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的一篇随笔叫《终于搬到东四七条》,所谓终于,并非刻意,因缘所致,意外的了却心底的一个夙愿。 我读了几本古书,学问没多少,毛病倒有了。喜欢一切和传统文化沾边的事物,比如国粹,近来竟能听进去京剧了。程砚秋故居就在离我不远的西四北三条,有空一定拜访。 对老北京的胡同,神往已久。住下来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东四三条到八条是北京市重点保护的文化区。明属思诚坊,南居贤坊;清属正白旗。如果不知道这极普通的院落历史之悠久,我也不会有异样的感觉。 到名胜古迹处自然产生怀古叹今之意,但最多是逗留而已。况且人群喧闹,根本无法沉下心来仔细咂摸。在曹雪芹的黄叶村,我还没看清程寅本,就被别人挤开了;即使你可以许久徘徊于冷清的梁任公的墓前,也不能朝夕与梁思成设计的八角石亭相对。 住在东四就不一样了。置身于古老的街区里,一不留神,就和历史撞个满怀。若有闲情,即可大发“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的幽思。1 E' Z3 c+ F \1 b5 s7 H
被王侯公卿的府邸和黔首草民的杂院包围,槐树下,门楼里,身体与百年前的宅院交合;想象在青砖壁瓦间流动。厚厚的影壁墙;短短的垂花门;肥矮的鱼缸;到处乱跑还咬着糖葫芦的胖丫。。。盛着多少唏嘘旧事,难以下咽;同一院子里的悲欢离合,继续雷同下去。角色变了,情节依旧。我们和古人在一个物理环境里,呼吸相闻。古迹可凭吊;往事可追忆;离合可目染。。。谁知道明天的故事主角不是自己呢;谁又能决定故事的悲喜呢。。。 就在东四六条的徐世昌的家里看戏的陈宝琛(溥仪的老师,被溥仪赞为自己唯一的智慧的满清遗老)长吁短叹,因为戏子都敢嘲讽大清皇帝。他悲哀的看见了大清帝国的气数将尽。所以,做一个没有利害关系或把自己视为没有利害关系的旁观者是幸福的。额外问一句,我甚至是自己生活的旁观者,这种态度对不对呢。再额外说一句,所谓的那些名人若肯旁观自己,是决不会自取其辱的。 然而,住在胡同,我的心情很好。 东四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从张自忠路的繁华仅用三五分钟就可走进胡同的安谧。虽然完整的四合院不多了,但整个宅区那份古拙和隐秘还在。从门楼的样式就能分清贫富。富贵人家是墙垣式大门,朱漆的大门把闲杂人等挡开,别想看到里面的情景。门前的石鼓和上马石表示着主人的尊贵。院墙有洞,据说是用来插拴马的木称。完好的四合院如今的售价过百万,月租金也得贵得令人咂舌。但最多的还是普通的杂院。 普通人家的院门是屋宇式,有个好听的名子,叫如意门。与名子相反(穷光蛋偏偏起名叫张百万),原来宽敞的四合院被分割成好几家,成了大杂院。老百姓不如意的住了几辈子。 虽然游客对这里不甚感兴趣,却是老北京的底蕴所在。真正的京味文化的发源地。作为老北京鲜明的地域文化的载体之一,仅从胡同的名称就能窥其一二。比如鲁迅先生曾住过的砖塔胡同,早在元代就有了。元杂剧《张生煮海》里,梅香盈盈一笑,说到“我家在砖塔胡同儿。”因胡同东口有一座为纪念金末元初佛教曹洞宗大师蔡行秀而建的九级八角密檐实心砖塔得名。元代名臣耶律楚材曾从学三年。砖塔胡同在西四。 四合院的讲究就更大了,其历史可上溯到西周。从整体的规制到构件的细微,都极有说道。行文所限,就不多说了。 每个外来者都感叹于胡同的安静,感叹于“满地晚照和斑驳的杨槐树影(苏童《北京胡同》)”。阳光好时,老人们坐着马扎晒余下的日子。落在正反互扣的青瓦上的鸽子咕咕叫着。离得远远的,还能听见胡同拐角处发出的磨刀声,这种古老的行当已不多见了。只有在孩子们放学时,胡同内才热闹一阵儿。 不过,这也有藏污纳垢之处,暧昧的发廊隐在一隅。可能她们也觉得胡同里安全吧。她们倒有先人之风,《顺天府志》载“(东四九条)盖明时北里也”。北里,即青楼之别称。 四合院一般没有厕所,厕所都在胡同里,旧时称“官茅房”。近年公共厕所全改造了。大多是水冲的,里面铺瓷砖,干净。八九步就有一个,很方便。 只是胡同里的违章建筑太多,弄得紧紧巴巴。本来很好的衣服,偏缝上密密的兜子,装不了多少东西,又难看,反而损害了衣服的原貌。 元代官方规定的胡同宽度是6步,约合9.3米。我们虽然不能泥古,但违章建筑总应该拆掉的。 我住到东四不足半月,粗粗体会老北京的韵味。言虽不达,意犹未尽,暂以为记。本人学陋识浅,加上行文匆匆,资料有限,肯望方家不吝斧正,这里先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