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爱北京的胡同,因为那里有父辈的脚印.母亲的乳汁.我的胞衣。 1 J2 Y0 R! S, c& o
听奶奶辈的讲早先是东贵西富,就是东城住的达官显贵多,西城住的商贾富人多,我们家住西城区,上一辈富不富我不知道反正是我出生时已经没有贫富差别。
" I% P3 k! i8 X8 n5 R% l 我家的院子坐北朝南,高台阶上是两扇朱红色的大门,门下横躺着一条尺高的门槛儿,小时候我特别愿意骑在门槛儿上看胡同......我觉得胡同很长,一眼望不到头。
/ z, I) l$ ?5 i* c' v6 I( n) Q 春夏之交的五月,胡同里全是槐花的香味,晚饭后隔壁的四奶奶总是拿个小板凳坐在槐树下,我可爱听四奶奶讲古代的故事了,(因为她不会讲现代的)至今我还能想起来,四奶奶总把花魁和杜丽娘说成一个人,还说女人的前身全是狐狸精,我问四奶奶“您以前是狐狸精吗?”四奶奶白了我一眼,从嘴里咕噜一句“呶汽卡”,到现在我都搞不懂这‘呶汽卡’是什么意思。我可没少吃四奶奶家的饭,她做的炸酱面全胡同的街坊都喜欢吃。四爷爷会唱戏,四爷爷的儿子.孙子都会唱戏,他们家不是名角,确是世家,胡同里经常响起脆生生的京胡声,我们一群孩子堵着他们的院门跟着声音瞎唱,我还把纱巾披肩上装扮小娘子,马婶家的三哥说他演小相公,一定要把我娶回家.马三哥可是我们的头儿。他把做饭用的面粉和成面团,再用清水一便一便地洗,那叫洗面变胶,可粘了,然后偷偷的带我们去积水潭粘知了,抓蜻蜓。一年冬天我们去后海滑野冰,马三哥掉进冰窟窿,还好水不深,马三哥不敢回家,跑到陈晓梅家烤裤子,正巧小梅的哥哥回家,以为马三哥干坏事非要把他送派出所,是我挺身而出证明了马三哥的清白,马婶知道后狠狠地打马三哥一顿。 + H) o9 U/ \2 l- a' U" |. K
几乎全胡同的街坊都知道我是独生女,因此全胡同的街坊差不多都帮过我,一年我爸病了住进医院,我妈去照顾他,不用担心没人管我,全胡同的家就是我的家,四奶奶说我“这小丫头真是吃了东家吃西家,”夜里我就睡在四奶奶的床上。 & o+ @% X; c6 m* I0 ]+ Y- ?: W
我家的院子是胡同里最大的,院儿里没有邻居,打我记事起我妈就画呀画呀,画完书签儿,画彩蛋,放下彩蛋画绢片......有时候我真想摔碎彩蛋,撕破绢片。可是不行我妈就是干这行儿的,摔碎了撕破了我们家就没有收入了, 我妈没功夫管我,我就偷偷儿打开院儿门,一帮小孩儿以马三哥为首猫着腰儿,鱼贯地溜进我家的后院儿,后院儿是我们的天地,有二十四棵枣树,春天满树金黄的小枣花儿飘着馨香,小蜜蜂嗡嗡嘤嘤地在枣花间采蜜,我们就跟疯了一样跑啊唱啊,翻跟头,拿大顶。夏天枣树上尽是羊喇子,我把羊喇子装进火柴盒里,用手指头肚拿羊喇子吓唬对门儿的小芳芳,芳的姐姐挖了条蚯蚓放进我的脖领里。秋天枣儿熟了,几乎是全胡同的街坊来我家打枣儿,一根长长的竹竿儿,一头绑个钩子钩住枣树杈一摇晃,噼里啪啦枣就下来啦,街坊们有拿筐的,有拿盆的......在我妈和四奶奶的指挥下把收来的大枣倒在前院儿一张张早就铺好的苇席上,小孩儿们最高兴了谁都是装满兜儿。打完枣儿收拾利落就开始分枣儿了......冬天我养的一只麻雀死了,它是马三哥春天时给我掏的,是我用小镊子挟小虫子喂活的,小麻雀不用关进笼子里它可以在屋里飞来飞去,我妈怕把她的画儿弄脏就把麻雀的翅膀剪断,可怜的麻雀掉进脸盆淹死了,我可伤心了。马三哥叫来几个小伙伴,找来一只小木盒把小麻雀装进去,在后院的枣树下挖个坑我们为小麻雀举行了葬礼。那时我十岁,我知道了鸟儿的翅膀不能断,死就是永远也醒不了了。 + L5 l7 Z9 k8 w. e, e
今天四爷爷和四奶奶已经不在世间,马三哥早就当了军官,他的小娘子不是我。胡同被改造成闻名世界的金融街,唯一存在的就是那棵大枣树。当年胡同里的孩子已经是个条战线上的骨干力量,我们再聚首时,大枣树枝繁叶茂,小蜜蜂仍然嗡嗡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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