就是历来种稻的区域。你如果走到这里,处处可以看到小桥、流水、芦塘、柳岸,穿插在一大片稻田之间,这才真的是北国江南,令人流连忘返。”
邓拓先生记述的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顺义北,怀柔南狐奴山附近的景况。直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怀柔、密云、顺义、平谷乃至河北天津地区的很多村庄仍在当年张堪的“劝耕地”上种植水稻。虽然这时很多村庄都是靠汲取很浅的地下水为种稻水源,但也有怀柔的围里、大小罗山、郑家庄以及下游近河的少数村子,利用河水自流种稻的。到了八十年代末,潮白河彻底断流,加上京津地区日益缺水严重,地下水骤降,耗水作物水稻就被彻底停种了。然而经历了近两千年的渔阳“劝耕地”毕竟种出了盛极多年的“天津小站稻”、“唐山米”、顺义北小营的“胭脂米”、怀柔的“罗山米”,而且创造出了华北地区灿烂的农业文明和悠久丰厚的水文化。
今天,渔阳古郡遗址就在怀柔区北房镇梨园庄村南里许,潮白河古河床也在,这里曾是许许多多千古风流人物的舞台,他们或慷慨悲歌,或浴血沙场;或励精图治,或呕心富民谱写了一首首撼人心魄诗篇。他们当然有资格被记入史书大典,然而能铭于世代百姓心底的,则是象张堪一样能造福一方百姓且为官清廉的“富民候”。
歌
张衡
浩浩阳春发。 杨柳何依依。
百鸟自南归。 翱翔萃我枝。
星期五 2007年1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