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老麻子——拆迁趣事

薇子 · 发表于 2011-12-6 11:37:00

           火热的七月，小区里的人跟蒸了似的更热，刚吃过晚饭，活动场上就仨一群伍一伙地说开了。老麻子这个快六十岁满脸麻子的女人，手拿一把破扇子往人群里一站，大家立马围上她，老麻子自我感觉好极了，尽管她满嘴喷着大蒜味，人们还是很乐意听她摆惑，谁不知道她有个当警察的儿子呀，消息肯定很灵通——因为这里要拆迁了。
           都说纸糊驴大嗓门，老麻子的嗓门比那驴还大，听她说，“这可是国家给咱的好处，咱听呗，多少得由国家说了算，甭操心了。”人群里有说话的了，“给少了你走吗？”老麻子扭过那张好像鞋拔子的麻脸，往上翻翻一大一小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什么多呀少呀，够洗船就得。”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多呀少呀”指的是什么，就是拆迁补偿款。陆续的人们不再围着老麻子，老麻子也就臊眉搭眼地回家了。
         第二天大张的拆迁告示张贴出来，老麻子第一个站在那里，还帮着开发商宣读，“关乎补赏......”谁都听不明白老麻子读的是什么意思，她把关于的于字念成乎，补偿的偿字念成赏。这时候谁还有心思再听她摆惑，好在国家有政策，条条款款清清楚楚。一转眼就到深秋了，小区里已经没什么住户，谁敢不搬走呀，一会停电一会停水反正不让你安省。老麻子家反到更火红，今天闺女回娘家，明天小儿子相亲家，比过大年还热闹，用老麻子自己的话说，“看鸭的们敢把老娘怎么样，逼急了我跟鸭的拼了。”老麻子可不怕断电，她有个儿子是警察，再者说麻子多了点子就多，老麻子家愣是把她家的电线和外面路灯的电线接上头，原来很注意节约的她，现在二十四小时亮着灯，烧水做饭一律用最大瓦数的电炉子，下水道堵塞，难不住老麻子，一根大号的胶皮管子直通马路，一切生活排污全在马路上，恶心极了。不知是开发商心虚，还是老麻子厉害，她家的日子还算安省。老麻子说得好，“这就叫抗日。”呵，把开发商当成日本鬼子，真是乌鸦落在黑猪身上分不清谁是谁。
        老麻子用开始的高调送走了小区里一批批的邻居，一抗就是一个冬天，春来了又走了，老麻子家一如既往。除了老麻子家，小区早就变成大工地。一天老麻子穿着带小洞的破裤子，一件几乎什么都遮不住的破背心去找开发商，老麻子就是老麻子，她一屁股就坐到开发商头头的老板台上，还翘起二郎腿，指着那个头头的鼻子就开骂，骂的那叫难听，狗都会脸红。开发商头头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哪能忍受这些呀，一个电话叫来一帮保安，保安一来全傻眼了，老麻子的上身基本是裸着的，下身就挡了那么一小块，她怕什么，她什么都不怕，只见她用大手指头，点着保安们大声叫着，“谁敢上来碰老娘一指头，老娘就告你个耍流氓，”把开发商头头搞的头晕脑大，就差给老麻子跪下了。一会老麻子的闺女和女婿把她架走了。老麻子的麻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听说开发商把老麻子告上法庭，要强制执行她，就在强制执行的当天，老麻子更是英勇无比，三米多深的大坑麻子纵身跳下，腰椎摔伤当场昏迷，无奈开发商撤诉。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老麻子麻脸上再次露出胜利的笑容。
          不久几栋后现代建筑的大楼拔地而起，取代了那一片五十年代用红砖建成的平顶楼房。最后搬走的老麻子第一个搬回去，由原有的小两居变成南北通透的大两居，外加一套大一居，儿子女儿分别拿到一定的补偿款。而问老麻子那句话（给少了你走吗？）的先生却在郊区买了一套二手房。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12-6 11:43:26编辑过]

马营海 · 发表于 2011-12-7 21:10:00

活生生的描写出了在拆迁过程中的某些人的嘴脸，传神。

除了这位麻泼妇本身的能力外，估计她那当警察的儿子也功不可没。

薇子 · 发表于 2011-12-6 12:55:00

哈哈，我刚刚问过，“鸭的们”的“鸭”该是“丫”。谢谢！

食烟火斋 · 发表于 2011-12-6 12:08:00

九饼，九千岁。

草长鹰飞 · 发表于 2011-12-6 12:11:00

欢迎楼主。

跟个技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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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似的写法在写作中常用。

