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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活在胡同里 胡同只残存在梦中2005-4-26 23:12:05 南方周末 记者:南香红 阅读874次
; f/ S1 F; \$ Y% X6 }0 j' v5 A北京建城史有3000年。从忽必烈营造元大都算起,也有近800年。那时的元大都的营造几乎都不存了,但元大都并没有消失掉,现在,它就活在胡同里。北京长安街以北的每一条胡同都和这座800年的古都有关,北京的胡同活着,元大都也就活着。
% Y# o- X/ C- T+ Q 考古学家说,胡同是一个出现在元代的名字,它的原意是“帐篷与帐篷之间的通道”。胡同被忽必烈营造元大都时广泛地应用。
7 o! G# S% }* I0 X( O) w6 I h' |5 T 在现在胡同在一条一条地消失。因为胡同的消失,北京正在改变着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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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胡同,一个活着的元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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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徐苹芳的眼里,孟端胡同不是一条普通的胡同。它是一条有800年历史的胡同,是活着的元大都。
; \$ W" n3 [3 P9 n 1964年至1974年的十年间,他做了一项工作,在元大都光熙门到北土城之间进行钻探考古,证实了北京长安街以北的街道都是元大都城的旧街。此发现表明,明清的北京城因袭了元大都的规划设计格局,将北京城的历史延长到800年。
7 [" U6 J* o* A X" t 元代房子的式样和风格留下来了,街道和胡同都没有变,它们还是原来的样子。这就是北京的风格、风貌。 ]4 H8 G$ U7 A" \( ^0 S
2004年的某一天,北京西城孟端胡同里的最后一盏灯灭了。
; y; P1 f" H$ @$ C7 b+ | 孟端胡同在北京城成千上万条胡同里是一条普通的胡同,在这个胡同存在的几百年里,住过王侯但也住着寻常的百姓。
9 X) c3 c+ H/ \ s' P7 p0 e! M! b2 N 2004年12月,是它的最后的日子,以后世上再无孟端胡同的存在了,周边的几十条胡同也随之在北京的地图上永远地失去。" y1 b8 l$ ^" ~/ T5 U6 M) y- G6 Q! V
相伴了一生的老邻居散了,长了上百年的古树倒了,古老的灰砖灰瓦的房子拆了,一条胡同消失了。* u) S9 G0 @6 I9 m, m- n/ {2 |
一组三所大院“孟端45号”正在迁建中。围绕这所建筑曾进行过长达4年的拆除与保留的争论。尽管国家文物局局长称誉说,“我看过北京260多个四合院中,这个院子是上上品”,它最后的命运仍是迁建他处。
1 X H4 k$ J; S! p9 M, e 2004年12月3日上午11时,天气寒冷,75岁的清华大学建筑学教授陈志华大老远从清华赶来看孟端45号的迁建。
/ k& w- Y7 ]2 {9 g+ }7 A# U 一个工人站在3米高的墙头,手拿十字镐,用力刨下去,往外一别,一大片灰色的方砖夹着尘土从3米高的墙上轰然坠下。( Y: R0 F5 ~9 E/ }- @" b
站在围板外的陈老先生大怒,大吼起来:“快停下来!有这么迁建的吗?老砖的边角要碎的!”没有人理会这位白发老人的呼喊,包工头和工人们连认都不认识他。孟端胡同就这样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寂灭了。( [. ~5 Z5 ~2 y
其实这样的结果,孟端胡同里的老居民早就预感到了。
& R2 P( e$ h: A/ k: k' b8 Q. s# o. l 2003年年底,记者走进孟端胡同的一个小院里,一对老夫妻正在忙碌,他们在拆祖传老屋内的老隔扇门。# Y3 ?2 ?- o! G4 S3 g
那门是由一块块木雕花组成的,有葫芦、花篮、变形的福寿纹。他们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留下来的,只是知道这是个“老东西”,毁了就没有了,想保留下来。妻子把拆下的一组组雕花托在手掌上,让记者看,赞叹着古老的工艺:“整个门没有一根铁钉,雕花全是嵌上去的。”
! `9 O- q9 D% X$ W4 Z! @ 2004年9月9日,孟端胡同37号的人们搬离了居住了将近70年的老屋。男主人说:“我们是一步三回头走的。”走之前,他们提前打下了院子里核桃树上的果实。
