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中文 切换到宽版

服务器里的北京 - 老北京网

 找回密码
 注册老北京网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3124|回复: 5

金婚年感恩节致友人 (转帖)

[复制链接] 放大 缩小 原始字体
发表于 2011-11-24 10: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今年是李淑娴和我结婚的第五十年。有同辈友人祝贺金婚。实在说,用贵金属来形容婚姻,多少有点透着俗气。这是来自西方的习俗,也是西方的俗文化。为什麽不用花来命名?百合之婚,兰花之婚,野菊之婚……那怕是狗尾巴草花之婚,也富有生气。3 b/ _6 ^8 k; Q; @- s% A
二十年前,1991,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所参加一晚会,主题是庆贺J&N.B.夫妇结婚二十五周年。各路宾客熙熙攘攘,各色大小气球漂浮在大厅里,上面写着“just married”。还真有一点新婚的气氛。普林斯顿大学物理系教授J.T.,借机发表高论。他说,这种party,只有在我们这一代常有,上一代人少有;下一代人可能更不会常有(此公生于1941年,“我们这一代”应指二战前后出生的一代,即如今的金婚和亚金婚一代)。他的理由是:上一代人平均寿命短,夫妇俩都能活到结婚30年的不多,都能活到结婚50年的更是稀有事件了;至于下一代人,平均寿命没问题,但能有百分之几的夫妇在二十,三十年里不生婚变? E8 } |0 K) L5 I9 c: S! M: ~. @
言下之意,“我们这一代”的爱情观,已经彻底过时了。 0 F; g/ p. p2 e2 X- p
  9 w0 e; X+ p J; R$ {
李和我,最喜欢的爱情歌曲,是爱沙尼亚(?)盲人演唱家的“心儿在歌唱”,在海边,心上人依偎着,1 w- b& K. |' F. _$ c5 [1 Q
像春天泉水在流淌, 是你的话在我心中回响。像最甜美的梦, 梦见你给了我 春花和阳光。2 }7 |* X) h! r9 I3 b% c; r9 s
我心头多欢畅, 我把爱情歌唱。唯有你一人, 永留我心上。波浪哗哗响, 活泼又明亮,爱情像春光, 闯进了我心房。: F# y. {* S% o3 b) l: L6 h$ W, P
唯有你一人, 永留我心上。 & J+ ~ c2 e2 C9 q2 }- l
  % B* U& o& W9 S7 _2 J) a
对堕入情网者,一句“唯有你一人, 永留我心上”带来的美感,是不可替代的。爱情是一种美,一种永驻心间的美。# O; }/ ^; a y3 X5 J; F1 B: z- |
  n; g1 j. }* |, f: @' P5 F
1961年10月6日,在北大物理大楼二楼的一间教室里,李和我举行婚礼。婚礼不是西式的,因找不到出租婚纱和洋礼服的店铺;婚礼也不是中式的,因买不到金双喜大红烛;婚礼更不是当时流行的“革命”式,其核心节目是把西式的交换戒指变成互赠毛选一卷。戒指是爱情和婚姻的信物,以毛选作者充任婚姻的信物,不免太恶心了。 * v. R% z2 {. p3 K d) x# h# {
  / @# R M% r1 g0 P" I7 U
我们没有开喜宴请客,因为没有那麽多的粮票,油票和糖票。为了应付场面,我们只买了两样不要票的东西,高价糖(价钱高于要票糖十倍以上),和一堆又小又涩的梨。老人曾叮嘱我们,在婚礼上切忌吃梨(离)。果然,我们婚后的第一个25年(1961-1986)确是聚少(8年)离多(17年)。第二个25年(1986-2011),情况好转。一个忌讳的有效期是25年,和通缉令一样。 7 t' x E) [. {8 X/ b) ~0 Y. h4 g1 s
无吃无喝的婚礼,更像一场质询会。质询的重点是李和我的爱情史。李和我从相识,到相知,到相恋,再到结婚,前后经历了九年(1952-1961)。可讲的故事确是不少。 : w* f9 p* I! C. f+ t
  - r& ?: i/ H; m2 u3 y
