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地思考过,其实在我的生活经历中,我没有与其他任何人谈过我少年时期诡异的想法——除了我的母亲,我认为她能懂我所表达的意思。我生性脆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从小母亲就是我的倾诉对象,即使没有答案,与她诉说至少能释放我心中的一些困惑。随着年龄的增长,与母亲的倾诉已不能满足我的精神上的渴求。 - z, z: {' Q; [* |+ Y
我虽然生长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然而与生俱来的思维却很活跃,骨子里仿佛与身边的孩子不一样。我时常幻想着一个理想的国度,试图让精神脱离令人不满的现实世界中生活的状况。我不是嫌弃它贫苦,我也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我看重的是如何理解和去实践生命的真实的意义,并且希望能有个学识渊博的智者,在我遇到人生中的困惑时给予我指导。我苦苦地寻找能有个知音。然而,现实是那么令我失望,周围都是平庸的人,没有人能理解我精神上的苦闷。 1 }0 ^% c- J. U" n
我常常对着繁星密布的夜空沉思,觉得人生难道就是这么的无聊,通俗的说法是这么的没劲。我接触的人和了解的事物,似乎都是为着一己私利和可怜的物欲自相争斗,大言不惭的说着一套,心安理得的做着一套。什么亲情、友情、爱情都在内心阴暗的自私天性之下屈服着。一代代地循环往复,被欲望驱使,被物质所累,最后吹灯拔蜡,得到了什么呢?意义何在呢? # n8 A d7 U" K
事实上,当母亲听到我这么稀奇古怪的想法时,她显得很诧异,她吃惊地半张着嘴,那样看着我,仿佛我是个怪异的另类。她说,所有人不都是这么过的吗?糊涂“沌因”,(穆斯林所表示的世界)糊涂混啊。” ; g- R8 q+ V- A. N& \" U: _
那天,邻居大撅嘴的儿子小巴恰巧来家串门,母亲好像看到了盟军,就鼓励小巴加入我们的谈话,试图一起来做我的工作,把萌生在我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扫除。
; Z# k% m/ D M5 Q4 k0 {其实我心里非常看不起这个长我几岁,一看小人书手就出汗,接着就甩手的粗俗小子。我心里说,他懂个屁啊!他哪里懂得我内心的渴求。和他讲就是对我脑海里神圣的思想的亵渎。(后来我明白了这是叛逆时期所谓哲学思想的萌芽,我在西方哲学家的著作中获得了释然,特别是叔本华先生的哲学思想让我有相见恨晚感觉。) ; Z( s2 L& ^; ?7 l% h
小巴似乎也不想辜负我母亲的期望。用他那点从小人书上得来的可怜知识想对我进行开导。什么他认识的一个人也很个色啊,整天不与众人交往,就自己琢磨《红楼梦》。整天看书有什么用啊,能当饭吃吗诸如此类的…… , E: C0 u: C3 B6 d
我厌恶地沉默着。甚至不愿看那张在咕哝着的噘嘴,这嘴的形状是他妈的遗传。只是注意到小巴新剃的头,看上去像个青杏。脑子里想的却是他爹满满一院子、一窗台儿形状各异的姜石子。那是老头拉着一辆破旧的竹板婴儿车出去拾荒,日复一日的捡拾回来的。至少老头还有一些美学的感觉,能够在天然的顽石中获得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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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隔着他家破栅栏去看(没有院墙),老头就会饶有兴致地一块块拿起,告诉你像什么。这块像孙猴,这块像寿星,没烦没腻。他爹收藏姜石子算是北京独一份吧。没多久老头归西了。小巴帮着他妈忙乎完老头的后事,就撅着的嘴拉起那辆破婴儿车把老头收集的姜石子统统清运到后街的垃圾站扔了。 & m. {9 I2 p' R: D3 W
