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故事一半是假的, 一半是真的, 因为我不是他们时代的人, …… 为了满足众人的心愿, 序幕 只能乘坐二十人的“双水獭”小型飞机,像一个风筝似的在蔚蓝色的天空中飘了一个多小时了,飞机一直向东方飞行,朝着天边那火红的朝霞,向着那些细碎的被早晨的阳光染成金红色的云朵,向着远处天地交接处露出的连绵群山飞去。发动机仍然在单调的轰鸣着,高度却已经开始下降了。此次飞行的目的地,乌吉尔斯克共和国的首都克拉西瓦市已经到了。 飞机在克拉西瓦国际机场那凹凸不平的跑道上降落了,由于飞机小,起落架低,那从地面传上来的颠簸就好像直接在屁股上震动,让林野的牙关不由自主的“得得”作响。 放眼从飞机椭圆形的舷窗望出去,只见到跑道旁飞速向后掠去的无边的草地,在那平坦的一望无际的丝绒般的绿色上面,在清晨的金红色阳光的照耀下,星星点点正在盛开着的是鲜红的罂粟。 林野是第一次到乌吉尔斯克共和国,他了解这个国家的情况仅限于国家和首都的名字,在这以前,他根本就不知道中国还有这样的一个邻居。 他是完成了在卡拉卡尔巴克对格蓝草资源的考察,并了解了在该国建立加工厂的政策后取道乌吉尔斯克回国的。这样走主要是考虑经济的因素,可以节省一大笔经费,同时又可以再见识一个国家的风土、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格蓝草是一种生长在沙漠地区的植物,从格蓝草中提炼出的格蓝草酸,是一种精细化工工业的原料,用它制作的化妆品可谓价格高昂,在中国凡是生产格蓝草酸的工厂,都是赚得钵满盆满,这还是在中国这样一个竞争如此激烈的地方。最近,国家为了保护环境,禁止了格蓝草的大规模无序采挖,使得许多用格蓝草 做原料的企业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林野凭他多年从事外贸工作的经验,立刻感到赚大钱的机会的来临,他火速办理了签证,前往卡拉卡尔巴克共和国,一个处于地球格蓝草生长带的小国,前去考察该国的格蓝草资源及在该国建立加工 厂的可能。然后取道乌吉尔斯克回国。 下了飞机,林野提着自己的行李:一个小手提袋,里边是换洗衣服,还有他 在卡拉卡尔巴克的步行街上买的几幅画,那是当地的一个著名画家,因为急着要去喝酒,所以让林野拣了个便宜。他大步流星的向机场大楼走去。跟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一样,外国人在进入国境之前都要办理海关手续。 在边防检查站他被有礼貌地告知,他需要办理落地签证,因为他是临时决定经由克拉西瓦市转道回国,所以没有办理在该国的过境签证,现在他需要等待签证官的到来,边检办事员已经给签证官打过电话了。 林野坐在大厅里的椅子上等待,他反正不着急,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人等他。他仅仅是一个过客而已。 现在时间还很早,才是早上八点多一点儿,昨晚因为要赶早班飞机,加之卡拉卡尔巴克的事情要最后做一了断,他几乎一夜都没有合眼。就是到了现在,他的心思仍然在思索着此行的结果。 这个粗壮的汉子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不乏幽默感,脸上总是带着一丝笑容。他穿着随便,不拘小节,对自己无法左右的事采取宽容的洒脱的态度,挥挥手,随它去。可他又是一个各种矛盾的集合体,一方面,他做起事来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但当他做的事情受到一些法律规章的约束时,他又会毫不犹豫的用尽各种办法去规避、绕过那项条文,达到自己的目的。他非常爱自己的妻子,但那并不妨碍他向其他的漂亮女人大献殷勤,而且决不仅仅是逢场作戏。 现在,他胡乱穿着一件牛仔布的衬衣,衣服下摆敞开着,满脸都是一夜间长出来的青色的胡茬子,俄罗斯女人认为这样的青色让男人显得性感,他懒散地靠在塑料坐椅上,显露出一副倦容。 他此次的考察结果是非常不理想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失败的。虽然说他在卡拉卡尔巴克共和国行程上千公里,直达一个濒临里海的叫做努库斯的小城,那里地处偏远,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中国人。此行让他充分体验到了沙漠中的艰苦生活,看到了那在茫茫沙漠中茁壮生长的蓬勃茂盛的格蓝草。 