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这一小段儿就是这些日子拖拖拉拉的全部文字的结尾了。以猪作为结尾篇的主角纯属偶然,不过既然赶上了,也就权当是对这些曾经的沉默的伙伴的一种纪念吧。
这个冬天有些冷(七)。 以前我不相信动物是有灵性的,可是,看了我们养的猪的表现,我信了。 快过春节的一天下午,当我和小宝刚走进食堂院子,就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四下里踅摸踅摸,猛地发现猪圈里怎么那么亮。跑过去一看,猪圈的后墙塌了一个大窟窿,残阳露着半个脸,两只猪踪迹皆无。我们都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呀,这怎么交待呀!小宝先定下神儿,开始分析起来:首先,没有发现猪的死伤迹象,可以排除阶级敌人的破坏;其次,地上也没有凌乱的脚印,不像被小偷将猪偷走;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猪自己跑了。可好端端地这么老实的家伙为什么会费劲把墙拱破跑掉呢?这个问题一出,我顿时醒悟了,它们真聪明,肯定是突围了。 两天前,连里领导来到猪圈,与牛师傅他们商议着节前宰一头猪改善生活的事。他们指着这两只猪毫无顾忌地评头品足,一会儿说这只肥一些,一会儿说那只重一点儿,最后,大致选定了那只个小嘴短圆润一些的,接着,又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半天是吃杀猪菜还是红烧肉之类的事儿。我猜,他们这番举动的含义一定被猪们理解了,只是它们不表示,他们也不知道就是了。好像什么人说过,在巨大的灾难到来之前,动物的敏感要远胜于人类。想到这些,我对小宝说,别分析了,赶紧顺着猪圈后墙通往村里的小路找去吧。我没有告诉小宝我的猜想,我知道,说了他也不会信。这次小宝没和我争,我们齐心协力地直奔村里。果然,在村里某一家的猪圈外,我们发现了那两只猪正在与另外几只老乡家的猪一起闲逛。接下来是一场追逐战,这两只猪已经铁了心,单靠我们俩根本没办法把它们赶回来,无奈,还是请老乡帮忙将它们套住,放在手推车上运了回来。 谁负责宰猪又是一件令领导们挠头的事。为了不损失下水(好像请老乡帮忙,猪下水就得归他),连里决定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是数尽了连里所有的人头儿,也找不出一个干过这事儿的人来。最后不知哪位人事干部想起连里有一位干部的父亲曾经干过杀猪的活儿,大家立刻像寻着救星似的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在我眼里,这位叔叔(我忘了他姓什么了)至少是最不适于干这种事的人之一,他个子不低,但人白白瘦瘦的,怎么看都是一个读书人的形象。我猜他一定极不情愿接受这个任务,没准根本就不希望人家翻出他屠户家庭的背景,但在那种情况下,还由得你分说吗? 年根儿前的那天早上风和日丽。开过早饭,牛师傅就率领我们忙起杀猪前的准备工作,不一会儿,连里的几条精壮汉子簇拥着主刀全副披挂走进院来,不由分说直扑猪圈而去。前两天那么奋勇突围的猪,这会儿基本没有怎么抵抗就束手就擒了。我本以为杀猪是一件耗时费力的活计,没想到,屠夫的儿子也就花了几分钟的时间,麻利地干完了这件事。大家惊叹地对他表示赞许,但他什么话也没说,脱下围裙和套袖,用肥皂洗了几遍手,就走了。在老半天的冲刷洗涮之后,几个钟头前那只壮实的黑毛猪已经变成了做菜的原料,分门别类整齐地码放在案子上。我偶然瞥见放在瓷盆里的那颗猪心上有两个不大的刀口,大约一寸来深,显然,那位主刀还是抓功夫做了些准备工作的。 除夕连里的会餐气氛挺热烈的,大家都夸牛师傅手艺好,菜做得花样多、味道香。我自己也大口吃着喷香的肉菜,心里竟没有一点儿悲戚之感。俗话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那么,长时间太缺嘴了,是不是也会泯灭了本该有的怜悯心呢?唉,人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