& K7 a( m% E. ^2 U* D+ M “这是最后的收成了”,他们让果实铺满一地,用照相机照下这一切,还请人给房子前前后后都录了像,全家老小在家门口的石门墩前留了影。
/ y0 w; W% U- q8 Z- ? “一个星期后,我回来看我的房子,发现它们已经永远地不在了。”这个60多岁的男人伤感地说。: d" `) `: ~- j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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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泊在梦里的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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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K5 R# Z3 } L4 _ 徐苹芳摊开三张地图———元大都图、明北京图、清北京图,三个朝代里皇家宫阙发生很大变化,但北京的中轴线没有变,街道依然是元大都定下的九经九纬纵横18条道路,北京的胡同也没有变,在长安街以北它们整齐地排列着,东西两道城门之间,平等布置着22条东西向平行的胡同,胡同之间的距离是相等的,都是79米,靠大街的头一条胡同宽一点,达100米。这条规律就如同音乐的主旋律一样,在长安街以北的旧城内反复出现。
: @ n: N' l% T# ?) e, t 孟端胡同就是这些平行排列的胡同中的一条。元大都被笔直的纵横大街分割出来的胡同方区被称为“坊”。唐长安的坊有坊墙,如一个个城堡,坊门晨开暮关;元大都则用幽静的胡同代替了坊墙。在明代的地图上,南阜城门内大街北到复兴门大街的孟端胡同所属的方区被称作“金成坊”。
6 r$ W" C, z" d6 O8 Y6 L 孟端胡同没有了,曾经住在那时的老邻居们都四散而去。仅仅过去几个月,当我们试图联络曾经拜访过的人家时,发现很多人再也找不到了。就像一棵大树失落的叶子,很难确定它们漂泊的方向一样,这些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彼此相伴着几乎度过一生的人瞬时间已是陌路。
2 b& e0 v; ? z( T6 Z ?4 n 经过辗转努力,我们联系到了四家,一家搬去了河北,一家在大兴县城,一家在距大兴县城10公里的农村,只有一家还留在北京城里,住在北京城的南部。 a ~$ ]4 V) K. V
“我们都是一块长大的,上的是广宁伯街小学,我们每天从一条细得只能穿过去一人的斜胡同里穿过去就到学校了,华嘉胡同住着苏老师,她是我们的小学老师,她现在还活着,现在也不知搬到哪里去了。”一位70岁的老人向记者回忆童年。
' R- |5 p" K" \! ?# d; ~% r5 C2 a “我不再想孟端胡同了。”一位60岁的大妈说。“是不想还是不愿意想?”记者追问。“不愿去想。”大妈回答的时候,把“不愿”二字咬得很重。白天不去想,但夜晚孟端胡同就会重回梦里。“孟端胡同长在梦里了,梦里的孟端胡同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啊!”老人长叹。& h6 a/ x4 x1 g( A5 t
“我每回进城(现住在大兴),都会去看看。我沿着武定胡同慢慢地走,(实际上武定胡同已经变成了一条大马路)转到锦什坊街,看看齐白石故居,再转回孟端胡同。什么也看不着了,但不去心里空落得慌。”大妈说这些话的时候反而像梦游一样。
4 X- Z. l+ D: T" Y 居民的记忆,能够连缀出一条胡同的历史,一座北京城的将近100年历史。因为有人的气息有人的故事,这历史饱满、鲜活而生动。
9 o$ m% N, Q; x) Z+ `# I- r 这是一所由三组平行的四合院组成的大院子,它在整个孟端胡同里显示出特别之处:大门宽大,门口立着两个石制的门墩,门两侧立着拴马柱———房屋旧主人非一般的身份。
1 h5 j5 A2 Z# ?7 q' X/ K- h8 R! ^ 一位老太太居住这里已经60年了,在她的记忆里,这所四合院的特别之处是院子里没有树,树都植在院子的四周,而且都是果树,海棠、桃、柿子、枣、白果、核桃……让人时时感觉到安全与丰足。/ Q4 M/ q A2 E' W
“拆的时候白果树已经有一人合抱那么粗,应该有上百年了,我们打白果的时候,还在感叹这是最后一年的收成了,记得小时候,白果当药材治过不少人的病。”0 S3 O$ |1 j8 V+ ?9 T3 Y
24间房位于整套四合院的正中间,一个大家族居住在其中,这是中国人的平生理想,就是“置家”。9 C$ b g- @: A8 ~ a
在她的记忆里,不少于十个孩子出生在这所院子里,父亲精心经营着他的家,院子的中间是一个大花坛,种着太平花和美人蕉,他们兄妹白天在院子里学骑车,晚上躺在院子里数星星。5 e9 ~. f, g2 |: F* D: w, r5 ~
