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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转过年来,春暖花开,只要我不上班,跟吴大叔玩牌成了主要的娱乐。玩拱猪,以谁的负分多为输,当然是吴大叔输的时候多了!开始是输了的,围着石榴树跑圈儿,十圈儿起步是吴大叔的常事儿,弯着腰,两只手甩着,再趿拉着双片鞋,踢儿踏踢儿踏,跟那济公转了世一样,后来怹不干了,玩输一分儿掏一分钱的。有一把牌到今儿我都记得,我第一张就抓了张猪牌,黑桃Q,那天是吴大叔坐我的上家儿,怹抓着草花3,怹先出牌,吴大叔很得意的拿出了黑桃A,嘴里还得叨唠着:“头张不进圈,我收猪”。怹气我,我也不客气,拿起了那张黑桃Q,脸不红,心不跳,跟没事人儿一样,轻轻的给吴大叔递了过去,顺嘴说了句:“对不起您了,就一张,让您老享受享受,受点儿小委屈了”。吴大叔的小眼睛立码儿就瞪了起来,这就是负四百分!他的上家儿也够孙子的!看着吴大叔得了猪,他玩命的出翻子!得!吴大叔这回可输大发了,就这一把牌,总共输了四千多分儿,也就是说,一分钱一分儿,怹输了四十块钱!五把牌一结账,吴大叔紫了!
/ ~5 L5 }8 W7 B! a& q 玩了没些日子,显勤儿的给反映到了派出所,赌博,必须取缔!这难不倒吴大叔,怹又有了新鲜的玩儿法,怹上自由市场文具的那,买了一个小的三角旗,到了家,用美术纸剪了七个字给粘了上去,“我臭,迎风臭十里”,谁输了主动的拿来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要是别人戴,吴大叔不单小眼睛笑开了花儿,临了还得送给人家一句:您千万别客气!2 Z9 l# d- c z6 }. u3 }2 r) v
过了五一,外边待着,晒着太阳,玩着牌,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儿。下了夜班,本来是奔着回家跟吴大叔玩牌的。一进院子,我们爷儿俩走了一个对脸儿,嘿,今儿吴大叔还捯饬捯饬,剃了头,刮了脸,新的的确良的蓝褂子,裤子还是那条板儿绿,可,今儿腰带上挎了钱夹子,俗称腰里硬!我赶紧的问道:”您这是嘛去呀”?吴大叔满脸带笑的冲我说了句:”你管不着”!我接了句:“小心吴大婶知道了,让您跪着”。”她敢”!怹边说边往北走着,我成心气怹:“小分头,二两油,不爱别的爱美妞”!吴大叔头都不回的给了句:”我抽你”!6 @ Q5 ]; b" \2 l6 r, b/ }, V
一泡尿撒了一半儿,吴大婶子就在楼道那儿喊上我了:”小子,你下班啦!我这儿正不放心哪!你大叔到小营儿买那倒手的电视去了”。我一听,心说,不好!二话没说,拿起钥匙往外就跑,吴大婶再说了什么,我是没听见了!得赶快的奔那去!
$ k+ ?4 |3 m2 H: C/ c 那儿一帮孙子,太阳宫七大队八大队的,见天儿的在那蒙人,蒙着了,惠侨饭店赌上了,切汇,倒汇,倒家电,最孙子的就是让吴大叔遇上的这个!
% w% u4 s3 \. _ 没敢骑车走马路,我斜插着就过去了,过了一排房子又过了一排房子,刚进第三房子的过道,吴大叔拉着小拉车,一左一右的俩5 Z% O) i T; X: n/ k/ Y
个人跟着,我在西头,他们在东头,一着急我喊了一句:“吴大叔,拽住他们”!三人听我一喊,楞了一下,就看那两孙子,撒丫子跑了!骑到吴大叔跟前,我赶紧的问了一句:“您给他们钱了吗”?!“你说说,没事瞎喊个什么?!本来说进了胡同给人家,你这一喊,我上那儿找人家去”!您听,吴大叔这儿还埋怨起了我。
$ J2 f3 A: }( B: k( R: P 我下了车,走到了吴大叔的面前,低头猫腰使把劲,那胶带就给拽开了。吴大叔一看傻了眼,靠着墙一出溜儿的坐在了地上!我对怹说道:“您等着我,我去找个公共电话”。! C A' B9 E4 u6 P; Y& j
吴大叔奔北走了一段儿坐上了公共汽车,离小营儿还有俩站怹就下来了,正好车站那儿有俩个人在那嘀咕着,那个说:给你三千二,这个说:少三千四没商量!那个说:我就这么点儿钱了,还等着电视结婚哪。这个说:就是我亲爹来了少一分都不成!他们看见吴大叔凑了过来后,那个说:你要没商量,我就没办法了。他转过脸儿跟吴大叔说:我这等着结婚想买个电视,就差两百块钱,想跟他商量商量,没想到遇上了一个根儿筋”!吴大叔一听,觉得机会来了,刚要说话,那个卖电视到先开了口:“大叔,您给评评理,我这是日立直角儿带平面,别说三千四了,要往前走到了小营儿那儿,三千五都得抢着要,我不是怕在那儿遇上熟人吗?!你不要不要紧的,大叔?我这也急等着钱用,您说是不是”?吴大叔没说话,自己认为得端着点儿,那买电视的说:”看来我是没有机会了,大叔,看您的了”!吴大叔自我感觉,该我出场了:“这电视是贵点”。“没错,这位大叔也说贵吧,你就开通点儿,降降价儿”!卖电视的说:“不是不能降”,他问吴大叔:”大叔您出什么价儿”?就这么一问一答,那俩人就要把吴大叔给蒙了进去!