大学四年,1952-1956,青春年少,朝霞满天,李17 - 21 岁,我 16 - 20 岁,没有“少年维特之烦恼”。1952年入校时,北大当局让上海地区的新生8月入校报到,而北京地区新生要等到10月之后才准予报到,因为宿舍尚未完全盖好。当我们北京男四中众弟兄一行来到北大报到时,都被先来的上海新生们管理。从上海来的李,手上持有一份名单,她的任务是核查名单上的每一个人的住地。一轮下来,她没有找到方某的下落。原来,李拿着的名单里,我的名字被误写成方丽芝,她只到女生住地去找。后来,李终于在男新生暂住地(大体育馆)查到了我。问:“你是方励之吗?”答:“在下正是,有何吩咐?”。李和我,就如此相识。5 F6 p" P$ e& g: K
  , x2 \, G9 B& f
直到大学二年级,我们还有课堂讨论,可以质疑课堂内容。马列主义课的讨论,可以质疑马列经典。在课堂里,还保有一点点辩论自由。这可能是欧洲大学传统在中国残留的影响,蔡元培的办北大的主张皆来自德国的F.洪堡“真实、公正、自由”的原则。欧洲教育重视辩论。古希腊柏拉圖学院的认识论就是,真理是依靠辩论(包括诡辩)而获得。“最高形式的自由是按照自己的良心去自由地了解,自由地阐述,自由地辩论”(密尔顿)。我一直很喜欢诡辩(如芝诺佯谬)的逻辑。其中的智慧,实在不是所谓“抬杠”能相比的。在课堂讨论上,我常试着以此道“标新立异”,挑战正统立论(当年的“标新立异”,后来证明并不全错,那是另外话题),看谁能識别诡辩的诡道。每当我发言之后,第一个站起来反驳,并甩下几句冷言冷语者,常常就是李淑娴。一来一往,使我们相知日深。 + X1 K q; Y) x+ o8 j( g# ^
  ) l/ D% C1 x4 K3 t2 ~3 N/ H
1954年秋,大三,北大全校评选优秀学生,必要条件之一是所有课程的考试成绩都必须是5分,即所谓全A学生。北大全校共评出28个优秀学生,竟有7个在物理系三年级。全A生高度集中在物理系,并不奇怪,恩格斯(马克思的赞助者)早说过,“物理学研究最简单的吸引和排斥运动”。据此有人说,物理系就是简单运动系,可简称简单系。还真说对了,揭露复杂现象的简单本质,是物理的追求。因为,“大自然是簡單的”(汤川秀树);“简单是真实的标记,而美是真理的光辉”(E. Chandrasekhar)。世间万物的至极本质,是优美,简单和统一。 , o, ^) e8 b& h4 H7 R" L
爱情的至极本质,是心灵里的优美,纯净和专一。 / g8 g9 C. N) N% |* T9 l$ `
李和我都在“简单系”的那7个全A学生之中。两条世界线缠绕在一起了。泛彼柏舟,亦泛其流,终于双双落入了至极的情网。一篇日记里写有“燕园里,摇曳的树丛,阑珊的灯光,幽暗里充满着无尽的柔情;高远的天空,严肃而寂静。群星的闪烁,好像在窃窃私语,是不是在羡慕我们?此时此刻,还有甚麽更甜美的,能超过我们的相依相恋?”2 T, _1 X8 u/ \* o
  7 ]2 g7 x+ C6 y5 R9 t, m) S6 R( i
1957年,朝霞的日子结束,灾难降临。反右派运动的重要内容之一,是用无产阶级的政治大棒,把不符合阶级斗争原则的年轻恋人,一一生生打散。李和我也一度被打散。1957年底,李被正式划为右派,开除党籍,我则还没有,按阶级斗争定义,当时相互已属敌对阶级,非分手不可。从那以后,李和我切断了联系。李下乡到京西斋堂劳动改造,我则被下放到河北省赞皇县劳动。天各一方,只剩“唯有你一人, 永留我心上”的歌声还不时回响于心上 ……" @% O2 s: i9 D* q( `
1959年初,幸运降临:我终于也被开除党籍,高兴极了。按定义,我同李的阶级地位一样了。两条世界线再度相交在一起。其实,李和我的右派罪行是同一桩案子——准备给党中央写一封信。北大反右的后期,是由邓小平和彭真掌握,他们说北大右派质量高,右派帽子数量不应受(毛的)5%上限的制约,可以增加到7% 或更高。李的右派帽子就是在后期追加的。在政治上,科学院跟着北大走,我的名字也被列在近代物理研究所的右派名单中。据闻,时任科学院秘书长的“老右派”杜润生看到名单后说:“这个人太年轻了,哪儿够资格当右派”。顺手把我的名字从名单中划掉。所以,我始终没有一顶正式的右派帽子,恭列漏网右派。& v! ^3 V% w' P' A' ?
  - b+ ?& t5 q1 L! R* h" G
反右运动过后,环视周围的同学和朋友,所有我们知道的反右运动之前的年轻情侣,凡被阶级斗争波及者,无一不被打散。有的人为此终生郁郁。没有人认真统计过,这种事例共有多少。 / U7 _( {2 s9 i2 e% b3 U0 G/ U
