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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村的那年,我们生产大队种了二十亩地的西瓜,至于为什么种这西瓜,我现在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大队想整点儿活钱儿,因为那个时候是以生产小队为会计核算单位,属于大队的产业只有一个不怎么挂果儿的园子和两个不大的养着鱼的坑。记得当时这事儿整得动静挺大,我们那儿十里八村没有种西瓜的,夏天倒是见有推车卖瓜的,也就是香瓜、面瓜几样儿,西瓜少见。大伙儿一听说要种西瓜了,就想着今年夏天的美事儿,自然高兴。由于瓜地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自然一些有趣的事情我还记得。 % D$ V6 S4 G! r% d8 q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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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瓜把式老王,老王是大队从山东请来的,我们村儿几辈人都没种过瓜,自然就得请个把式做技术指导,按现在的话说,老王属于农民工,不过与现在的农民工相比大有不同,第一是他没进城,不过是从他住的那个村庄跑到远隔千里地的另一个村庄,从事的还是种植业;第二是他的收入大部分得上交他居住地的生产队,不是像现在的农民工挣的钱都归自己。老王干的活儿都是技术型的,包括了西瓜的育苗、播种、定植、整枝儿、打杈儿等等,等头茬儿瓜下来了,老王就该算帐回家了,满打满算三个月,期间,生产大队管吃管住,他就跟我们二队喂牲口的“二迷糊”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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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3 O8 ]* U$ _# `/ X3 i老王是个40来岁的中年人,每天出来都收拾得干净利索,不像当地的一些傻老爷们儿,不等队长吹哨不出被窝儿,带着一眼的眵目糊嘴里叼块儿剩饼子就出工了。可打老王进村不到一个礼拜,村里就风传他是个太监,其实谁也没见过太监,证据就是老王没有胡子,而且说话轻声细语的。这话一来二去到了老王耳朵里,他可就不干了,非闹着要回家。大队这才觉乎到事情的严重性,后来由大队长满祥在全村社员大会上公开辟谣,说老王根本不是太监,他是做了男性的避孕手术,这是政府鼓励的。事儿到如此,本来就该完了,可偏偏有那属牛脖子的较真儿,买通了“二迷糊”,让他在夜里睡觉的时候看看。后来据“二迷糊”说,老王的确不是太监,那些男人应当有的物件儿他身上都有。当然,此事儿一经证实,谣言嘎然而止。 . N2 S" ],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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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瓜秧一出,那块临时被叫做“瓜地儿”的地方就受到村里所有人的关注,在瓜还是生瓜蛋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偷着尝鲜儿了。于是,队上就安排了两个人看瓜,在瓜地儿的中间拿苇席搭了个窝棚,那窝棚搭得相当漂亮,四周的席可以卷上放下,白天卷起可以通风,晚上放下可以挡雨,几张铺板高架棚中,看瓜的白天坐在棚中,就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晚上有条从窑地儿拉来的电线,一百度的灯泡点着,是个乘凉打扑克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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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瓜者是两个生产队各出一个,一队出的是个小伙子,小名儿叫“立头”,我们二队出的是个外号叫“小面瓜儿”的半大小子,两个人白天倒换班儿地回家吃饭,夜里就做伴儿睡在窝棚里。“小面瓜儿”是个晚生子,他爹妈生他的时候都四十多了,可能是先天精血不足所致,虚岁十六了,个子还像个十二三的孩子。他在村里念完小学后,就不再上学了,每天出工干活儿,挣的是多半个劳力的工分儿,干得也是妇女们干的活儿。“小面瓜儿”到底还是个孩子,不大懂人情世故,队上派他个看瓜的活儿,就觉着自己成了个拿事儿的主儿,个儿小,经常站在铺上盯着大道上过往的行人,防贼似的防着人家。但凡村里的人到瓜地想弄个瓜尝尝鲜儿,“小面瓜儿”都是把那小脸儿一绷,张手就要钱。遇上那脸皮儿薄人又老实的主儿,就多少给个毛八分的;遇到那脸皮厚人又豪横的主儿,“小面瓜儿”就有可能被看了“瓜”。 % R5 b3 ~5 x' k9 @