1958年到“文革”是北京胡同里的四合院变化巨大的另一个时期,政府号召居民将自己的房子腾出来出租或由政府经租,然后是产权上交,私产变为公产,再后来是四合院里居住的人越来越多,房屋失修迅速朽坏。
6 M* P. g" Z. Y. W# Z& [ 1980年代落实政策,她艰难地要回了几间自己的房子,但很快墙上就写上了拆字。 Z" t- p( l! J3 G
! _; v# a- U k2 X. g( h: u! a* W 无处安放的胡同文化, F& S# k+ \( b4 `, p% F6 x
# m7 X2 C: ]# L4 I, U$ ~ 谁懂北京的胡同?在现代的高楼面前,一条条胡同看上去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但它们却是一个活着的世界上最伟大的800年古都的细胞,是一个从历史深处一直活到现在的都城的印迹。每一条胡同都有一个它自己的文化,每一条街都有它自己的韵味,当一个又一个细胞破灭,一条又一条胡同消失,便是800年古都的死亡。 s4 J6 ^7 q- I6 D. ?: P4 i$ ~
孟端胡同在元代已经有了,孟端这个名字在明朝的北京地图上就已经标识了。在这个区域里消失的不仅仅是一条孟端胡同,还有大盆胡同、小盆胡同、武定胡同等几十条胡同,是整个坊区的消失。
6 F1 H+ }( C+ `: `, t N 记者找到了一年前把自己家隔扇门上的雕花收藏起来的那对老夫妇,那五组古老的隔扇门现在安装在他们在大兴农村的新家里。这是他们从北京城的旧居里带出的惟一物件。记者惊叹于它安装在农民的瓦房里竟也那么地妥帖,隔扇门被小心地擦拭过,更显古老风韵。( W' Q9 d: i' o
他们的经济状况甚至买不起大兴县城的房子,他们不愿意拖累子女,就住在乡下农民的房里。
6 s, Y" K9 E5 J8 K “我喜欢四合院的感觉,乡下可以住院子,你看我特意保留了屋子的高台阶,这和孟端胡同我家的高台阶一样。门口常常也有叫卖声,让人感觉好像是孟端胡同里的叫卖一样。”+ I1 J! R& \+ ]7 w9 M* _- C
在他们记忆里最鲜活的是在胡同里叫卖的带着露水的红草莓,相邻的护城河里游动的小虾,锦什坊街上的热闹。
0 Y/ \6 m9 o! i$ p/ `1 R 除了记忆还是记忆,孟端胡同里所承载的几百年历史无处安放。孟端胡同的西头是一座王府,也就是孟端45号三组大院,另一头是热闹的锦什坊街,再往前是齐白石故居,故居往北又是一座王府———顺承王府。“只有我们这一代人还记着孟端胡同的样儿,等我们老了走了,孟端胡同就真的死了”。
# I/ d! S+ y! e8 L- j9 H4 G1 p 记者注意到除了那隔扇门外,农舍里还挂着两幅放大的照片,一张是一位外国画家坐在孟端胡同里画画,另一张是男主人的照片,两张照片的背景都是相同的———幽静的胡同,古色古香的门楼。“那就是我的家,孟端胡同39号,这就是我们能保留下的东西。”主人指着照片说。
0 z) k: k3 {+ ~3 e2 V; U" [' D 胡同里繁衍出来的文化因为胡同的消失而无处安放四处流浪。孟端胡同39号门前有一对石门墩,主人想给它们找一个地方,“一个想了随时可以去看、一个可以让自己的记忆存放的地方”,最后找到的这个地方是北京真觉寺内的石刻艺术博物馆。他们把它捐给了博物馆。
5 x/ L3 Y9 P6 ~# A 但这样的家并不好找。2004年12月24日记者敲开了保留下来的齐白石故居的门,发现保留下来的也有自己的尴尬。
( [( u* B* Z, f- L: t- K8 S 周围的胡同全没有了,齐白石故居就裸露在车水马龙的马路边上,显得非常突兀。% M9 `9 Z3 q4 `: p. v+ u1 c
故居所在的跨车胡同已经不存在了,只留下齐白石故居一个孤独的门牌号———“跨车胡同15号”。 O9 @1 D- s! z% v+ c5 |% _& V
“当年这里是文人墨客社会名流齐聚的地方,我爷爷就站在这大门口迎来送往。你现在坐的凳子,就是周恩来总理坐过的。”齐白石的孙女、画家齐自来说,“我们现在变成了孤岛,高楼把我们围成了井底之蛙。”
% A1 F: x4 N) s i$ B; m 齐家后人还记得上个世纪50年代周恩来总理亲自安排2次修缮故居,而现在他们从有关部门得知,如今的政策是“谁居住谁修缮”。
8 L9 J- a$ Y( J 每当从世界各地来的客人要求参观故居时,他们都是拒绝,因为他们实在无法将这座破败的故居让人们参观,无法展示曾经在这所院子里发生的历史,更无法将这个每一片瓦都充满了文化底蕴的屋子发扬光大,只能看着它慢慢朽坏下去。
2 v) W8 W" L# e4 i# q 与齐白石故居相依相存的胡同消失了,和齐家交往的邻居们散了,这所故居的人文地理生态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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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胡同不仅仅停泊在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