5 ?$ T" w$ J7 a5 d; a* i* o, \ 我打电话回来,伸手拽起了吴大叔,怹一脸愧疚的说了句:”“我这想着,这世界杯快开始了,怎么咱爷儿俩得看个带色儿的吧”。看我没说话,吴大叔猫腰把纸箱里的八块砖头倒出来,脚一踩,手一用劲,把纸箱子给撕碎了!怹又说了句,把我给逗乐了:”不赖吧,今儿还落了一个小拉车”!2 G. [: p4 c0 B! U$ J$ _, p; e
“咱爷儿俩怎么走”?我问了一句吴大叔。“怎么走?!打个面的吧!我这儿还腿儿软这那”!上了车,过了三环路吴大叔醒过了昧儿怹问了一句:”咱们家在三环外头,这是奔那呀这是”?我说了句:“走吧您就,那有电视等着您哪”。吴大叔以为我跟怹打哈哈哈,面带笑容的说了句:”我抽你”。
, d! b1 ^/ \5 d0 ^ “面的”到了第五俱乐部停了车,楼门儿,我的嫂子在那等着,打过招呼我们爷儿三到了后面的库房,看到了堆成山的电视机吴大叔说了一句:“踹你的心我都有”!我的那嫂子是不知道怎么回子事儿了。 交钱开票的时候,吴大叔问我也像是问我的嫂子:”这电视多少钱一台呀”?我那嫂子赶紧的说:“大叔,这是德利分根的,罗马尼亚的,一千六一台”。吴大叔一听,往我跟前凑凑小声的说:”你跟人家姑娘说说,咱买俩成不成,嘿嘿”。“大叔,您甭说要买俩了,您现在掏钱,我能卖给您五个”!您听听!我嫂子回答的硬气吧。嫂子不是我的亲嫂子,是把兄弟二哥的媳妇,她爸爸是那场子销售科的大官儿。
6 @5 b* n1 b/ E% W. S" H 兵分了两路,吴大叔上了送货的车,我骑我的自行车。一进楼道就听吴大叔跟吴大婶子说那:“我今儿可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儿了,要不是那王八蛋,今儿我这寒碜丢大了”!”没长毛儿,长了毛儿你比猴儿精,谁能蒙的了你呀”!我就爱听吴大婶数喽吴大叔时说的燕儿乎话,噎的吴大叔哏儿喽哏儿喽的!又听吴大婶子接着说道:”你拿你那热脸,贴老二的冷屁股!他要不要,我看你是怎么打发”?!( T5 ~. f- M. P) O
吴大叔拍门喊我过去吃饭,怹的第一句话还是:“我真想给你一个大耳贴子”!说着说着还真把手给举了起来。我赶快的反击:“没您这样不讲理的”!”就是,”你欺负人家孩子干什么呀”,吴大婶子也说话了:“你说你大叔,一买就买俩,这不是,让你兄弟去叫你二爹了吗,你说,他说给他一个,这不是多余吗”?!