 * Y" {' \- H0 ^+ u
李和我是幸存者。& s& d" d+ }% X! X* t7 C, U
  9 q+ [2 G, @8 i* E, t Q6 D
所以,婚礼的高潮——当友人要求我们唱歌时,李就唱了一遍“心儿在歌唱”。注意,1961年已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时代。“红太阳”应是心中的“正统”,怎麽还唱“唯有你一人, 永留我心上”?幸好,参加婚礼的人,无人向党棍举报。 2 P: L" D. N- E9 N1 P2 L: O
我们的物理启蒙老师黄昆教授也特意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李和我的恋爱故事,至少有一桩与黄先生有关。1960到1961年结婚前,我每个周末去找李。她当时住在北大女教工宿舍(未名湖畔的均斋)。教工宿舍一般两个人,有时不方便谈话,也影响他人。我们只能到校园里散步。一个周末,冬晚,雪后,气温零下16 C。照例,我们在未名湖周边的几条小路上缓缓绕行,被黄先生撞见。后来,在黄的教研室中,流传一则“新闻”:“李淑娴和方励之在零下16度的气温中谈恋爱”。不知这个纪录是否已被打破了。& n1 W2 ~1 H( |1 ]/ `; q! H
  $ f8 _# c) D0 ^6 L6 C! J5 s
如今的金婚和亚金婚一代,当年大都没有享受过新婚旅行或蜜月旅行。那时的婚假只两天。最多去香山和碧云寺一次。 8 r6 ?* ?+ ?+ i# S6 z6 d% U
大三时,李和我倒不时于周末去香山碧云寺一游。当时要想去香山碧云寺,又想不耽误吃饭,须在半天内完成。1952秋季 - 1955春季期间,当局对大学生特别优惠,实行伙食供给制,北大大饭厅一日免费供应三餐,不要钱,不要票,不定量,但不准带走。学校还发给每个学生一支捷克造搪瓷白饭碗,男生的饭碗口径是15公分,女生的12公分。中饭晚饭的开始曲是“骑兵进行曲”。一听广播此曲,学生就会从四面八方冲向饭厅,比骑兵还快。那个时代,极少学生有钱下饭馆。从北大到香山一路,也没有一家饭馆。所以,要想去香山碧云寺,必须在大饭厅的两顿饭之间完成 。当然,也可以早饭多吃,午饭就免了,但早饭只有馒头稀饭咸菜,至少要吃五个馒头才够。当年男生吃馒头的吉尼斯记录是一顿11个,我最高吃过9个。 ( f1 ~7 Z% O# V/ }4 V& B4 N4 G
如果骑自行车,两顿饭之间来回北大-香山不成问题。李和我常选择徒步。李是北大女子中长跑运动员,耐力极佳。半天走北大-香山一个来回,对她没有问题。我呢,也没有问题。在热恋的时候,Male是绝不会在任何PK 中示弱的。% z# U" ~5 q' M* k7 ?1 e
  " w+ B) x6 B5 Z% \9 X5 h( I6 J
结婚旅行并非新婚者专有的权利。只要爱情在心中,又有机会,任何时间都可以享受“just married”。 ! e; r' I, s. i8 x$ X/ |, }
李和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机会,已是锡婚(结婚十年)了。1971年8月,林彪坠机前一个月,文化大革命正在高潮。那年南方天气奇热,许多部门不得不放假。我当时在科大砖瓦厂劳改。被专政者原本是没有假期的。然而,制砖工人也觉得太热,想休息,最后,军代表不得不决定“大赦天下”,一律放假一周!李当时在北大江西鲤鱼洲农场劳动,也请准了假。这是我们结婚以来,第一次享有一个共同的较长的假期。当即决定:去度蜜月或蜜周! . \; J7 e1 |8 A: V
蜜月一词,本来就有两层含义:甜蜜及秘密。对我们来说,秘密更是不可或缺。我们俩个都是被无产阶级专政的贱民。此行必须秘密。我们并不害怕。连年不断的阶级斗争,使非贱民们都失去了玩兴,极少出来旅游,更何况贱民。所以,专政者们绝不会想到一对贱民竟会有兴致有胆量出来游山玩水,尽享天然美和爱情美的交融。我们推断,名胜之处反而是阶级斗争最放松的地方。后来证明,我们的推断100%正确。 8 {+ i6 e0 h8 B! t/ z
蜜周的目标是黄山。以下是黄山旅行之后,我的追记,括号中的字是现在加的。. ~. \9 p' A. E5 A9 H+ Q( z
++++++++++++++++++++++++++++++++++++++ 9 S5 i% r+ l5 m8 Q' u. b% l Q! ~
