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R, V% e/ o+ z O* S" D 生活和理想之间总得摽根绳子,最好再加根儿短棍儿拧拧才牢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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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我吧,该出去挣钱我就出去挣钱,城市里不容易分田到户,当真有二三亩地除了对着它搓手发呆我便不知道干啥!种钱,也需要种子——我兜里的那几个子儿已决定买火烧牛肉外带一个小二。倘若完全理想主义陶渊明,闲话大概比菊花长得快,没等菊花抱朵儿,闲话,土埋脖颈儿,气儿准会,会不大匀称地出,不说丧气话,上望乡台绝对比见南山要直接且不迷路。倘完全按照二姥姥的旨意“各人哭各人的坟头子”活着,我觉着单薄,多少有点儿读了一篇书的一面,弃另一面不顾的那么一层无情义的单薄在。 $ t v! r, N- y5 u
, |% h! G3 U. \ 于是除了挣钱的正业外,我总小鼓捣油儿给自己添点儿作料,养个狗铸个核桃什么的,非要问为什么,大概是为了让人生别太直线,多少拐点儿小弯儿,点缀个葫芦铃铛啥的闹点儿响动儿,真摇摆起来,不素气。大弯儿我是拐不起的,有这想法,可我还有老婆。一夫一妻无神的社会里,老婆相当于锅盖盖住的那半拉天,另半边是云。 - c# V3 i& R9 \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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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不当着,我从没有埋怨我老婆的意思。一个女人,要开没开就被移栽到我们家的盆儿里,再怎么说也不如自然里活着舒展。人家帮你捂着你这口锅里的热气儿,嘘手的疼自己忍着,窝头馒头的吧,总想着熟,换一个总揭锅甩手的你试试!有锅盖笼罩半拉天空的日子最安全,下雨打雷不用担心没个地方躲,雨过天晴要放个风筝,另一半空间给你留着,热气源源不断飘上来,没风都不用急着拿棍子往上捅,把自己的脚尖在锅沿儿和锅台缝隙中安顿好了,你等着,风筝迟早会飞起来。 2 t% J) q' S) @1 v+ e) n
f7 r3 Z- _) N" K9 b& Z 这话我跟小文说过,他拨楞脑袋不以为然。按他的理解,天生来的,人生就应该是一匹整布,由着性儿自己裁剪。爱穿絻裆裤便把絻裆留够,省得胯下憋屈;爱盖厚被子幅面尽可能裁大,絮十五斤棉花。我问过他万一破了怎么办,小文掫下碗里的酒抹抹嘴说:补啊,哪儿破补哪儿,日子那么长,先裁后补,大到一个皇朝小到居家过日子,全是,你自己想去,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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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大认可小文的哲理,可也说不上具体他错哪儿了。我总以为,给我一匹布我应该节省着花,该缝个肚兜兜我就缝个肚兜兜,没必要非得裁块盖城的才过瘾。补恐怕也躲不过,磨磨蹭蹭的,谁也不能保证没个摔跟斗抢脸的时候,破了补上,破了再补上,可我不能老紧着一个地方磕,补丁摞补丁成了补丁山,我爸爸不是龙,我不是赑屃,没义务整天背着座大山街面上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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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s4 n& S4 c5 z: p+ |; j( A 不胡吣,光想着自己于我来说挺难做到的。比如我找着一间隐在胡同底的馆子,那家馆子烙的锅贴儿味儿不赖,蘸醋吃的时候,只不定我会想起谁。我妈得意西葫芦馅儿,吃得再饱,非得要二两搛一个塞嘴里,饱上加饱还觉着好,成,添半斤,一堆儿打包带回去。至于人家老太太嫌油腻眼皮都不抬,最后给我喂了狗,我根本不带气的,我的那一股子想法是随着锅贴的热气慢慢散掉的——陪我往家走的道上,有这个我就知足。比如我发现一张吴昌硕的茶花在某家画铺里挂着,颜色好得不能再好,价格也是不低,我买不起,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给老谁家小谁打个电话叫他过来,他比我还穷更买不起,看不花钱,掌柜的拘着面子不往外轰,我们俩兴许能住住儿看上半天儿不动窝儿,然后我再饶上一顿酒钱。吴昌硕常有而不轰人儿的老板不常有,喝酒只论茶花的日子不常有。再比如,送我儿子们上学,常年累月走一条道儿。忽然发现有一家新开的模型店,模型店旁边儿就是我一直想去尝尝没能得志的一家羊肉泡馍馆子。我会逗引我儿子们,话题尽量往阿波罗和宇宙上引,我说说张衡和伽利略,再说说扫帚星和土卫四。甭管怎么着,就算倾囊全买了小电动机、螺丝、机翼和小桶油漆,从模型店里出来,我磕鞋,从鞋跟儿里把我两年前的私房抠出来换羊肉泡。他们皱着眉头只喝汤而糖蒜都归了我,小鼻子上见了汗珠儿,我当然知道披萨饼比烙饼更能赢得我儿子们的芳心,可我以为既然血脉里流着的血还有我的味儿,膻不膻气的,嚼一辈子披萨饼和热狗也改不了这种连接。谁知道十几年以后他们是不是往西北走,谁规定他们以后一准儿就找北京媳妇不往西安姑娘群儿里望一眼呢!?放任自流不是一个合格的爹,改造思想之前先改造胃口。爹在儿子心里的位置不会是一床暖被也不会是一窗梅花,就是一碗热乎乎微辣的羊肉泡,炸酱面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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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f6 b- h( d Y/ O 还举例子就该说说我的狗了。我在她眼里是不是整个儿世界我真的说不好,反正只要她有肉骨头啃根本就不会抬头理我,除非我手里还拎着另外一根肉更多的骨头。我不嫌弃她,从离了娘还是婴儿的时候她就跟着我,长成了大姑娘,欢蹦乱跳的大姑娘没有内敛的含蓄美,随她,追个树叶蝴蝶啥的,追去,老了蹦不动瞧着还不是熬心,不是滋味?撕了我的书,嚼了我的拖鞋,再买。耍个脾气闹个小性儿,闹去,揉揉脑袋一块骨头就能哄好,换成人,不大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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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l0 \" m$ a+ f% C; ^ 我不能很确定地说我是一个好人,也没人给我一个好人的模子让我往里钻着长。可我以为既然做了人,就应该尽可能的往人里活,仿如停车入位,大概其得差不多,前边出来点儿后屁股欠着,那是技术不好,多揉几把,兴许能令自己满意,至于旁人说三道四,你只当歌儿听好了,回身儿该干嘛干嘛,有时间多站几秒,给他谱个曲子也成,可你千万别哼出来,否则就是一场纠纷,回家叫你哥哥揍他,你哥哥正血着心谈恋爱不准顾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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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4 |( \) v8 v8 _. j0 a: e$ e* A 生活和理想之间总得摽根绳子,最好再加根儿短棍儿拧拧才牢稳。这根儿短棍儿你把它叫做爱、爱好,或者如我这样直接就喊成酒,不重要,可你得有。要不,风大,掀翻了帐篷,费事儿不说,你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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