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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五盖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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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家的小五子早就该结婚了，可找媳妇容易找房就难了。对象已经吹了仨，到了第四个，人家是实实着着地看上了小五子，说了只为他人好，咋穷也跟他过，两亲家也见过了面儿，就是因为没房，一拖再拖的，四年了，也没法儿扯证儿去。 7 G9 e* T6 s x' G7 |. ]
大杂院里实在是再挤不出个地儿了，为这王大爷老俩口时时都惦记着和街坊邻居“公关”，尽着量地吃亏让人，笑脸相迎，王大娘更是话里话外的影着娶媳妇难，虽说是界壁的刘婶动了恻隐之心，情愿把小厨房让出来，可那也没多大地界儿，再说还和王大妈家的小厨房成个刀把儿，俩小厨房“链结”起来，放个单人床也拐不过弯儿。王大妈千恩万谢地跟刘婶念着费心叨扰，可也不得不放弃这套方案。 0 q7 m4 f4 p9 Z* _' d5 Y+ U
小五子嘴上犟着可心里也着急，三十出头儿的人了因为房子娶不上媳妇，只能怨自己个没本事，单位是个穷单位，想分房那是势比登天，一是单位没钱盖房，二是就算有那么三间两间的老职工腾出来的空余房，也得按资历评分排队，非等到猴年马月去。 & K8 ^1 d1 v$ i6 z* I, L% y
其实小五子心里还有个小算盘，只因为一直不敢实施，就耽搁下来。原来老王家的后山墙临着胡同，胡同尽管不宽，可到了他家后山墙那儿拐了一下，出了个死旮旯。他自己不知道拿卷尺皮尺和他妈的裁衣裳尺在房后空档那儿量过了多少回了，只要扩出去，总能有个八九米的面积，八九米呀，可就是间正正经经的大房子了。 8 ^, T+ p" Z, h1 x4 [$ p5 b5 v ?
老王家历来就是个本分人家，王大爷在厂子里还拿过好几年的先进，奖状在墙上镜框子里也镶了两三张，老爷子论人品是没得说，更是遵纪守法的典范。尽管不清楚干这种事儿是不是违哪条规犯哪条法，可侵街占巷私搭乱建盖房子这肯定是个犯禁的大事儿，为此，全家议论商讨过多次，总是没形成个“决议”及“可行性方案”。王大爷老实巴交，意思是说再等等，说是报纸电台总讲首都建设形势大好，说不定哪天就能分到房了。王大妈则听到老头子说等就撮火，“你总说等，等到哪天？咱老五能不能等？就说能等人家小芳愿不愿等？”大妈说的小芳就是小五子的对象。 K$ c4 A2 t; T# A) W# f4 K
今儿研究到明儿，明儿研究到后儿，光是研究没下文，老五也是烦了，真想跳河一闭眼不管它三七二十一霸王硬上弓就是盖了能怎么着？可再一想，就算真干的话一间房的料从哪儿弄去？柁檩椽木，砖瓦灰沙，这可不像盖个小厨房，花多少钱不说，没地儿买呀，万一盖上后国家再让拆，岂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 A6 u* I& P7 J9 ~
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可巧前阵子小五子遇见了自己的一个发小儿，老街坊郑国强，多年前家搬到了东城，意外撞上格外亲热，免不得小酌一下，等到两升散啤下了肚，五子才弄清楚这家伙前几年下了海，到南方倒腾彩电发了点儿小财。待到小五子叙述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苦水还没倒出多少，国强便听明白了，拍着五子的肩膀笑了。 ; G4 Z c5 k( _5 X$ ?+ N8 _7 |
“别上火，老五，前两年我也琢磨着把那抗震棚扩大盖间房，存了点儿砖瓦，如今忙，也没那心思了，都归你，成不？” $ Y+ O# A, _0 L
“哟，兄弟，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了，你这可是及时雨呀。”脸已经红扑扑的小五子站起身，眼圈润润地举起杯，“兄弟，我敬你一杯，也不知道说啥好，全在酒里了。”两人一仰脖，让杯子见了底儿。 * x/ I( m9 t! I0 j# |' x
几天后，小五子下班，进胡同就看见自家房后旮旯那儿码着两大垛子新红砖，少说也得几百块。刚到自家门前，妈妈就迎出来，边用撢子给他抽打着裤子上的尘土，边兴奋地打开话匣子。
) w5 P7 i- j0 r“这国强可真是个好孩子，多年没见着，听说在南边叫啥深圳的地方做买卖了，生意呀好得没法儿说。知道咱家有难处，人家找朋友开上个130给拉来整整的一车砖，都是新砖，还有一根大木方子，这是多大的情分呀，五儿哇，将来咱可不能忘了人家。还得说是老街坊，嗯，打小我看这小子就有出息，虽说功课上不如你，可人家脑袋瓜儿好使。我说给他钱吧，又不知该给多少，这鬼小子一脸坏笑，说是你已经给了，我猜呀准是骗我这老太婆哪。” 9 D4 S8 v9 t1 E# S1 p