假惺假意来帮忙住一院里的同族嫂子孙良慧撇了一下嘴小声对自己的爷们道: f; R% F$ i: o/ t& w* I( e( O _' P
“老头要活着话非跟他玩命不可。”
5 v# }. p. H# M+ e6 a8 K( @/ P“玩命得有命啊,没命和谁玩儿啊?” 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爷们这会儿却说出了句很有哲理的话。
1 D/ E. M4 Q3 t( E3 c+ X( z“有破烂儿的,我买——”街上传来收破烂的吆喝声。 + u6 q8 a; a! T) E" t
“小巴儿,喝破烂的来啦。快把你爹那没用的破逼烂屌的给卖喽去啊。”大噘嘴腆着肚子在吩咐着儿子。
" G; m2 A! W' k' D' u" M* r“着什么急啊,没看我这正忙着呢吗。”小巴累得爱出汗的手甩手不止,没好气的答道。 * m$ K- G$ _8 ?+ u
“焊洋铁壶嘞——”
! v) j2 N0 X: V% |3 U* Q) Y' p“都凑热闹来了啊!你也别在这儿愣着,快把咱家的大铝锅拿去换个底去漏了不少日子了。” 孙良慧也看着爷们别扭。
" l( p0 r6 p) ?! b“我还有事呢。你让孩子去吧。”他爷们叼着烟斗,迈着四方步慢悠悠的回屋去了。
# ~. \( ?' p. X9 k# a F1 E+ j“大喜子——大喜子,二喜子——三儿——,这些短命鬼儿孩子,用的时候一个也找不着。不知道上哪儿疯跑去了。饿了到知道回来找饭吃。嘿,焊洋铁壶的,你别走啊。” 孙良慧刚出院子,迎面碰到了自己的二儿子,劈头就问:“挨刀的,干吗去了?” ) X1 U$ l) w% ~8 |& t
二喜儿说:“没干吗去,修鞋去了。” ) H, P# X% p- f. N7 j
孙良慧低头看了看二喜儿脚上的破布鞋,又包头又钉上厚厚的掌,忙问道“多少钱啊?”
4 T2 v* m0 l1 y+ j“8毛。”
$ }1 R2 n% D& j3 n8 Y- E“8毛,你疯啦?这鞋卖也不值8毛啊!哪儿钉的,你跟我找他去。”
- `# X2 ], r+ X, A: V" h* C- g" S; J“谁焊洋铁壶啊?”焊洋铁壶的推着车叮铃咣当地走了过来。
$ v: k7 C% o! L# ~4 S“这会儿没空,要不你在这等着,要不哪天再说吧。”孙良慧没好气的说。 0 x4 A5 d4 i+ G6 `3 t; s
“嘿!”“焊洋铁壶来——”焊洋铁壶来了一个窝脖,不好发作,就大声吆喝渲泄。 & l+ t3 U$ Z& c0 N
“那边嚷嚷去,瞧这震耳朵劲的。”孙良慧拉起二儿子胳膊就走,边走边叨唠: & x; l- H1 ^* p& y. x" O
“哪修的?德胜门那儿,走,找那修鞋的,我让他给起喽,退钱。这不是蒙人吗?啊,这破鞋这么修——他的主意,我就知道。这是没生意,还是手艺没地方使去啦?修鞋哪的钱啊?买钢笔的钱,买钢笔的钱也敢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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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树下,几个小孩子在拍着手唱童谣:
& Q7 W$ o% U+ @+ P: L“我有一个金娃娃,金胳膊金腿金头发。第一天我到河边去打水,丢了我的金娃娃,我哭我哭我哇哇的哭;第二天我去河边去打水,找到了我的金娃娃,我笑我笑我哈哈的笑;第三天日本鬼子来到我的家,抢了我的鸡,抢了我的鸭,抢走了我的金娃娃,最后还给我俩耳瓜,我哭我哭我哇哇的哭;第四天解放军叔叔来到我的家,还了我的鸡,还了我的鸭,还了我的金娃娃,最后还给了我一个大红花,我笑我笑我哈哈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