《金瓶梅》的作者是这样处理的。

小说第十回，写西门庆被武松追杀，西门庆狼狈逃窜，慌不择路，跳下楼窗后，在行医的胡老人家院里“扒伏”起来。这“扒伏”用得何其妙绝，令其心惊胆破之态活灵活现：拱头、躬腰、撅臀、缩腿，恨不得有个地缝能全身钻进去，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风。
更为妙绝的是，恰在这时，“只见他家（指胡老人）使的一个大胖丫头，走来毛厕里净手，蹶着大屁股，猛可见一个汉子扒伏在院墙下，往前走不迭，大叫：“‘有贼了！’”读至此，难有读者不拊掌大笑，因为大胖丫头的“蹶着大屁股”和同样蹶着屁股的西门庆实在是相映成趣，前者因武松追杀而大惊的不敢吱声，后者因看到西门庆却吃惊地大叫，这一静一动，更是相反成趣了。想来此时的西门庆听这一声叫，早已是吓得魂飞天外了。
待到胡老人赶来说明武松被抓已经大事化了时，此时的西门庆在“拜谢了胡老人”后，竟然是“摇摆来家”，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威风，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其实这“摇摆”，不过是惊魂初定后的有意掩饰而已，摇摆的幅度越大，内心的恐慌也就越大。
由“扒伏”到“摇摆”，天差地别地极短时间内发生在西门庆身上，让平时里为所欲为、无恶不作的西门庆着实出了一回丑，在别人，也可能会是一次深刻的教训，在西门庆，却因其如此容易地化险为夷而倍增了其作恶的能力。
------

“扒伏”“摇摆”两个中心词汇的勾勒，加上一系列铺陈，一个艺术形象自然生成合情理不露雕琢痕迹地表现出来。

我没有如楼主那样的能力，把人物雕刻得如文中那样鲜活，可我在想：假若我来写这样一个人物，用冷笔或者“笑果”能更剧烈些。

我所说冷笔的意思是期望作者视角离被描述者再稍远些，选词再冷静些。

化北京话白话为摆惑，挺有意思。

反正不让你安省---安生。

明天小儿子相亲家---相亲与相亲家不同，这儿的逻辑有个小不通之处。

看鸭的们敢把老娘怎么样--- 鸭的们语欠通。

一天老麻子穿着带小洞的破裤子，一件几乎什么都遮不住的破背心

老麻子的上身基本是裸着的，下身就挡了那么一小块

----行文先后矛盾不一，缺少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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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候您。

草长鹰飞 · 发表于 2011-12-6 12:40:00

QUOTE:

以下是引用薇子在2011-12-6 12:27:00的发言：
真的谢谢您！我就是期待这样的指导。谢谢！

哪里算得上什么指导，讨论罢了。

无论是谁，一篇文字敲完了与作者的关系大概就不会太大了。过去式。

复盘很重要。犹如下完一盘棋之后弈者与围观者七嘴八舌的讨论。

这盘棋很怪，文字占一方，写者占另一方，观众就是读者。

复盘的意义在于能拉远写者与已完成文字的距离，换个角度客观地看看成品，同时也能给围观者某些警示。

----这或许能叫做学习——大家的学习也说不准呢。

-------

您别客气，^_^！！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12-6 12:45:32编辑过]

食烟火斋 · 发表于 2011-12-6 12:18:00

火热的七月，小区里的人跟蒸了似的更热

（火热的七月，小区里的人跟蒸熟了似的）

活动场上就仨一群伍一伙地说开了

（通常是说“俩一伙”，“活动场”最好直白究竟是什么场，槐树下？井台旁？哈哈）

薇子 · 发表于 2011-12-6 12:27:00

真的谢谢您！我就是期待这样的指导。谢谢！

薇子 · 发表于 2011-12-6 12:29:00

谢谢，薇子记下了！再谢！

草长鹰飞 · 发表于 2011-12-9 08:50:00

QUOTE:

以下是引用薇子在2011-12-6 12:55:00的发言：
哈哈，我刚刚问过，“鸭的们”的“鸭”该是“丫”。谢谢！

有一篇文章里说，爱斯基摩人的语言里有几十个有关冰雪的名词词汇，就一个雪极昼与极夜中、阳光与星光下、石旁冰畔的叫法都不一样。赤道地区的土人呢，相反，他们对寒冷、冰、雪等物统以一个词概之，为何，因为感受不同，对事物的熟悉程度不同。这样的不同在语言上的投射就会产生繁复与简单之别。