* ~6 y4 \$ ~$ v4 C- ]. T2 z. ^) @6 s“看瓜”在是一种流行于农村的游戏,也是一种处罚方式。那个时候人无论男女长幼,平时都穿抿裆裤,用条布带当腰带。那种裤子的特点是大裤腰、大裤裆,这种裤型为“看瓜”游戏提供了便利,它使被看者的脑袋很容易被按入自己的裤裆。“看瓜”的程序是几个行动者一拥而上,将被看者扑到在地,解下他的裤带,将其双手捆住,然后将他的裤子脱至膝盖处,最后再将他的脑袋塞进裤裆里。当然,裆里面并没有瓜,所谓的“瓜”就是裆里的那个物件儿,被看者实际上就是在裤裆内“看”着自己那物件儿。我不知道别处如何,在我们那边儿,“看瓜”的对象仅限于虚岁十三到十八的男性。这第一是因为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太小,骨头没长成,“看瓜”这种把人“对头撅”的方式,可能会伤了孩子的骨头,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没人敢惹这个麻烦,再说人家孩子的爹妈知道了也不干,真能找上门把“看瓜”者的祖宗八辈拿舌头卷上半天儿。第二是十八岁的人已算是成年,一者是力气大了,非四五个人很难将其脑袋纳入裤裆,二者是到了说媳妇的岁数,如果让人家看了“瓜”,绝对是件丢人现眼的事儿,不好说媳妇。 + j5 ]: i# G+ L( q M0 i' S
% o/ J7 Q9 E6 |, Q“小面瓜儿”属于绝佳的“看瓜”对象,一是岁数够了,二是个头小,力气不大,两个老娘们儿就能把他办了,所以在瓜地儿就经常因为管人家收钱而被“看瓜”。几个人一起动手,把他按在铺板上,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他的脑袋塞进了裤裆里,再拿裤带把双手捆上,拎到棚子外面的老爷儿地里,把那屁股对着老爷儿,这又有个说法,叫“晒沟子”。然后众人再挑瓜吃瓜,边吃边听“小面瓜儿”在裆里嗡声嗡气地挨着个地骂着各位的直系亲属。等吃完了瓜,临走前再把他放了,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一是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二是被看者时间长了受不了,有生命的危险。等那个瓜季完了,“小面瓜儿”就给众人落下了一个话把儿,说看瓜的被“看了瓜”,又云,“小面瓜儿”的屁股晒得比脸还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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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立头,二十多岁的一个精神小伙儿,走马上任的时候,还真把自己个儿捯饬地像回子事儿,一个大号的手电筒拿根儿绳儿系了,斜挎在腰间,聚光的小灯泡儿夜里真能照出一里多地去,也不知道从哪儿寻摸着一杆没了樱子的锈扎枪,找块磨刀石去了去锈,又撕点儿红布条绑在枪杆儿上,弄得有模有样儿。他说本来是打算带着他家那只四眼狗一块看瓜的,可那狗对西瓜没兴趣,只在窝棚里呆了半天儿就回家了,再怎么叫也不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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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头在我们村人缘好,属于那种跟钱有仇的人,虽然家里很不富裕,可口袋里不能装钱,有个仨瓜俩枣儿地就憋着弄盒儿烟给大伙儿散散,要不就买斤酒找人一块儿喝喝。照理说这号人是不能到瓜地儿看瓜的,可就是因为瓜是大队出钱种的,立头是大队长满祥的亲侄子,一队队长这才把这个好活儿给了他。看瓜的捎带着卖瓜,可立头在这上面明显地是内外有别的,外村的人来买瓜,生脸儿熟脸儿一律照章程办,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没商量;本村的人来到瓜地儿,有钱的给撂下毛八分的就能抱两个大瓜回家,赶上那没钱吃蹭的主儿,他也不能让你失望,往往是挑个瓜,让你吃个肚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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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二去,看瓜的窝棚成了立头和他那帮伙伴儿的俱乐部,晚上能聚到十多号人,明着说是帮着立头壮胆儿,实际上全是奔着瓜来的,这一个晚上少说也得开十几个瓜。那个年头人穷,人穷肚子就受屈,不论什么东西,只要能管饱,就往肚子里填,更何况是那甜滋滋儿的沙瓤儿西瓜呢。据说立头打进了窝棚就不怎么回家吃饭了,饿了就吃西瓜。有一天中午收工,我亲眼见到他哥哥大立背着他往家走,我问这是怎么回事,他哥哥说他一个礼拜没回家吃饭,光吃西瓜了,吃到最后,想回家都走不动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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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个瓜季结束,大队的会计算了账,据说刨去了所有的开销,只得十块钱的赢利,不过全村没人抱怨,原因当然是不言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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