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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是连生的姐姐，连生是他姐一手带大的。 生连生的时候是个午后，下了好几天的连阴雨，连生他爸刚刚煮得一锅老玉米，香气贴着地面，慢慢散入他家的各个角落。大红特紧张，掀开门帘露一个缝儿往屋里看，连生妈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刚刚用热水洗了手的牛奶奶在一旁忙乎，连生爸屋里屋外笨手笨脚地扯干净的白布，倒温水，大红的手心里全是汗。 两个多小时的折腾，连生来到这个世界上。没等牛奶奶的手落到小屁股上就哇哇地哭。大红溜进了屋子，看着自己未来的弟弟的小胳膊小腿儿很细，像只没长毛的猫。连生爸满头是汗搓着手憨憨地笑。“他爸，给牛奶奶带上几个老玉米。”连生妈说话没了气力。 大红哭了，她说不出来为什么。看着妈妈像水洗过一样在炕上头发成了缕儿，贴在脸上，身下是一张沾满了血的单子，腥气扑鼻…… 嚎丧什么，还不把单子拿出去洗喽！连生爸杵了大红一下子儿。 大红从小就很懂事儿，见了街坊低眉顺眼，叔叔大爷的叫。连生吃了五个月的奶以后，就一直长在他姐姐的背上。直到四五岁、七八岁一直都跟在姐姐的屁股后头当跟屁虫儿。大红上学的时候也带着她弟弟。后来有一次大红在教室上课，连生闲着没事干，找一块玻璃把一位老师买的冬贮白菜一棵一棵划开，往菜心里都放上一把沙子，让学校负责看门儿的黑杨看见，老师请了家长，大红挨了顿揍以后，才不带弟弟上学。可每当放学的时候，连生总是到学校门口去找她姐姐。 连生他爸是个直人，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揍，往死里揍。连生他妈、他姐和长大了的连生都依次领教着。偏偏连生很淘气，那时候的人家没有象城里人吃早点的习惯，没地儿吃，也吃不起。大红和连生上学走之前，每人一个窝头，连生比他姐多一块臭豆腐，放在窝头的眼儿里，倒扣着拿，一边走，一边啃。总吃，连生腻了，有一天悄悄地扔了窝头，把臭豆腐抹在一个跟他不好的同学课桌里，整个教室一早晨都是臭味。后来老师停课检查，终于查出了是连生干的。连生他爸被老师派出的学生从地头儿叫到了学校，在老师面前象个孩子，沾满湿泥的脚不停地相互搓着，可是在大红和连生面前可真象个爸，一个大嘴巴连生一躲没打着，跑了；大红挨了一脚，被踹坐在地上，呜呜的哭，越哭连生他爸越气，薄扇般的大巴掌扇在大红身上，打得大红满地滚，鼻子、嘴里往出流血…… 晚上连生妈搂着闺女一边哭，一边拿沾了盐水的破布给大红擦身上的小口子，擦一下大红哆嗦一下，连生爸蹲在门槛儿的灯影里抽烟，连生团坐在炕上眨巴着小眼睛看。 大红上学的成绩很好，老师也很喜欢她，让她当班长，可是她管不了人，班上的孩子没有人听她的。上到初中当上了红卫兵，不积极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别人停课闹革命，她不跟着瞎起哄，总是回家帮她妈薅猪菜喂猪，薅草喂兔子，被开除了。学就不上了，回生产队干起了活儿。 大红那时候有一条大辫子，很粗，很长。 生产队猪场里有一个城里来的知青，听说是哪个部队大院的，叫石小来。脸瘦成刀子似的一条，干活也是稀松二五眼。可是很会玩，没事弄个汽枪打鸟，打猪场里的耗子。那时候的人虽然很穷，可猪场里的耗子却是出奇的多，远远的顺着墙边儿跑不怕人。来旺他爸是生产队队长，说了他好几次，可石小来不但不听，还跟来旺他爸说他这是响应党中央的号召，除四害，讲卫生，弄得来旺他爸也没辙儿。 石小来没事就招一大帮孩子，上地里掰玉米，烧着吃；摘豆子，煮着吃；挖土豆，烤着吃。由于他有个小厨房，孩子们没事也愿意往他那儿跑，大红上石小来住的猪场里找过连生几次，一来二去就跟石小来熟了。石小来没事总是缠着她，也隔三岔五往连生家里跑。跟连生他爸喝酒，叔、叔的叫。给大红买过一块红纱巾，给连生窝过一个大号的弹弓子，皮筋用的是大夫听诊器上那种橡胶管子，要用很大的劲儿才能拉开，连生力气小，拉不动，后来就被二秧子用不知偷谁家的一只小鸡崽儿换了去。 由于石小来有事儿没事儿总往大红家跑，，冷落了那帮孩子，那帮孩子就编了歌谣唱： 石小来上丰台， 买了棺材没人抬， 你不抬，我不抬， 去你妈的石小来。 大红大红，是绿豆蝇。 鸡蛋没缝， 就奔粪坑。 见着石小来唱大红，见着大红唱石小来，大红不吭声，远远的绕道走；石小来追着打，越打就越唱。全村人都知道。 后来石小来回了城，大红也去过石小来家里几次，可他那刚刚官复原职的父母不喜欢大红，说大红是农村户口。任凭大红怎么一盆一盆给石小来的家里人洗衣服，一顿一顿换着样的做饭，可还是难得看见石小来他妈的一个笑脸。 大红就不大去了，可是石小来还往大红家里跑，口口声声要给大红弄个城市户口。为了一个城市户口的大红，把自己给卖了。在医院做完了流产手术，石小来的妈妈来了一次连生他们家，扔下了一百块钱，十块、十块的一张。 大红把又长又黑的大辫子铰了，还是悄没声的喂猪干活。 连生他爸爱上了喝酒，喝酒以后，一句不了一句的骂街，也不知道是在骂谁。大红从他爸身边走，抽不冷子就会挨上一个大嘴巴，连生也不太爱理他姐。背地里，大红也只是嘤嘤的哭，感觉有人来了，急急擦干了眼泪，尽量装出些平静。 大红嫁给了首钢的一个工人，傻大黑粗的说不出一句整话，比大红大八岁。出嫁那天，连生哭，连生他妈哭，连生他爸也哭，可大红没有哭。 爸、妈，我走了，我结婚以后，就能有一个居民户口，有政策。您以后少喝点酒，没事别老打我妈和连生。 连生他爸叭、叭的打着自己的大嘴巴，闺女闺女的叫，象家里头死了人。 大红嫁人以后，没回过娘家。甚至在连生他爸和他妈死的时候。生了个儿子，考上清华大学，现在说是在德国，有时候大红也坐飞机过去住几天。 连生到是老往他姐姐那儿跑，他现在的媳妇也是首钢的一个工人。买房的时候，特意选在石景山，姐弟俩家一个星期总得聚上几次，大红的儿子从国外买什么东西，也有他舅舅、舅妈的一份。 有一回连生过生日，姐弟俩说起了以前的事情，头碰头，抱在一起哭了好久…… | 
发表于 2006-5-25 19:43:00
发表于 2006-5-25 22: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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