(1971年)8月12日旁晚,我从合肥动身,李从南昌动身,8月13日上午,我们的火车先后抵达上海。(当时没有手机,亦无卫星电话,无法实时联系。然而,两人选的车次居然几乎同时到达上海站。正应了,有情人,自有灵犀相通)。时间紧迫,不能暴露我们的身分,上海是最“革命”的城市,到处有“红袖套”游荡,上海车站尤其多。我们只相互一笑,原来我发现她一身同我一样黑,她发现我一身也同她一样黑。同等的劳改,同等的太阳晒,同等的黑。黑加黑到是一种很好的保护色。, d3 w5 c* e# R- G- p
 7 m0 b) ]. `9 H( i) }) ]0 A5 E
在上海停留一晚,14日即去杭州。杭州虽好,又是我的老家,但不是此行的目标,也只在姨母家停一晚。 + M5 s8 Q x3 X3 F c5 l
8月15日晨,乘长途汽车从杭州去徽州。车向西行,渐渐地,进入“蜜月”旅游的境界了。车外一派富春江的景色,安恬静谧,山水相依,线条细腻而分明,在阳光之下,真好像杭州织锦上的缕缕绣丝,熠熠生辉。1 L7 s/ t7 _$ x
  " g6 X$ B* z: a, s( O# _$ O
中午时分,汽车费力地爬过翌岭关,进入安徽省境。皖南的山,依旧葱葱郁郁,但水比浙江少,只有一些小溪在大山的夹缝中艰难地淌过。公路已没有柏油路面,都是土路。乡村更原始、更闭塞。下午一时,车在绩溪县的一个小镇休息,旅客下车吃饭。绩溪正是胡适的老家。中国的第一个“全盘西化”的倡导者,就出生在这个闭塞的山峦之中。 4 } Q8 s( e+ G3 y( Q0 k6 w
 2 C9 @5 c+ Y1 w6 F8 t
车到岩寺时,天已近黄昏了。所幸那时旅游者极少,方园30公里的黄山,一天的旅客不到30人。所以,还有车在天黑之前把我们送到山脚下的黄山宾馆。一眼就看到宾馆正墙上贴着斗大字的标语“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接待处人员并未查问我们的身份,就像接待其他革命旅客一样,接待了我们。革命旅客的住宿费一个人一天八角(只有男女分住的大房间)。一顿饭一角五分。- ?/ @% I g6 N9 ]- k1 K, W9 a
 1 F8 y; @5 i% L( K6 j. @' H
黄山宾馆位于山坳里,很清幽。听得到流水声。一条溪水就在宾馆前的涧底流过。晚饭后,我们攀缘而下,到达涧底。这里,水声更大了。天已全黑。嶙峋的涧石,溪流溅出的水花,隐隐可见的白龙桥,一切似都被浸没在月光的淡淡银辉里。溪水很凉。空气也很凉。车中一天的暑气全消去了。清凉的水,也涤去了我们一天的仆仆风尘━━不,清洗了阶级斗争的污垢,让爱情有一个干净的空间。这时只有我们两个人,真想在这涧底一直坐下去,任凭溪水冲刷我们的心灵,任凭淡淡的银辉渐渐地散去……/ t& }& a! z8 K2 T( C$ k
 6 J9 L( C& I' X1 G/ I
8月16日一早6.30,我们就上路了。一小时之后,到达半山寺。从此,路更陡,山势更形险峻,渐渐进入黄山的主体。# p( W( b+ b5 j& E% v% t
黄山上的石头形状多变而且怪异,左看是圆,右又是方,远观很大,近看反而又小,扁长相杂,锐钝相间,毫无一定之规。好像所有石头都是活的,随心所欲地生长,没有任何羁绊。遗憾的是,许多黄山的石景都被取了拟人或拟神的名子。有的名字不错,有的太俗,如‘童子拜观音’‘丞相观棋’等等。因此,在半山寺,我们没等老僧讲完所有石景的命名,就继续向上爬去。3 Z) L' e4 l7 c. E- k e( Y
  : C3 H; c8 G, d1 b" d" T' D& I7 z1 ?
应当把启示权保留给黄山的石头,应当把想像权保留给每一个游人,应当把爱情的诠释权留给每一对恋人。- Y, g1 B( A/ P+ S
  & M( n% C2 ?' h' N
随后的两个半小时里,我们登上了黄山的两个主峰,1750公尺的天都峰,1880公尺的莲花峰。一般游人大都要安排两天分头去爬上述两峰,至少也要各用半天。我们之所以能在半天内一扫两峰,全赖劳改给了我们充沛旺盛的体力。加之,假期短暂,不能不加快一切速度。$ B1 _. s1 J i& c& W+ G& u
 1 Y s u T% m