“鸭的们”这个词在这篇文字里之所以给我那么强烈的一个刺激，在于词汇本身的突兀。北京人嘴里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词汇吐出来。

北京人在不确定对象的海骂时候需表达这样的意思，一般会还原“丫”这个词汇，其发音大约是 yā-提昂的，且快速连读，昂音拉长下坠表蔑视。形成对丫头养的这句话的吞音快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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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文字总是很在乎细节，几乎成了一种病态。这种病态指给我两个方向，其一是版本经典的阅读，其一是市井生活语言的还原，让我潜下心来品味都觉得有意思。

文字的味源在于生活——活色生香的生活给文字做好了一件一件的小衣服，写字者存在的意义在于如何让此时此地出现的文字穿上她们合适的衣服瞧起来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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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您交流很愉快，问候您！！

老大 · 发表于 2011-12-10 21:06:00

这“希望”和“失望”既是一家的，谁是爸爸谁是儿子关系倒不大。您说呢，版主？

刚才有人问我：是玉好，还是砖好？

我说没有砖哪来的玉呢？

是吧，还是砖抛得漂亮！

草长鹰飞 · 发表于 2011-12-11 08:50:00

QUOTE:

以下是引用老大在2011-12-10 21:06:00的发言：

这“希望”和“失望”既是一家的，谁是爸爸谁是儿子关系倒不大。您说呢，版主？

刚才有人问我：是玉好，还是砖好？

我说没有砖哪来的玉呢？

是吧，还是砖抛得漂亮！

砖当然是好，好砖有生气。好砖的最佳去处是盖房子，房子里头住人。

玉不同，高雅倒是高雅了，堆一起成了玉衣，包裹的却是失了魂魄曾经的人。

所以我喜欢砖胜过爱玉。

所以我对抛砖喜爱的劲头儿远在扔玉之上——还别说我们家穷根本没玉，唯一一件玉烟嘴传到我这儿由于慌不择路无耻地戒烟还让我给砸了。

^_^

草长鹰飞 · 发表于 2011-12-10 14:13:00

QUOTE:

以下是引用老大在2011-12-9 19:37:00的发言：

老大背着手，翘着脚，抻着脖子看，还一边嘀咕：“一圈……两圈……三圈……”

路人甲：“老大，您这是干什么呢？”

老大头也没回地应道：“我在数版主这话能绕北京城几圈。”

路人甲：“哦！几圈？”

老大啧啧叹道：“三圈，三圈还不止！”

路人甲连忙凑上前去，踮着脚远眺道：“我看看，我看看——一圈——两圈——还真得不止三圈呢！”

路人甲羡慕地问道：“老大，这功夫难练吗？”

老大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这功夫要说难也难，说容易吧——也容易。”

路人甲：“此话怎讲？”

老大说：“你附耳过来。@#￥#@……”

路人甲：“此话当真？”

老大：“当真，当真！不过你要切记，这烟酒须戒了，才能修得此功。”

路人甲喏喏退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12-9 19:41:56编辑过]

经过老大一番调侃调拨，我觉着自己有往聪明方向发展的趋势。

路过加油站的时候特意贪了个小便宜测了一把智商。别说，不出我所料，整整提高了八个百分点，难以置信地达到了历史新高七十六。捏着单子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回来跟我们家老二说起这个事儿，我们家老二说：不一定准。瞧您去这地方，加油站可信嘛，我瞧他们那儿除了往油里兑水有准儿，其它的全糊弄。

我狐疑：你是说还要复测……？

我家老二：得复测。

我：你说，那，你说去哪儿好？

我家老二：干洗店。

我：干嘛非去干洗店呢？

我家老二：甩甩呗，把水甩干净了，再测。

于是我走过四个街区找了一家干洗店。这次花了点儿小钱。

下水打洗涤灵灌肥皂液阴干上锅蒸熨斗熨加狂甩一番折腾之后，老板给了我一个小纸条。

当时没敢看，死攥着，跑了整一小时。确认四周没人，慢慢展开纸条，上面的数字是：六~十~六。

我这个沮丧啊！

蔫头耷拉脑儿往回走，撞倒了两根电线杆子四棵树，踢飞了三条大狗五个人，踩瘪了一辆公交，我一点儿都没觉着疼。

星星出来了，仰望湛蓝的星空，惆怅的我特想长啸一声纾解胸中的闷气，嘴刚张到一半声音在嗓子眼儿卡着呢，一个道理突然蹦上了我的心田，如和风似酥雨于无声处慰藉我那颗皴裂的老心。