, X. ~; @1 v) ]- ~7 x3 D 我们爷俩举起了酒杯,吴大叔说:“早先这事,不赖你二爹,他做不了媳妇的主。那年拆迁,我们哥仨个本来住一个院子里,巧了的是赶上你三爹打离婚,他净身出户,把他住的那西厢房给了他媳妇,你说,咱们住楼了,你三爹连个窝都没有,我这住着,那心里能踏实了吗?就跟你二爹商量,咱哥俩要两个小三居,给他挤出个两居来,你二婶儿不干,这不,我少要了钱,才给你三爹弄了一个独居,我是尽到了心”。”你多能耐呀,你做的了媳妇的主”吴大婶子没好气的甩了一句!吴大叔白了吴大婶子一眼,接着说道:“别看你婶儿这么说,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二老死的早,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三爹才十三岁,你婶儿给他是又当嫂子又当娘,他取俩媳妇都是你婶子给张喽的,现在他好了,这不,现在你三爹开了个公司,用我的名儿命名了公司的名”!说到这儿,吴大叔一脸的得意。”再说了,那年我住院,你二爹没白天黑夜的伺候我,这兄则宽,弟能忍,不就没什么都过去了”!我心说:是亲三分向,是火热死灰。 ?# C- B+ q; X9 x7 g4 @1 p$ x
世界杯一完,离年底也就不远了,这时候吴大叔他家闹起了动静儿,人来人往的不说,门也不像原来那样的大敞摇开了,想进去得敲门,上锁了。
7 c% a& X+ e2 @ 正月就要过完了,但人们还在春节的气氛之中,我们哥儿几个在吴大叔他们家玩完了牌,本想站起身走人,却遭到了吴大叔的强留,吩咐我去把锅子点上,非得让我们在他们家喝点儿。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大家伙的心里,都明镜似的,这顿估摸是吃散伙饭了!我是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是喝多了。' }$ O5 F3 [2 K9 s; e5 M
没过几天,吴大叔跟我单聊了一次,把那房的事儿跟我说了一遍,当怹说道怹的房总共卖了六万的时候,我一愣,刚想要说什么,吴大叔赶紧的跟了一句:“这事儿是你三爹给办的,应该没有什么偏差”!怹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无语了!那边给了怹一间汽车公司的宿舍,还有一间自建房,最后落到了手里的钱是两万五,八七年,对于百姓来说,那也是笔巨款了,但,,,!
6 `& g: M* P. \7 w" `# Q" F 吴大叔的新家其实跟我离的也不算远,骑车过了三环,十分钟就到,爷俩虽然有交情,但再去的时候,多了一份的客情儿,所以更多是年节的走动了。
I5 a; o9 w; t 吴大叔热心肠儿,到那儿那儿熟,再加上有文化,开始是叫去给居委会帮忙,后来当上了副主任,那身儿涤卡上衣板儿绿的裤子,换成了一身灰色的中式套装,腰似乎也有点儿直溜了,用吴大婶子的话说:”你应该在领一把盒子枪背上,跟那汉奸甭找钱”!
7 B# x8 d, x; q P 九一年的冬天,呼啦啦的说来就来了,马路两边卖大白菜的一车接着一车,我正要下自行车,过去买点儿,就看见吴大叔一脸的深沉从北边骑了过来,我叫了一声,怹好像答应了又好像没听见,绷着脸就骑了过去。 D+ L6 ^. f8 r+ {$ O6 h5 S
三天后的下午,我正要睡会儿,怹的儿子边敲门边喊我,开了门兄弟说:“老头不成了,在中日那”!我一听,脑袋”翁”一声,穿上衣服就奔了医院。( `# B8 N$ R9 p. Z! t- `0 T
“您知道我是谁吗”?我凑到了怹脸的边上问了一句。闭着眼睛的吴大叔回答了三个字:“王八蛋”。谁能想的到,这是怹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我贱骨头,我是真没听够怹骂我,也许这也是缘分吧。其实在我去之前,怹已经进入了肝昏迷的状态!我问吴大婶子怎么回事儿,怹举起手来冲着吴大婶子摆了摆。“你看看,都到这会儿,他这儿还不让说哪”!趁着我们兄弟过来的机会,吴大婶子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们娘俩来到外边。 d2 }- ~/ x0 _2 Z2 f
吴大婶说:“那天跟街上碰见了你,他回来就说了,那是他从医院回来,大夫让他住院,他也感觉是这回厉害了,这才把事情跟我说了,这事定是憋了些日子了”。我想问又不好意思问。吴大婶子看了我一眼说:“我就说实情吧,他的原话这么说的,我们那楼房事儿,他说,他让他的三兄弟给蒙了,那房跟本就不是六万卖的,得卖个十二三万!对了,你不知道吧,你吴大叔现在让办事处给借过去,就调查这个公房私卖的,要不他怎么那么门儿清了哪”?!听吴大婶子说完,我长叹一声:“哎”!就在我要转身要进病房的时候,吴大婶子又说了一句:“这不就是哑巴让狗操了吗!说不来,道不出来不说,你说,到那说理去!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白眼儿狼”。我看了吴大婶子一眼,想说还是没说,他们家的房,让我们那三爹卖了十二万五,买房的跟我喝酒的时候说的,这也是我不爱去吴大叔他们家的原因,怕说走了嘴。' z1 V" S) V( X& ^4 D* M8 d
躺着的吴大叔,开始还能说说胡话,有时把手搁在了嘴边,每当这时我就用棉球沾上水,给怹擦擦,再掀开被子看看拉了没有,再后来就剩下打呼噜了,后来呼噜声也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五十一岁的吴大叔,撒手人寰无常了。) M' W8 f, u+ n
吴大叔走了的第三年,他们住的平房拆了,又过了两年他们家回迁了,分了他们家两套两居室,我是听说的,没去过!他们家有走的也有来的。每次从那路过,我都会深情往四周看看,找一找昨天,也算是我的心里还有,,,,,。
W6 l3 f6 u1 R- c6 H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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