幸好,那天风和日丽,使我们能走完━━不,是半跑完——黄山最重要的峰和景。天都峰是黄山群峰中最陡峭的。登上天都峰所必经的一段石坡,完全没有石阶,只在山石上凿有一排小洞,可供半个多脚踩入,匍匐向上攀越。有的地方还要靠手拉铁链助力。鲫鱼背是一米多宽的山脊,两面临渊,每年都有轻心的攀登者葬身其中。终于一切顺利,当我们登上峰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1987年我们曾再登黄山,是坐缆车,完全失去了徒手攀越的美感)。 # M$ D! f# l; p# b$ j/ X5 `9 |% k# q
天都峰的确是美。小小的峰顶,插向深空。像是一座小岛,屹立在聚散无常的飞云之中,任凭它们去冲撞、翻滚。在这里,空气变得稀薄了,风变得清冷。这里是世俗世界的上限。芸芸众生的爱恨情仇,都消逝了。就像“神曲”天堂篇所写的,在天堂的最高层,上帝也不存在了,只留有但丁和他理想的心上人——贝缇丽彩——的无尽欢悦。极目望去,才看得见山下远远的被阳光照得通亮的河川、土地,和充满爱恨情仇的人间。 2 u, B7 U* X0 Y# h
 . F: I$ T& O1 I2 R# r$ u3 ^* m
下午一时,我们又赶到了第三个主峰━━光明顶,到达北海宾馆,这是黄山的海拔最高的宾馆。当夜就住在北海宾馆。 6 a" u$ t7 T: n" O$ f, h" F9 _) h
  6 g3 U* W; k* R: E- v
第二天凌晨起床看日出。此后,开始下山,就是归程了。& _5 V: \1 C/ Y6 T: E/ l
 5 ~8 F/ f1 N1 n* @" C% b5 _
下山的当晚住在屯溪。第二天一早乘汽车北去芜湖。芜湖是安徽最繁华的城市,但它给我们唯一的记得住的印象是,在这里卖的面条里的肉都是臭的。李和我当夜再从芜湖乘火车赶到南京。到南京时,已很晚了,我们就在南京车站大厅里过了一夜,尽管没有床,没有枕,还有车站旁玄武湖里滋生的蚊虫的骚扰。但还是睡得很香。六天的紧张游程,已使身体疲惫不堪。 @% B! e: d' Z, Y: s
 # u) H7 S3 _5 o' q6 M+ [9 A% D
8月19日上午到安徽明光(嘉山),这是李的老家,也是我们的旅程的终点,“蜜月”(“蜜周”)就此结束。我们在此分手,各自回北大和科大继续去当反革命。 . H; H& Q" H& Q
++++++++++++++++++++++++++++++++++++$ h. c6 }4 Q3 X3 n
可惜,1971年还没有好相机,胶片也都是过期的,加之动荡的年代,留存下来的首次结婚旅行的图像记录很少。图1勉强可以弥补这一点。依稀可以看出1971年的痕迹。 ; f% ?3 D4 J8 Q: T( r" c1 @+ ~- M
图1:李淑娴在一制高点,远望“猴子”,“猴子”则在“观海”(1971年8月16日,方励之摄)。7 A" b: `2 Z- R( o+ y8 X" V6 D, x
  # z2 W# a: E$ ]& l8 Q. O3 ^
后来,李和我还有过类似的结婚旅行。% H4 p Q3 n! }! j
 * _* U; w" [1 l' Q% v
十九世纪,也许包括二十世纪,新婚燕尔者最向往的蜜月旅行的目的地,是亚得里亚海边的威尼斯,一座浪漫的,梦幻的,诗般的水城。1983年,我们结婚的第22年(接近银婚了),也有了这样的机会。 3 b* ]5 N7 _' K# O+ ]& }1 G/ A5 B
 ( S X: l. _2 z: j; _4 J/ B7 X+ E6 z
1983年,威尼斯的游人还不多,懒鸽子也少,相比于黄山游,太悠闲了。我们在圣马可广场逗留期间,也没有看到成双成对的蜜月旅行者。我们可能是那几个小时里整个圣马可广场上唯一的一组双人行,加之李的服装颜色较为明亮。被一些游人误认为我们是一对新婚旅行者。热心来帮我们照相。为新人照相,可分享好运。一张不够,咔嚓,再加一张(图2)。殊不知,当时我们的儿子已经上大学了。 * {; y! G( i; C/ b, x1 Z, r
图2:1983年10月8日,李和我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 。0 O& P' ^2 o& r; g" q5 E0 w7 j
  m9 b! W" x2 O& D7 L8 p$ M$ q3 K
迟来的威尼斯“蜜月”游,虽然一样地心情舒畅,还是夹杂着一丝的惆怅。诗人徐志摩曾为威尼斯写有:$ ~1 X9 N$ a" K# k
