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转自:http://www.l9y7.com/3.htm 过了几天,那是一个乍暖还寒的阴沉的上午,我另约了一位即将结束赋闲生活的盆友继续把宣南的踩点工作做完。这次,我们的出发点始于菜市口的鹤年堂老药铺。 说实在的,我不得不常常惊叹于老辈子人起字号的能力,“鹤年堂”――谁不知道龟鹤延年,用在药铺的名字上是多么有说服力!还有什么“致美斋”,听着就让人流口水;“全聚德”――好字都让他使上了;还有“瑞蚨祥”,亏他怎么想出来的,又和本行沾边、又透着吉庆、还不俗。不过呢,传说“鹤年堂”原是严嵩老奸相家花园中某厅堂用的匾额,“鹤年堂”三字是老严头儿亲手所书,只因其晚年破败了,这块匾也流入了民间,结果被菜市口的这家药铺收去挂着了,遂成了他家的字号。 鹤年堂堪称北京历史最悠久的药界老字号,旧时民间俗谚曰“丸散膏丹同仁堂,汤剂饮片鹤年堂”。当然,在清代时,这里还因为临近菜市口刑场而闻名遐迩。感情刑场就设在鹤年堂老店的门口,每逢有执行死刑的活动,药铺就成了监斩官们的临时接待站。所以康有为老先生多年以后询访“戊戌变法”故地,看到鹤年堂即失声痛哭道:“找到鹤年堂,就找到了六君子的遇难地!”想起当年横刀天笑的谭嗣同(字“复生”),又想到流离半生的自己,康老人家长叹曰:“复生不复生矣,有为岂有为哉!” 由鹤年堂沿着宣武门外大街往北,快走到SOGO了,路西有条胡同,名叫“达智桥胡同”。其实清代的时候,这里本叫“鞑子桥”,因有一条由北向南的水沟和一条由西向东的水沟在此交汇,交汇处原有一座小桥,由于清初时周围驻扎着满蒙旗兵,而被汉民百姓称为“鞑子桥”,此后东西向水沟被填平成了胡同,名称亦被雅化为“达智桥胡同”。走进胡同不远,就到了坐落于12号的杨椒山祠。 杨椒山这个名字对于绝大多数现代人来说是陌生的,说实在的,在询访宣南之前,我也不知杨椒山为何许人也,不过看了他的事迹后则肃然起敬,顿感此人不简单。其人名为杨继盛,字仲芳,号椒山,是明朝嘉靖时期的进士,官至兵部某司员外郎,是古今少有的敢于鸡蛋碰石头的豪胆之人。就在大奸臣严嵩权倾朝野的时候,他偏不识时务,非要上疏弹劾严老奸臣,结果可想而知,命运必然是不济的。可敬的是他的胆气,据史料记载,他在狱中受尽酷刑,某夜因身体伤痛而难以入睡,他竟然用碎磁片将自己身上的腐肉和筋络割断,此举令平日施刑无数的狱卒亦为之战栗,他却镇定自若,想来当年刮骨疗毒的关公也未必有他的气度吧。临刑前,他亦拒受好心人送给他壮胆用的蚺蛇胆,曰:“椒山自有胆,何蚺蛇为!”如此豪气,绝非常人所比。 千百年来,谁不知道明哲保身是人们处世的座右铭?那些有勇气与黑恶势力做斗争的仁人志士,大都需要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正视淋漓的鲜血,但能在这般逆境中坚决不妥协的,古今能有几人哉?在当今社会需要伸张正义时,我们自己有胆量站出来吗? 现在的杨椒山祠不仅已成了民房,而且还摆上了菜摊儿。这个地方在杨椒山之后几经变化,曾经历风雨,亦有峥嵘岁月。 据说杨椒山死后曾被奉为北京的城隍爷,即保护本城的神,于是其故居就改做了城隍庙,称为松筠庵。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松筠庵的僧人心泉在庵的西南方建起“谏草堂”,请人将杨椒山弹劾严嵩的谏章刻在石上,嵌于堂内墙壁上。一年后,他又集资在庵内修建了一座八角攒尖顶的“谏草亭”,当年轰轰烈烈的“公车上书”即发生于此,在康有为的召集下,时有一千三百名举人集会于松筠庵谏草亭,联名上书要求变法维新,其场面应是何等壮观! 从达智桥胡同一拐就到了校场三条,看到了以下这个建筑,我当时很傻,竟没有反映过来,它就是大名鼎鼎的“谏草亭”,只是觉得它应当有些来头,就拍下来了。看来,昔日的亭子已经被封堵严实,变成了一间住房。唉,既然松筠庵已是大杂院,住户们自然免不了寸土必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对于居住在八角攒尖顶的这种少有的建筑物里面,可能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自校场三条穿芝麻街可进入金井胡同,沈家本故居坐落在金井胡同1号。俺倒是在大学时学过,知道沈家本老先生是清末著名的法学家,我国近代立法的第一人。在清末内忧外患的环境下,沈老被任命为修法大臣,在“参考古今,博稽中外”的基础上,先后主持制定了《大清新刑律》、《大清民律草案》等新法,体现了比较先进的资本主义法律精神。唉,只可惜时机太晚了,其法尚未来得及施行,清政府就倒台了。