在那一望无际的浩翰的沙漠面前,时间和一切好像都停滞了,你只看到细细的流沙随着沙漠上肆虐的狂风,日以继夜,毫不停顿的、无声的掩埋着、侵噬着人类的文明。但一些植物如格蓝草、芨芨草、红柳等就是偏能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生长,广袤的资源,非常诱人。林野看着眼前的大片的野生植物,不禁想起了吉尔吉斯作家艾特玛托夫的美丽句子:芨芨草丛是半沙漠的美景,在月色和阳光照耀之下闪闪烁烁,宛如虚无缥缈的金色树林,…… 该国的对外商业政策使得在该国建立加工厂的想法成了泡影,外汇的无法自由带出和兑换,政府部门对企业的横加干涉,使得许多已在该国投资的外商陷入困境,有些已经破产,其中甚至包括韩国“现代”这样的大型企业。 下一步该怎么办?卡拉卡尔巴克是肯定不行了。不过应该还有其他的国家,这种事儿要慢慢来,用不着太着急,我还就不信了,我在中亚的这几个国家找不到格蓝草。这里明明是格蓝草生长带呀!林野自我安慰的想道。 签证官风风火火的赶到了,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西装,打着领带,干净整洁的就像一个新鲜出炉的白面包,周身散发着古龙水的味道。他连声对林野说着对 不起,并很快的给林野签了一个星期的过境签证,告诉林野一周后必须离开,收取了九十美金的签证费。 “Good lucky!”那个签证官用英语祝林野好运气,然后马上像蒸发了一样 又迅速的消失了。 林野走向报关大厅,在大厅中间的一张桌子上的一堆纸片中翻着,想要找一 张英文的报关单,但看来看去竟全都是俄文的,这下可让不懂俄语的他抓了瞎。 他环顾周围,想找个什么人来帮帮忙,但除了那个漂亮的睡眼惺忪无精打采的金发女官员外,大厅里已经没有其他旅客了。他只好拿着空白的报关单和自己的护照行李,硬着头皮向海关出口走去。 “你好!”林野一着急,干脆用中国话向那个女人打起了招呼。 “你好!”林野大吃一惊的是她竟然会讲中国话!林野后来才知道,由于大批的中国人到这里来做生意,带来了大量的这里急需的商品。以至于这里的人们,有不少都多多少少的会说几句常用的中国话。 她帮林野填写了报关单,马马虎虎地盖了放行章,挥手让林野走了。林野道谢后拉开了海关大厅的玻璃门,他踏上了乌吉尔斯克的土地。 一群出租车司机立刻围住了林野,七嘴八舌的邀林野乘坐他们的车。他挑了一个会讲英语的司机的车坐了上去。 那是一个戴鸭舌帽、留小胡子的家伙,西装倒还穿得整整齐齐。车虽然旧了点儿,但却是一辆德国出产的“奔驰”。 “去哪儿?”司机用英语问。 “宾馆。”林野也用英语回答,同时向后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助手座椅的靠背上。 “当然,可是哪个宾馆呢?” “我不知道,我第一次来这儿。”看着司机诧异的眼神,林野解释道。 “中国人吗?” “是的。” “那我送你去中国宾馆吧!” 林野喜出望外,没有想到这里居然有一家中国宾馆,那将会方便多了。 “好!就中国宾馆!” 买买提向左打了一把方向盘,把车拐进了一条绿荫笼罩的安静的小街。他不知道这条小街的名字,但是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他知道这条小街在白天基本没什么车子路过,根本不会有类似堵车那样的事发生,而且,这条街的行人也十分稀少,不用担心目击者。他小心谨慎地把车停在了一栋公寓楼侧面的公共停车场上,确保他的车子不会被别的车挡住。 他的车子是最最常见的淡绿色的“莫斯科人”牌,而且很破旧,没有人会注意这种破车的。不过,他自己心里明白,他的改装过的发动机的性能,是非常好的,它有着巨大的爆发力,在关键的时候,从来不会出问题,而别人往往都被这辆车的外表所迷惑,以为它仅仅是一部毛病百出的老爷车。 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走到公寓楼的后面,穿过一个小花园,就到了 中国宾馆正门前的路上。 从路上进入中国宾馆有一个圆形的小花坛,花坛的正中,有一个小小的喷泉, 那上边有一个雕刻拙劣的大理石裸女,身上到处都是斑斑水锈和刚生长出来的青苔,从它手里的水瓶中正源源不断的向外流淌着清澈的水流。这个国家的人们十分喜爱喷泉,以至于到处的花园、公园、广场上都是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喷泉。汽车在绕过这个花坛时都要减慢速度。 在花坛的路边是茂密的叫不出名的灌木丛,那些灌木挨挨挤挤的纠缠在一起,像一道绿色的严实的墙。