我忽然闹清楚了希望和失望到底是啥关系。

却原来，失望是希望的爸爸，希望是失望的儿子，亲爷俩儿。

这爷俩儿共存于我们周边，一块儿长着。希望越大，失望呢，也越大。

老大 · 发表于 2011-12-9 19:37:00

老大背着手，翘着脚，抻着脖子看，还一边嘀咕：“一圈……两圈……三圈……”

路人甲：“老大，您这是干什么呢？”

老大头也没回地应道：“我在数版主这话能绕北京城几圈。”

路人甲：“哦！几圈？”

老大啧啧叹道：“三圈，三圈还不止！”

路人甲连忙凑上前去，踮着脚远眺道：“我看看，我看看——一圈——两圈——还真得不止三圈呢！”

路人甲羡慕地问道：“老大，这功夫难练吗？”

老大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这功夫要说难也难，说容易吧——也容易。”

路人甲：“此话怎讲？”

老大说：“你附耳过来。@#￥#@……”

路人甲：“此话当真？”

老大：“当真，当真！不过你要切记，这烟酒须戒了，才能修得此功。”

路人甲喏喏退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12-9 19:41:56编辑过]

核桃 · 发表于 2011-12-11 16:36:00

写的有意思，一般拆迁最后走的都是拿的最多的

老大 · 发表于 2011-12-11 11:49:00

QUOTE:

以下是引用草长鹰飞在2011-12-10 14:13:00的发言：

蔫头耷拉脑儿往回走，撞倒了两根电线杆子四棵树，踢飞了三条大狗五个人，踩瘪了一辆公交，我一点儿都没觉着疼。

这构思，令人称叹。但从文字的角度，我最喜欢上面这一段。

对了，版主有马褂吗？没有的话，赶紧回家做一件。

若能有人能把这段“撞倒……踢飞……踩瘪……”圆上，版主您也好借他马褂穿，一年，至少一年。

QUOTE:

以下是引用草长鹰飞在2011-12-11 8:50:00的发言：

唯一一件玉烟嘴传到我这儿由于慌不择路无耻地戒烟还让我给砸了。

“无耻”？版主把烟当朋友了，是吗？那个烟是坏人。

所谓戒烟，不是你放弃它，而是抵制它的诱惑。

我刚才还想，人的成就感有来自外界的，比如获得的地位、成就的事业；但我更倾向来自内在的，内在的应该是对自己的掌控——做什么是掌控，不做什么也是掌控。

四十多岁了，应该活得明明白白的。至少，努力。

笑，你以后可以叫我唐老师了，唐僧的唐。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12-11 11:50:00编辑过]

老大 · 发表于 2011-12-12 21:44:00

楼主好涵养，我跟在那么好的文章后面絮絮叨叨说了几番不相干的话，楼主也不急不恼。

甚是失礼，给楼主赔个不是。我给您解释一下：

其实我说的也并不是不相干的事，蛮好玩的，我说给您听。

版主有个回帖说“丫”字的，不知道您注意到了没有。这块您才来不熟，版主对这个字落在文字上很反感，以前屡屡拎出来批斗。唯独这次，说得那叫委婉、含蓄，兜的圈子那个叫大哟，令人忍俊不禁。

薇子老师的另外两篇回忆性质的文字我也都拜读了，我喜欢您文字中的平和，喜欢您文字背后的那种幸福美好，特别是那种在生活中被宠爱的感觉……这种回忆的文字读起来赏心悦目。

即便如此，我还是更喜欢这篇小小说。虽然只是通过麻子老太太这一个点深入下去，但是纵贯之深，深入骨髓。

初读文章，觉得这个麻子老太着实可恶，偷奸耍滑，没有礼义廉耻，但是看到老麻子从三米多深的大坑纵身跳下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其实她挺可怜的。六十多岁的人了，忍受没水没电、又臭又脏又吵的非人环境，剥掉自己在人群中穿了六十年的礼义廉耻，玩着老命，为了啥。她自己这把年龄用不上这许多东西了，还不是给子女争的。但看她子女，推波助澜，拥着老太太作践自己。太可耻了！不孝子女，可怜老妈！！

我又跑题了？

薇子老师您继续，我给您捧个人场。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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