不过,多少年来,沈老先生在中国法律界的泰斗级地位一直未有撼动,其“会通中西”的修法精神以及在法律中体现出的人文精神也一直为后世所尊崇。 沈老的故居现也成为寻常人家的杂院。鉴于周围没有什么人,且院子里十分安静,我们就轻轻地走进了院子,想看看里面什么样。一进门就看到面前有个灰色的二层小楼,从楼下的小门穿过去,看到里面有古朴的木楼梯,这种建筑在北京可真不多见。我由于好奇,回去后上网查了查,原来,这小楼就是沈家本家里的藏书楼,名唤“枕碧楼”的。当年这里可是汗牛充栋的说,据说有藏书5万余册,够个图书馆级别了,可见沈老先生为修法没少花心血呀。另外十分引人注目的就是后院的这棵大皂角树,其粗大程度似有百年历史,不知和沈老是否有直接瓜葛,那“枕碧楼”枕着的是不是它的绿呢?不过我们来的时候它还没开始长叶,只有枝干直插天空,很象一只伸出的巨手,颇有只手独擎天的意味。只可惜,沈先生修法之奇勋未能擎住大清朝的江山,终究世易时移。这时,邻屋传出了流行歌曲声,我们随着这声音又轻轻地走出了院门。 金井胡同和宣外上斜街是相通的,一直往北走即可到达上斜街。据说上斜街50号是龚自珍曾住过的一个地方,同时也是后来的番禺会馆。我们自东向西慢悠悠地逛着这条还算是比较宽阔的胡同,但是来回走了两趟,也没看到有50号,于是想和周围人打听打听。我们猫在一个院门口时,刚好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本书。可一问,他竟从未听说过此地有龚自珍故居,我们只好再找其他人问。胡同里几个大妈正聊天,看到我们在胡同里转来转去,以为是走亲访友迷了路的,就主动问我们想找谁家。我们说我们找龚自珍故居,大妈们听了个个愕然,回答说,好像没听说过谁家姓龚,有一位还提醒呢,说,某某家的什么亲戚好像是姓龚。这倒好,我们成了要去龚自珍家串门儿的了。算了,再顺着门牌号缕一遍吧。结果发现,56号以前的一片地方正在拆迁,50号应当囊括在拆迁范围中。以下这三张图片所在位置疑似为原来的50号。 上斜街算是比较僻静的胡同,我们要走出时,迎面正好看见一个卖笤帚的小贩骑车过来,这番景象忽然勾起了我很多儿时的回忆。记得小时候住在胡同里,各种小贩都是这样骑着车边走边吆喝。什么“臭豆腐、酱豆腐”,“打香油嘞”,“修理搓板儿”,“小枣儿切糕”等等。若没有买主儿及时把他们拦住,他们就这样不停地骑过去。有的时候,你在家里听到吆喝声,跑出来一瞧,嘿,他都骑出老远了。我当时还想呢,这些人,真不会做生意! 悠悠宣南的两次踏访,给我的集中印象是:在这一片,似乎有无数的历史文化踪迹可以挖掘,平实人家、寻常巷陌的背后,埋藏的是深厚的文化积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虽然历史人物的故居几乎无一例外地沦为大杂院,使院子原有的模样面目全非,可我有时也在想,以保护文物为名,将历史文化遗迹修复成不伦不类的样子难道会比这样更强些吗?其实南城的精髓恰在于那种骨子里的草根文化特性,在于士人文化和平民文化的杂居和融会。当年,康有为或鲁迅家接壁儿住的很可能就是卖烧饼的王二或吆喝青菜、辣青椒的李三儿,名人本身就生活在平常人中间,过着平常人的生活,只是知识和眼界不平常罢了。让平常百姓住进宣南名人的故居,这名人似乎显得更加亲切。 然而可叹的是,这些最能代表宣南文化的寻常巷陌实际上正在一天一天的减少,取而代之的是现代经济社会的各种住宅楼或者商厦。在如火如荼的拆迁运动中,原本座落在法源寺后街的“里九外七”也未能幸免。现在再提起起宣武门一带,估计人们条件反射的代表性建筑是:SOGO购物中心、宣武门教堂和沃尔玛超市。可惜这老哥仨大大小小都透着个洋味儿,没一个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古城正在消失,这也正是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真正忧虑的事实。在沦为大杂院或成为菜摊的名人故居面前,我尚有机会缅怀名人们的历史壮举或文化精神,但若面对着高楼大厦,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遐想到“公车上书”。如今,真正具有“宣南”特色的宣南已经被蚕食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想要了解它只能靠博物馆了? 文章转自:http://www.l9y7.com/3.htm * u$ W! I6 h4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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