买买提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看了一下手表,转身向他的车跑去,打开车门,坐进汽车,再看一下手表,仅用了一分钟不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已经是第六次复习这一整套动作了,每次的结果都一样,太好了,简直是完美的计划! 中国宾馆位于克拉西瓦市中心一条叫做真理的大街的路边。它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宾馆,只占了它所在建筑物的两层而已,与一家社区医院比邻。医院的门前人来人往,可是中国宾馆的门前,却是冷冷清清,门前车马稀。要是在中国,像它这样的规模充其量只能叫做招待所。 在它的门前安装着一个巨大的卫星电视接收天线,意味着住在这里可以看到来自中国的电视节目。 林野进入中国宾馆那简陋的大堂时已经快十点了。有一群中国人正围坐在大堂里的一张桌子旁吵吵闹闹地打麻将。他们打着赤膊、穿着拖鞋,有一个还在聚精会神地用手指抠自己的脚趾缝!猛一下进来,竟给了林野一个误以为自己到了一个中国乡村小旅馆的错觉。 看到林野和司机走了进来,他们一下子停止了喊叫,好奇地看着进来的这两个不速之客。那个抠脚趾缝的家伙的手指,仍然停在他自己的脚趾缝里,大张着嘴巴,瞪着林野看个没完。 林野心头掠过一丝不快:“到哪儿都是这副德性!这就是我的同胞!”他斜眼看了一下帮他提行李的出租车司机,果然那家伙正尽力掩藏着小胡子下流露出的讥笑。 林野付了车费,同时多付了两个美金作为小费,同胞丢掉了的自尊要用美金补回来。果然那家伙立即换了一副面孔,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同时还拿出了名片,双手递给林野,让林野离开乌吉尔斯克时打电话给他,他会专程来接并送林野到机场。 林野决定就住在这里。 尽管宾馆又贵,又不舒服,可它毕竟是咱们中国人自己开的。在这里有不太清楚的中国电视看,有蹩脚的中国菜吃,(因为调料不齐,厨师手艺又不好,所以做出的中国菜味道很是不正宗。)还可以跟住在这里的同胞们说说话,虽然说他们有点吵闹,还不太讲究文明,但他们毕竟是自己人,血浓于水嘛。在卡拉卡尔巴克的这半个多月里,没听到过一句中国话,可把他给憋坏了。林野也不知为什么,到了国外,才觉得自己很爱国,自己的同胞也很可爱。老乡见老乡的那种感觉,只有在国外,才是真切的,都是同根同种,大家说着同样的语言,吃着同样的饭,用同样的腔调骂娘,用同样的语气嘲笑当地人的生活习惯。住在这儿可比住在当地人开的宾馆里要强得多了。 “多少钱?” “二十美金一晚。” “够贵的!”林野不由得说道,看宾馆的大堂,怎么也不像是配得上这个价格的。 接待员没有搭腔,只是白了他一眼。 “算了,就住下吧,给我一间能看见风景的标准间。”林野提出了要求。 “没有,现在只有一间,是在靠近楼房的拐角处,不要一会儿说不定就没了。”接待员冷冷地说。 “有这么多旅客吗?”林野好奇地问接待员道。 “平时没有,这两天有代表团。”服务台的接待员冷淡地回答,他并没有因为又来了一个自己同胞而感到丝毫的兴奋。 这是一个国内出访的地区级小代表团,占据了四个标准间,现在人都不在,出去考察了,听说是新疆一个地区的地委书记,公安局长,统战部长和秘书,来这里进行经济考察。 “看代表团的人员结构,还不是借机会公款旅游!” 林野心里忿忿不平地想着,他从来也没有过公款旅游的机会,以前在国营外贸公司时,倒是去过不少地方,可那都是出差办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来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玩一玩儿。 他进了自己的房间。说是标准间,比起国内来条件差远了。 两张过于窄小的床,一台旧电视,洗澡间里倒是随时供应热水,像前苏联的其他地方一样。前苏联别的不行,基础生活设施,还真没得说,虽然破破烂烂,但是还都管用。 林野一直觉得奇怪,生活在前苏联地区的人们,个个都是人高马大,可他们宾馆里的床,都那么窄小,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睡的?难怪人们说人大床小是当地一大怪了。 抓紧时间,林野马马虎虎地冲了个淋浴,然后仔细地刮了个脸就匆匆的出门了。既然来了,就要有所收获,不然不是白来了吗?所以他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的了解有关这个国家的一切。 