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生于1953年,似乎赶上我们伟大祖国值得纪念的各个时期。
我爸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儿,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妹妹,在家族的大排行中,我爸行七,所以家中的很多亲戚都叫他老七。
我爸年少的时候,身边的几个很好的朋友,也差不多都是这种性格,人以群分吧。几十年的朋友,从没红过脸吵过架,不温不火的,大家关系都很好。奶奶经常跟我讲,那时候他们来找我爸玩,都在楼下喊:“老七,快下来”。
我爸赶上了上山下乡的浪潮,十六岁就支援内蒙兵团建设了。一走就是小十年。我见过他刚到兵团时候的照片,很清涩,也很帅。那么稚嫩的肩膀就支撑是开始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了。小时候,听他给我讲过在兵团的生活,每天摔砖、盖房、喂猪,还有好多,记不住了。我爸说,那个时候每天只有窝头、白薯吃,赶上逢年过节,就吃韭菜馅饺子。后来回城后直到现在,他都不能再吃窝头和韭菜了,吃了就闹肚子。
在兵团的某一天,他们一个班的几个小伙子准备改善伙食,就打算去打鸟。开始准备用弹弓什么的,结果发现这种武器不太管用,想用鸟枪,就派我爸回宿舍取鸟枪。但人算不如天算,鸟枪没打着鸟,都交代在我爸胳膊上了。全是散弹,全在胳膊里,兵团的卫生所解决不了,说如果不赶紧治,这条胳膊就费了。政委赶紧给我爷爷打电话,让家里人把我爸接回北京治疗。就这样,我爸回北京了。
回到北京,吓坏了奶奶和家里的所有人。也许好人有好报,伟大的医生保住了我爸的胳膊,但一条长十公分的钢板就永久的留在了我爸的胳膊里。感谢那个神奇的医生,否则,我想这辈子也不会有我的存在了。
在后来的修养期间,是我认为是我爸人生中最神奇的阶段,他自学了中医西医,素描国画,等等等等。他是怎么学会的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只知道:现在家里人一些小病小恙,从来不用去医院,我爸就会开方子,中医西医都行;家里还有我爸临摹的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郑板桥的竹子,没老师教没师傅带;我要是随便说一句唐诗宋词的上句,我爸能马上接出下句。
后来,我爸的胳膊养的差不多了,就去北京第四医院上班了。几年后,转身跟随爷爷他们投身了服装界。再过几年之后,做XX服装厂做副厂长。那段时间,家里人的衣服都是我爸做的,偶尔逢上亲戚们谁要结婚,礼服也都是我爸的活儿。记得小时候,姑姑们给我数过,最多的时候,我有过一百多条裙子,都是出自我那伟大的爸爸之手。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北京有个迎亚运时装比赛,我爸设计的衣服得过一等奖。
我爸也不可避免的被卷入倒闭下岗的浪潮。九十年代中,XX服装厂被改制,所有员工统统回家了,包括我爸。那段时期应该是家里最艰难的时候。家里上有爷爷奶奶需要照顾,下面还有我这个小不点要上学。我爸的高血压也是在那个时候患上的。
后来我爸自己又干过服装加工,但市场的无情还是让他自己孤军奋战的情况下退了下来。直到现在,他有了自己的汽车维修厂,总算也是峰回路转了。
不争气的我也没少让我爸着急,但是当我出世之后,我就没见过我爸跟我生气发脾气,连脸都没跟我红过。他性情特别温和,从不大声说话,似乎平时话也不多。有什么事情我做的不对,他跟会跟我讲道理。所以我自认为在他老人家的教导下,我还算是个很讲理的人。他经常跟我妈说,别老跟闺女嚷嚷,闺女是来宠的,不是来吼的。
前阵子我出事,我曾经感觉到很多次,我爸在我门外,徘徊很久,但还是没有进门,只是让我静静的躲在房间里。他会找很多很多事情让我帮他做,但是他不会像我妈那样不停的诉说着他的担心和不安。那阵子我喝了很多他给我抓的中药。他总是用一种很安静的方式给我无穷的力量。
今天出去巡店,给我爸买了件衬衫,颜色有点艳。但是我感觉还是不很张扬的那种。电话里告诉他有礼物送给他,他还很腼腆的说,我都半百了,还能穿那么艳的么?我说,您还不老,穿上一定很帅!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我妈出门没在家,我爸还是像往常一样做着晚饭。
我洗完腕,我爸问我,你还用厨房么,我说不了,您干吗,他说我把你买给我的衬衫洗洗,明儿见个客户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