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圖片 文:張俊峰 曹乃謙以一本《到黑夜想你沒辦法—溫家窑風景》奠定了在中國小說界的地位。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瑞典漢學家馬悅然在地球的另一面,一眼相中曹乃謙這本書,給他寫信,幫他把書翻譯成瑞典文,不但作序,親切地稱呼他作「一個真正的鄉巴佬」,還萬里迢迢飛來中國看望他。 日前曹乃謙透露,將在香港動筆,寫一本已醞釀多年的巨著。 《我的母親》在香港動筆 曹乃謙是個公安。在浸會大學主辦的「國際作家工作坊」上,主人家鍾玲問他具體工作是甚麼?是不是公安系統的專門作家?他搖搖頭說不是。他在加入山西省作家協會文學院前,是大同公安局宣教科的科長。國家機器的一顆螺絲釘,給人印象往往教條八股,又怎能寫出埋藏最深的鄉愁?曹乃謙並不是通過刻苦勤奮來擺脫社會身份的束縛,他本來就是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流浪者,也可以說,大隱隱於朝,他根本就是一個隱身在刻板國家機器裡的說書人。 說書人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個離奇的故事。曹乃謙說,他在香港的這段時間,就要開始寫最新的作品《我的母親》。為了寫這個故事,他準備了好多年,一直在積累素材,做筆記。他做筆記的方式很有耐性,心裡有了一句話就寫下來,只有一個詞也寫下來,多則三五百字,少則二三十字,最少的兩個字也有。沒有連貫性,沒有情節,五六年下來,分成八個部分,已是二十多萬字的規模。 這些事大多源自曹乃謙的記憶,因為全都是「她跟我的事情,只是跟她有關的事,以她個人為主」。「我準備寫一個長篇,就是母親。我準備用這個小說獻給對我恩深似海的母親。打算在這個工作坊寫第一個字。」 為甚麼選擇在離家萬里的香港寫第一個字?他想了想說:「這就是主的旨意。」曹乃謙並不信教,這個「主」所指為何?他說:「是否是我心目中母親對我的安排呢?很可能是母親借這個機會讓我動手寫吧。」 他筆下這個恩深似海的母親,並不是他的生母。是這個母親把他從生母家偷出來的。 偷來的孩子 一九四九年農曆正月,曹乃謙降生在山西應縣下馬峪的一戶農民家。七個月大時,已經長得「人見人愛」。鄰居換梅特別喜歡他,每天回來都要抱抱他才回家,還經常抱去她家過夜。一天,換梅又抱他回家過夜,凌晨時,在毛驢肚子下做了個吊床,把還是嬰兒的曹乃謙放在裡面,牽著驢離開了村子。一口氣走到二百多華里(一百多公里)外的大同城。這就是中國人小時候都聽說過的「偷孩子」。曹乃謙的生母為此積鬱成疾,第二年就病逝了。三年後,換梅叫人給曹乃謙的生父送了三十大洋,生父接受下來,這件事便成了既成的事實。 數十年後,曹乃謙去山西省作家協會專職寫作時,母親得了瘋魔病,總有幻覺曹乃謙的親生父母要來奪回他。這讓他有兩年時間沒有寫作。現在,他決心用小說獻給恩深似海的母親,本身就是一個令人唏噓的故事。 我真想去流浪 曹乃謙後來當過紅衛兵,在現在經常發生礦難的山西煤挖過煤,在文工團演奏過樂器。在他的小說《傷逝九章》裡,初戀女友因為被強暴而離開了他。真真假假的回憶,讓他心裡有了一粒蒼涼的種子。那一代作家大多都有類似的坎坷遭遇,但許多人的作品轉向了寫實的現實主義或批判現實主義。奇怪的是,曹乃謙卻把它轉成了一種抒情的、柔軟的鄉愁。 記者問他,《到黑夜想你沒辦法》緣於他帶領知青去大同县插隊的經歷,但為何不寫知青寫農民?那一代作家很少有不寫知青的。曹乃謙愣了愣說:「你問倒我了,是啊,怎麼我就沒想寫知青呢?」 那粒蒼涼的種子讓他對流浪產生了一種綺想,他喜歡上了山西的「要飯調」,《到黑夜想你沒辦法》就是一曲「要飯調」中的一句:「白天想你牆頭上爬,黑夜想你沒辦法」,是嘔心瀝血的一種愛與慾。他說:「我太喜歡我們的地方民歌了,我真想拖起打狗棒,操起四弦琴,唱起我們的要飯調,沿街乞討,浪跡天涯。試問,可有知音願與我同往?和我一起去流浪。最後我們再回到山的懷抱,爬上山的巔峰,在美麗的晚霞中像兩面旗迎風飄揚。」 作家全靠悟性 說到閱讀經驗,曹乃謙說他不怎麼看中國人寫的小說,他覺得好的作品全都在國外。早年喜歡《魯賓遜漂流記》,後來因為一本破得封面都沒有的《簡愛》迷上了外國小說,還曾經為莫泊桑的《羊脂球》神魂顛倒。他說現在最喜歡的是美國作家,其中斯坦貝克的《人鼠之間》最深得其心。原因很有意思:「他和我一樣是個鄉巴佬。」不過,斯坦貝克這個美國南方農民沒有這個山西鄉巴佬那樣對小說細節情有獨鍾。 他說:「《簡愛》的故事一千字就可以說完。但它那麼厚就是因為有細節。會說故事,不是說情節,而是說細節。故事就像一棵樹,情節是樹幹,細節則是枝枝葉葉。冬天樹葉掉光了,樹就不好看了。」他認為寫作的才能是無法傳授的。「老師能教的只是基本步驟,要寫漂亮的沒法跟老師的去做。作家是天生的,沒人能幫你,全靠自生自滅。」他對記者說起創作經驗,反覆提到的一個詞就是「悟性」。 因為他的創作成就,尤其是諾貝爾文學獎評委之一馬悅然專程去山西拜訪他,許多媒體開始猜測曹乃謙可能與諾獎有緣。他本人卻對這個問題很迴避,只是引用了米蘭昆德拉的那句名言:「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曹乃謙的《到黑夜想你沒辦法—溫家窑風景》受到汪曾祺的激賞。汪曾祺去世前,還說:「湖南的何立偉、哈爾濱的王阿成、山西的曹乃謙和我的創作思想一致,走的是平實的路子。評論界稱他們受我的影響,為抒情現實主義的風俗畫筆致。他們都正寂寞地寫著。」 這種作品和作家在現今的中國不是找不出來,但就是難,而且越來越難。這種抒情的風俗畫風格,往往感情天成,卻埋藏得隱晦,外表平白,節奏平緩,帶著鄉愁。相對於今天越來越浮躁的閱讀群體,這樣的作品引起人們的注意會較緩。所以汪曾祺才會說他們是「寂寞地寫著」。 [em15][em14][em13][em12][em11]% H' \5 ]- Q( v% z/ A3 f: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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