沿着真理大街由西向东路过独立广场,广场上的长明火已经熄灭了,因为这个国家没有多余的钱交纳燃料费。而在列宁广场上伫立的列宁铜像,则还在无言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给人一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凄凉感觉。 在列宁广场的斜对面,在一所建筑物的欧式门廊上面有一块写着白色中国字的绿色招牌,让林野停了一下脚步,门廊有着高高的木制台阶,台阶是从两面走的,中间正对着外面的是一排同样是木制的栏杆,门廊有着一个圆形的拱顶,那招牌就正悬挂在那拱顶的中间,那上面写着“新大陆公司”。这家公司看起来经营得还不错,林野想着。 前方是一个集市,空气中充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的喧嚣,当地的妇女们手挽着装满油炸馅饼和包子的篮子,在飞扬的尘土和拥挤的人群中灵巧的穿来穿去,大声地叫卖着,她们的身后留下了油腻的美味食物的诱人的香味。看起来脏乎乎的好像永远也洗不干净的吉普赛女人手里拿着一个铁斗子,里面装着点燃了的苦艾,散发着呛人的青色的烟,不停的向过路人的身上画圈,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她是在为那个人驱邪,来换取一点小钱。看到她,让人不由得想起普希金笔下的茨冈人。 林野漫无目的的走了进去,他东逛西瞧,一副典型的观光客派头。他发现集市里有许多兑换外汇的商店,什么币种都有,甚至包括人民币!一问才知道,这 个国家的外汇是自由兑换的!这个国家竟然是WTO成员国,它甚至先于中国加入了关贸总协定。 林野的第一反应就是:买东西,大购物!这里的进口欧洲货物的价格将绝对低于中国。 林野拿出了一百美金,换成了当地的索姆,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市场。他买了一堆各种各样的香水和化妆品,什么CD,夏奈尔,各个品种买了个全,这里的化妆品以欧洲的为主,多为法国和德国的。而服装这类商品,由于中国商品的大批进入,商品的产地就有些让人生疑了,林野在这方面是外行,不敢问津。林野的妻子是个美人儿,过去曾是音乐教师,他一定要为妻子多买一点东西,来弥补自己不能经常陪伴她的内疚心情。 他又买了两支法国欧莱雅的护发香波,算了一下,每支才不到三十元人民币,真的很划算。毕竟是原产的,不像国内,挺贵的东西,还是合资厂生产的。而且你根本就无法确定真伪。 “好了,到此为止,赶快打住,不能再买了!不然海关要以为我是倒卖化妆品的商人了。”林野想。 当他准备离开集市的时候,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音乐,是在前苏联地区广为传唱的俄罗斯名曲《玛林卡》,那是悠扬的手风琴声,演奏者技术娴熟,令林野有点好奇。他顺着声音信步走去,看到一个穿着整齐,气度不凡的中年女人,正在演奏,面前的琴盒里,有一些零钱,原来她是在行乞。紧挨着她坐着一个本地女人。那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头上戴着一块同样黑色的头巾,神情漠然的坐在路边,漠视着过往的行人。 她面前的一块白布上摆放着许多草药。他蹲下来仔细看,在那堆叫不出名的草药中间,竟赫然摆放着一小捆格蓝草! “对不起,那个……”林野指着那捆格蓝草,尽力地搜索着自己记得的可怜的几个俄语单词。 “啊,那个……”女人的神情立刻活泛了起来,她滔滔不绝的讲了一大串,但林野一句也没有听懂。 他拿起那捆格蓝草,翻来覆去地看着,绞尽脑汁地想起了一个问价格的单词,他扬着手里的格蓝草,大声说:“把球摸?” 3 他之所以能够记住这句话,是因为在中国的西北方言里,这是一句下流话。 女人向他伸出了一个巴掌,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话,林野一点也没听懂,那女人反复的颇有耐心地重复着,林野还是不懂。 “三捆五个索姆。”林野的身后传来一句清脆的但不太标准的中国话。 林野回头一看,是一个漂亮得让人吃惊的女人,她含着微笑看着林野,“我当你的翻译好吗?” “当然,当然,我叫林野。” “我也是中国人,你叫我叶莲娜吧,我是从新疆来的,认识你很高兴。”那女人伸出手来。 “我也是从新疆来的,很高兴认识你,非常感谢你的帮忙。”林野双手拉着那女人的手由衷地说道。 “说的什么话,都是中国人,咱们是老乡嘛!互相帮忙那是应该的。有什么 需要问的,赶快问吧!”那女人笑嘻嘻的说着。 “我还想知道这个东西多吗?远吗?”林野对叶莲娜问道。 叶莲娜向那个女人转过身去,用俄语向那个女人问着什么。 那个女人热情的向叶莲娜解说着,她大大地挥舞着双手,指向城外的草原。 林野只听懂了一个单词,“扒了少衣,扒了少衣”,他知道那是俄语中的“大”或“多”的意思。 “她说,这个东西在城外的草原上,到处都有,简直是要多少有多少,大片大片的生长,庄稼地都荒芜了。” 林野十分高兴地买下了那三捆格蓝草,总算是不虚此行,古人那诗句是怎么说来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剩下的索姆他也没看有多少,大概还有两百多吧,就一股脑儿的都给了那个正在拉琴的女人。反正已经用不着了,就给这个妻子的同行吧,免了换来换去的麻烦。那女人惊喜的对他连声说道:“死吧塞吧,死吧塞吧。” 林野笑着对叶莲娜说:“你看好人当不得,我给她钱,她还让我死吧。” “哈哈哈,”叶莲娜的笑声像银铃,“她是在谢谢你。” “我知道,尽管我不懂俄语,可是谢谢我还是知道。刚才我是逗你玩儿呢。”林野笑道。 “是吗?你可真好玩儿。” 叶莲娜给林野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她让林野在有需要的时候随时给她打电话。她会尽全力帮忙的。“都是新疆人,见面就是朋友了,大家别客气。”临走她扔下了一句。 买买提双腿叉开,体重分放在两只脚上,这样的姿势最适合长时间等待。 他站在中国宾馆门前的灌木丛中已有半个小时了。他已经擦了三次手心的汗水,并强忍住想抽烟的欲望,现场不能留下烟蒂。他的左手拿着一个已经喝完了的空塑料矿泉水瓶,右手轻抚着左腋下藏着的卢格手枪。中午,穿着西服很热,但他不敢脱下来露出左腋下藏着的枪套。他感到细密的汗水正从他的腋窝、后背悄悄的渗出来。天真热。 买买提出生于中国新疆南部农村一个贫穷的家庭。与那个地方的其他家庭一样,他的父母也生了很多孩子。他共有兄弟姐妹七个,他是最小的。父母要拉扯大这一堆孩子,生活的压力可想而知。 买买提至今都清晰地记得,冬天无柴烧火取暖做饭,父亲带他拆下屋顶的柴草烧掉的情景,白天烧了屋顶,晚上更加寒冷,那夜晚实在是太长,太冷了。 他从小在跟兄弟姐妹们的争斗中长大。哥哥们往往轻易地战胜了他,使他从小就感到暴力的力量。稍长大一点,他就开始用他的体力去欺压他的姐姐们,还有学校里的其他孩子。 买买提痛恨学校里的那些汉人小崽子,他们总是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们的胖脸蛋上的表情,总是让他想要打上一拳。“凭什么他们有吃,有穿,有好成绩呢?” 后来,买买提接触了一些成年人,他们给他讲了许多暴力与仇恨、宗教与政治、民族与独立等这些他当时还不能完全明白的东西,并教他打架,开枪,开车,当他成年后把他带到了国外。 买买提离开家的那天,姐姐们和妈妈都哭成了泪人儿,好像预知他们再也不 能相见了。哥哥们和父亲则阴沉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们都没有劝他,也知 道这是无法劝阻的,他们只希望他能够过得比他们好一点…… 终于,中国代表团乘坐的那辆黑色的奔驰轿车拐上了通向中国宾馆的路,正 如买买提估计的,路过小花坛时司机减慢了速度。 买买提侧过头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口口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猛一下冲出去,站在车的右前方,小心的避免让车子撞到自己。他把左手的空矿泉水瓶瓶口套在右手的卢格手枪枪口上,以减小子弹出膛时的响声,对准车内那些因惊骇而张大了嘴巴的脸,从容地扣动了板机。 枪声过后,买买提甚至都没有看一眼他枪下的猎物,他三脚两步跨过花园,进入了自己的汽车,打着火后从容地离去了。他带走了那个打穿了瓶底的空矿泉水瓶,晚一些时候再把它扔到河里去。他感到了杀人后的兴奋,他要马上去找他刚认识的女人,漂亮的叶莲娜,那个卖布料的小寡妇!那美丽诱人的胴体!哈哈!他兴奋得真想大叫几声。 半小时后,当地警察包围了中国宾馆,遭袭击的中国代表团两死两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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