我灵魂的弦琴,感受了无形的冲动,怔忡,惺松,悄悄地吟弄,一支紅朵蠟的新曲,出咽的香濃但这微妙的心琴哟,有谁领略,有谁能听!( E/ k/ e6 `7 ?$ N8 x) \
 + U( ^$ W1 Q" I) z
紅朵蠟(Gondola)船夫的歌,使诗人倍感神伤,因为他刚刚丢失了“谁领略,谁能听”中的“谁”。我们丢失的,则是最好的年华,岁月,和时光 —— 被夺走的年华,被夺走的岁月,被夺走的时光。 5 s) c( i. T" E6 g" ]7 D7 z
  $ e( f. F, E+ s: t
五十年的婚后岁月,就是一次漫长的结婚旅行。所到之处并不只有浪漫,只有微妙的弦琴,只有“波浪哗哗响,活泼又明亮”,更多的时候是在十八层或九层的地狱,和七层的炼狱里艰难跋涉(中式的地狱有十八层,无炼狱。洋式地狱,按但丁的模型,是九层,外加七层炼狱)。中式地狱里的景象,同但丁在“神曲”里所写的洋地狱和炼狱几乎一样,只要把“神曲”里的“神棍”等词汇转换成“党棍”等,就够了。 ! O' i [' T) F/ [# \
  6 a, h l! q5 c4 Z% V
但丁在地狱和炼狱里跋涉时,总得到贝缇丽彩有形或无形的关照。一样,在人生的旅途中,有险阻,有颓唐,有失望。无论何时,只要“唯有你一人, 永留我心上”的歌声在心中泛起,就会有一种温暖感,依托感,一种纯净,专一,甜蜜的感恩美感,那就是永驻心间的爱情美。 - ~$ T Z$ N8 F3 D; D& k
这种爱情观,已经彻底过时了。 : }- E7 D, u: ^% K; L$ z7 D5 {
 5 x. Y& t" N0 y& c
2011年,Tucson: _# |3 A: ~. H9 ?2 i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11-24 10:26:20编辑过]
回复

举报

发表于 2011-11-24 19: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无语。

8 a6 V# r/ d. l8 Z! X# _- X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11-24 19:57:03编辑过]
发表于 2011-11-24 11: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 H! v% q( u% |% a# u& |

 

: @) ^, V8 h0 d# ^

      “唯有你一人,永留我心上”唯美,没过时。

发表于 2011-11-24 15: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到这文章“难能”。可贵。“李淑娴和方励之在零下16度的气温中谈恋爱”。

+ R! i2 B) u. r; B# E: c! O# C

 

' W$ e/ R$ n5 o0 ]' U% t9 d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11-24 20:05:59编辑过]
发表于 2011-11-24 15: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美丽冻人
发表于 2011-11-26 14: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必须承认,他们俩是一对人物!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老北京网

本版积分规则

上个主题 下个主题 快速回复 返回列表 官方QQ群

2000.11.1,老北京网自创办之日起,已经运行了 | 老北京网

GMT+8, 2024-11-20 13:31 , Processed in 1.137780 second(s), 6 queries , MemCache On.

道义 良知 责任 担当

CopyRight © 2000-2022 oldbeijing Inc. All Rights Reserved.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