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w5 X1 u. j. ~# {6 r. [ 荷包胡同位于德外大街东侧,从箭楼北行约二三百米,临街还有几间密集的平房地方便是。 # \; T" R+ F+ \ w
荷包胡同是两条胡同,东西走向,平行,大致有二十来米长,一米多宽。靠南的叫:前荷包胡同;靠北的叫:后荷包胡同。过去老住户管这儿叫“荷包嘴儿胡同”,为什么这么叫,和胡同名字来源一样,已无从知晓。荷包胡同虽然胡搭乱建,已然面目皆非,可阴错阳差,像野火没燃尽一小块保留地,虽然七疮八孔,可残骸可寻。 - g5 I% P7 _$ m5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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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我和朋友到德外办事,余暇朋友问道,德外是否还有保留的胡同,想去拍几张照片;朋友是个搞摄影的,总是不失时机地寻找一些与老北京有关的素材。经朋友这么一问,我才真正把德外地区过了一下脑子,才真正意识到,其实德外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彻底翻了个底朝天,所有过去的痕迹基本上都被消灭了,唯有前后荷包胡同一带不清楚为什么一直还未触动。我傻乎乎地想,那里或许还有老胡同的影子,能如朋友愿。于是,就和朋友徒步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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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早已物非人非的楼群中,凭着埋藏深处的记忆和尚存的旧迹路标,我依稀辨出路经老宅的街道,我在前面引路;一种极其矛盾的心理在心中激荡,很不好受。既想好好看一眼家——曾经的所在,现在变成什么鬼样子了;又怕触及内心永难愈合的伤口。我惶惶如丧家之狗,垂头夹尾巴,一寸、一寸地,用鼻子贪婪地嗅闻着曾经是故乡的土地,每一丝熟悉的气味儿都不放过;每一丝熟悉的气味儿都让心在颤栗,那感觉像被强奸,违背意愿,又身不由已。我迷离的眼睛也在四下里搜寻,做贼一般,说到底,其实是痛失家园的一颗流浪的心在搜寻,又怕别人窥见我痛心疾首的软弱。这里,就是脚下千百次踩过的土地,我落生成长的地方,能说不是家吗?可这还是家吗?因为被抢走了,它已不属于我! * `6 L* d: Y1 \) W, h4 j/ G( x3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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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引领我的那位朋友,迈着沉重的步子在这块土地上行走,机械地走着,“家”已经永远无法回去了。为什么?
* d/ }9 D4 x5 l$ J% | 蓦然回首,家的位置已经过了,家——现在成了他*的什么林权机构之类的一幢大楼,如庞然大物蛮横梦魇般盘踞在那里,阴沉冷漠,仿佛压在心头,让心扭曲变形。 X s' U* Q" Y, Q3 f% S+ l
凭什么?
& m( l9 w I, [* M 为什么?
/ w/ t3 l3 t& G$ \: W 到底怎么了? ) p) m% B3 _% s; X) F
强拆我的私宅,摧毁我的家园,让我的心流浪,让我无所归属,让我的精神破产,让我幻灭沉沦…… " z+ R6 G2 h! M" \8 O# ~
谁给你的权力,让你盘剥无辜的百姓?实施你该诅咒断子绝孙的行径,你们这些以权势谋私利窃国、窃民道貌岸然的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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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吗?”朋友停下脚步,用手一指,我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象让我的眼泪差点下来,这就是我儿时常来的前后荷包胡同? & w3 P8 z$ k, T9 A( M* M8 t
我刚记事时我来过这里,我父亲带着我来的。已经记不得具体是哪个门了,大致方位知道,一间不是很明亮的屋里,炕上盘腿坐着个老奶奶,她可亲地微笑着,伸手从一个小笸箩里给我抓了一把花生,里面还有个核桃——那被视作罕见物的农村“好吃的”,对我充满了神秘的诱惑。五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稀记起,那老太太好像是父亲同学的妈。父亲的那个同学姓什么忘了,也是个回民。那时,我还是个“撒尿和泥儿,放屁砸坑”的毛头小子,穿着开裆裤,系着屁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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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腿迈上台阶,腿沉重得仿佛不是我的一样,原来的胡同不这样啊?怎么变成了一条逼仄的小道,没走几步,咦!怎么跑到车水马龙的大街边上了?不对啊!不行,转身,再走一遍,看能否找到一些过去的影子,以抚慰囚禁许久的焦渴心灵。 ! Z8 U; b% y" l$ z4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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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家儿,大致是这个位置,这家应该是姓麻,也是回民,他们家有个三胞胎,当年可是这一片地区轰动一时的新闻,哥仨有两个长得非常像,另一个区别很大。记得他们哥仨脑袋形状都是偏的,有人说是在娘胎里挤得。算一算,哥仨的岁数现在也是知天命之年了…… 5 t1 x* w0 L8 _+ F-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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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老瓦房,已经不是胡同了。眼前空间狭小的夹道,仅仅是两面颜色不一,参差不齐的水泥砖墙,连接紧密的墙体间,几个形状不同紧闭的大铁门。唯有门上方红底白字的小胡同门牌依稀可见,标注这里是:前荷包胡同。 9 Y. e1 A8 |9 p6 k
' l/ ?# o; l( m' u( N/ c; S 走到街上,抬头见临街有一家清真字号的炙子烤肉饭馆,据说是与我有着亲戚关系的丁家开的。这家的老太太,我称作:舅奶奶,可她家的门楼在哪里呢?至少大门的位置应该有啊,我怎么找不到了——我曾经来过数次的院落,记忆里是一个挺清晰的门楼,推门走进去,前院里有棵枣树,墁砖的宽敞院落会有枣树的落叶,我会对着挂着窗帘的北房喊一声:舅奶奶,是我。老太太听见我来,会很麻利地从北屋里迎出来,脸上是明媚的笑容,老太太是个干净利索之人,好看的溜肩膀穿着中式衣服非常得体,头发总是用梳头油梳得整齐光亮,一丝不苟,脑后盘着扁圆的纂,老太太举止端庄,总爱双手握在一起放到腿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慈祥地注视着你…… 6 ]' T! e6 v# A. h" Y) _; x) B
文革时,老太太也受到了牵连,脸上被涂上一块黒,不许洗掉去扫街,这对于一个非常要“面儿”的北京老太太是多么大的屈辱?那会儿,为避免尴尬,我们有意互相回避。后来听说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症,常常不住嘴的吃东西,家里人不得已把冰箱加了锁,我不知道老太太什么时候“无常的”,也没去送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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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5 W; ~. X( G/ ^. X! h 北行几步,又见一个豁口,一样的小夹道,一样的墙体,一样戒备状态的铁门,几个残了的红底白字的小胡同门牌:后荷包胡同×号。 / T; `6 J1 i/ Q O4 D
妹妹有个女同学曾经住这里,叫什么“玲”来着,胖乎乎的,很邋遢,鼻子底下老是不干净,因此有个外号叫:“大鼻涕”。七六年,人们的救星和左膀右臂走时,大鼻涕哭着说:“××耶,我再也看不见您啦~”,听妹妹复述这一情节,我母亲当时笑道:“真逗,活着,她也看不见啊!”…… % m1 k; m( l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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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回来时的街道了!这就是荷包胡同,前也好,后也好,名存实亡了。前后荷包胡同中间应该还有个通行的胡同呢,像“工”字形状。这一带胡同地势很高,院落里都有树木,幽静空旷,每户都有门楼,记得这里的住户有大耳朵马家,还有水井王家,还有大车店的那个沉默寡言的“领导”,我过去的文字介绍过,他媳妇是精神病患者,总是揣着手满街乱走,孩子外号叫“大皮靴”…… 2 o4 ]0 _*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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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陷进了记忆的迷宫,我仿佛只是一缕“斩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漂浮在遐想的迷雾中。要不是我的那个朋友他喊了一声:“别回头,我拍一张。”我几乎忘记了他;忘记了我身在何处了? 1 _ h' `( H3 S; }4 m, Q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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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变成这样了?现在这烂地方,还值得拍吗?
( b. \8 ?( P8 Y6 Y e( D: ^7 p* N 这个像数学“=”号一样残破街道,真要失火,神仙也救不了啊!这个等号等于什么?或者说它等什么,等着最后的灰飞烟灭吗?
3 f5 f5 x/ S+ i% t# B* B' U9 a 俗话说:身子都掉井里了,耳朵留得住吗? ) b: k( a" t& _4 L) \
不会再强拆了吧,谁知道呢。 6 F8 M& O. f$ b2 H)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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