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

pangong · 发表于 2007-12-5 13:21:00

北京城圈儿里头原有五个庙会，分别是：土地庙，逢三；花市，逢四；白塔寺，逢五、逢六；护国寺，逢七、逢八，隆福寺，逢九、逢十。当年有一拨人：摆摊作买卖的、撂地说书唱戏的、算卦相面的等，在这几个庙会转，哪个庙会都是这些人。那会儿，人闲肚也闲，剩两天没庙会也不能饿着呀，就奔天桥或天安门了。这一大批人是靠赶庙会为生的，小生意人、江湖艺人、江湖术士。土地庙原址就是现在的宣武医院，庙门座西朝东，位置在马路的东半部。据说原来庙的规模挺大；我能看到时就只一座大殿了。逢庙的日子上香求签的人不少。大殿后靠北是个跨院，院子西头就是后门，后门外头是个很大的空场。是土地庙餐饮、休闲、娱乐的场地，靠门的路两旁，是饮食摊子：煎灌肠、炸豆付素丸子、羊霜肠、豆汁、豆付脑、茶汤、炒肝、油渣儿、烧饼、火烧、锅饼、硬面饽饽，应有尽有。酸梅汤、汽水、冰棍、俩洋铁桶一大一小套在一起，中间放天然冰，小桶装净水白糖，一根绳子绕小桶一圈，来回拉两绳子头，小桶就来回转，天然冰里撒点盐，一会儿小桶里就凝结了，土冰激凌做成了。吃的喝的、凉的热的，全有。过了饮食摊子，是鸟市，种类很多，最多的是麻雀，大笼子里关着几十只，是卖给行善放生用的。再往前就是娱乐摊子了，那种利用太阳光照射放映的电影，一个封闭的长条布棚，两旁有几个小洞，下面有条长凳，坐在上面歪着头两眼凑到洞口，双手捂住两侧，斜着看前方银幕，放的都是残缺的胶片，有完整的情节的少，只是看点子连续动作的画面，那时也算是开眼，比拉洋片只看放大的彩画强多了；也进过布帷子围起来的“戏院”，评戏化装彩唱，也有“出将”“入相”的幕布，当然只有立席，只能抬头观看。还有打把势、摔跤、变戏法、有时候有耍猴、耍狗熊的，玩巫的丢的。印象深的是说竹板书的“小蜜蜂”，当时也有五十多岁了，满脸细碎的褶子，光说“刘公案”（刘罗锅的故事）表演滑稽，把竹板分开顶在头上充当满族妇女的两把头，扭动腰肢，捏着嗓子学女人说话；再有是唱京剧的“大妖怪”，父女二人，女儿也就十岁出头，唱老生，大妖怪有四十出头，是女儿的琴师和配角，需要什么行当他就唱什么行当，边拉边唱。演出时嘴上用大白横划一下，上下唇都是白的。眼睛很大，布满血丝，不是做出怪异的表情，眉毛眼睛嘴都能派上用场，以吸引观众，唱一段打一次钱。在广场的边上，分布的是卦摊儿，测字、占卜、算命、相面、预测月令流年，吉凶休咎。相士牛乐天，我极熟，逢三的日子，一放学，背着书包直奔牛乐天，听他侃。他人气很旺，老是围着许多人，讲些幽默的故事招人，也当场相面，一次一毛钱，说的很快，先问多大年龄，然后告诉你：“今年你走XX。”然后如背书一样讲你下一年将走哪个部位，如你是三十岁，他就三十一、三是二的数下去，一年一个部位，一直数到六十岁。部位的好坏，决定运气好坏，他当场都说明白。但是简单，简略，简洁，不细说，要求细看就约到家里，当然，收费就高了，大约是两元（当时白面每斤是0.18元）他说：“一毛钱是批发价，不能细看。”他还说相面是唯物主义的，是“社会经验统计学”。他从不蹲下或坐小板凳，总是站着说，一身中山装，三接头皮鞋，是当时知识分子的打扮。后来，取缔庙会和算卦以后，人民政府安排他到王府井百货大楼看自行车，当时的北京晚报有过采访他的报道：他原是职员，失业后没辙，看了点相书，跑到天安门谈相谋生，下海成了江湖术士。还说相面是靠蒙人吃饭应予取缔等等。土地庙本身不大，但市场范围大，经营者固定，摊位分布固定。逛庙的以城外人居多，西边是广安门外，南边是右安门外，西边的人走报国寺，进乐培园，向东向北，到庙后的广场。就是现在宣武医院院里。南边的，出牛街，进下斜街，走土地庙正门。逢三广安门大街，客流量大增，一过广义街（王子坟），就是市场了，路北是菜籽儿、耙子、扫帚等农用品的摊子。路南是布匹、鞋帽，别的摊儿也有，少。拐进报国寺口以后摊儿就不多了，一直到小广场才热闹起来。下斜街是从街口就热闹了，把口儿总是站着几个卖山里红的，他们把山里红穿成朝珠样的一挂挂挎在胳膊上，嘴里吆喝着：“来一挂，来一挂！”所以有句俏皮话叫：“卖山里红的回家——就剩这一袍一挂了”进口儿以后是日常用品：鸡毛掸子、麻绳子、竹筛子、马尾罗等。进了庙门，就是“高档商品”了：梳头油、雪花膏、沤子、胭脂、刨花（泡水之后给头发定型用，如摩丝的功能），和头上戴的绒花，绢花以及梳子、箅子、抿子、镜子、梳头匣子。还有花样子（薄纸剪成的各种图案贴在面料上，如鞋面，枕头等，用彩色丝绒按纸样绣出）还有点痦子、拔牙等摊儿，拐到跨院又都是卖布的了。土地庙往北到长椿寺南墙也都是售货摊，长椿寺在高台儿上，贴南墙往西是个窄胡同，不长，也就二三十米，这里是鸽子市，光是鸽子交易。往前出胡同就是土地庙后面的广场了。大兵黄曾多次光临土地庙，所以我有幸领略他的风采，天桥八大怪之一的大兵黄是以骂人出名的，他总是站着，拄根漆的很光滑的拐杖，如京剧“钓金龟”中老旦拄的那种，一根直棍儿，骂起人来，狠狠的用棍子戳地，兴起时双手高举过头，重重的摔到地上，双脚跳起老高，他骂的都是贪官污吏和一些不得人心的举措，在明令“莫谈国事”的当时，他的骂虽然极粗野，但也颇得人心，总是聚很多人，人多时，他开始卖药糖，是一种黄色的粉状物，包成纸包出售，量很少。蹭油的卖的那种东西很小，也就两公分多长，一公分多宽，厚不过三毫米，衣服上有油渍，吐上吐沫，用它去蹭，就可以去掉油渍，他不论什么人，拽住人家衣服就蹭，口里不停的喊着“蹭油的呀，蹭油的！”他以这种怪异的举止出名，也以这种怪异的方式卖货，成了天桥八大怪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