那天酒桌上，小五子真是提到了钱的事儿，让国强立马挡了回去。“提钱我跟你急！咱们是啥哥们？从小儿长大，一块吃喝，一块打架，一块上房偷枣，一块撒尿和泥。虽说有些年没见，可也别生分了。再者了，说不准哪天我还得求着五哥你哪。” " y. o; q2 A5 F3 ~
国强的一车砖和一根檩方子像是强心针，一下子鼓起了王大爷家人的信心。哥哥姐姐们再这个凑点儿砖，那个凑点儿灰，老街坊老邻居们也帮着忙活，连刘婶都说，要是瓦不够就拆她小厨房上的十多块水泥瓦，她还正想将小厨房换上个石棉瓦的顶儿呢。就这么七凑八凑的生生是有了眉目，胡同里的小生子是房管局的瓦匠，过来给看了看，说是砖瓦料还短些，并应承盖房时能给找几个瓦木匠过来。 5 W+ C' n1 H" ^: \3 I/ ?& L9 M
和五子不错的小哥儿几个不知从哪儿倒腾来辆三轮儿，半夜里蹬出去可世界地转，见到哪儿有砖头沙子石灰，装上点儿就跑，大热天的也稍带着算兜风了。至于算不算偷的，那年月倒也没人太过理会。 % @0 h. D; U2 x" T }3 @
这面紧锣密鼓地备着料，小五子三哥那儿又有了好消息，单位里有几间破平房要翻建，“头儿”同意将旧料处理给职工，听说王老三家里要盖房，优先了，没花个三瓜俩枣的就弄来一车旧砖瓦和一堆烂椽子，更可人疼的还有槽半新的门窗还带着口。 0 ?& B$ s# ~! ~& a
王大爷乐得脸上皱纹都褪了不少，王大妈更是逢人夸了这些个街坊就表扬那帮“臭小子”。可老两口也知道盖房的事儿要秘密进行，得赶个好日子抓紧盖起来，给它个即成事实，凭是说出大天来，也就这样儿了，再拆？没门！俺得给老五娶媳妇。 $ R, B- k8 K1 {
日子定在了10月里的一个星期天，秋高气爽不下雨。头三天，由王大爷出面，将小生子当上宾地请来家商量工程安排。王大爷还算持重，可王大妈就絮絮叨叨提了不知多少问题，好在小生子也有耐心乏儿，边品着小酒尝着大妈的厨艺，边不断地答疑解惑。
9 P4 Y" m$ e8 w0 i0 ^8 N( V接下来，小五子蹬着那辆立下汗马功劳的破三轮儿，将房檩椽子加了工。经两位房管局木匠哥们儿的手，捡出来的旧木料都见了新，像是再用个三二十年也没问题。 # _ g2 W* o. _
星期六的半下午，小五子叫上几个哥们儿按照生子划出的白线开始刨槽，胡同里的土地比较软，半米来深的槽坑天黑前已完工，等王大妈从后窗户里拉出盏100瓦的灯泡时，小生子已码好了磉，都可以回填土了。整个过程除了街坊邻居们过来问候一下，并没什么大动静，也没人干涉，这让王大爷大妈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一半儿，小生子倒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大爷，怕什么？小五哥总得娶媳妇呀，谁不让咱盖房就上他家结婚住去，国家不是说要关心大龄青年嘛，咱五哥怎么也得算个晚婚模范吧？是模范就更该照顾。” ) g. k+ {) W+ V1 R d" n& g
这一宿王大爷大妈颠来倒去的几乎就没睡成个囫囵觉，早早起了床，怕是准备下的蔬菜还不够，王大妈又奔了新开张不久的早市。五子召集来帮忙当小工儿的哥几个也早早到齐，搬砖的搬砖，和泥的和泥。不到七点，小生子引着两位瓦匠两位木匠，挎着家伙兜子，骑着破自行车，风驰电掣地也到了工地现场。王大爷老大不落忍地招呼着师傅们吃早点，都说是吃过了，小生子接过话岔，“大爷，您老就甭客气了，都是自己哥们，今儿格保证让五哥见着新房，有啥的回头再说。” $ T$ G1 _* {) k+ j% T
果真像他说的，上午10点多钟，房筒子已然窜到一步架子，生子叫着小五子：“再来上二三个人，推上两辆小车儿，咱们拉杪槁大板去。”原来生子与管片的彭班长打好了招呼，老班长挺支持，将钥匙交给他，可以直接到房管所的班组点儿上去拉搭架子的材料，那一大堆材料放在班组点儿倒是也免得招人眼目。 . o) |; G7 U# V/ ]; }0 p4 `
晌午时分，房子已经砌到了二步架子，门窗过梁也压实交圈，说话就该上顶子了。 . v& I) Z5 `$ m+ Z
老王家的女眷们（王大妈率领着小五子的俩姐还有小芳）早就准备好了中饭，连酒带菜的借在北屋老陈家摆了一大桌子，王大妈催了几次，大家伙才下架子洗手擦脸吃饭。
" y! T, A/ W7 F" f9 c' B小师傅们入了座，王大爷便端着瓶莲花白边道乏边劝酒，都说是下午活儿还不少不能喝酒，可硬是让王大爷每人劝了一盅，接下来乘着王大妈劝酒布菜的空儿，王大爷自个又到盖了多一半儿的新房里东看看西看看，嘴里也不知在叨念着啥，念叨着念叨着硬是眼圈也红了起来。
4 s6 [2 ~8 Z+ P W$ ^2 l吃过中午饭，几位瓦木师傅赶紧上了房，架檩铺椽子封檐口，跟着是苫褙挖瓦封边梢。赶到天黑前，一间房规规整整地立了起来，就着还有点儿亮三位瓦匠还把内墙抹过了沙子灰，地上墁了砖，灰顶棚也打过了底儿。
% q1 m! U# q* I" k$ C; @6 h眼看着一间小10米的房子拔地而起，小五子虽说累得快直不起腰来，脸上却一天都挂着笑，逢人都是喜庆话儿，活脱变了个人。晚饭摆了两大桌，师傅们，来帮忙的朋友，家人，全都乐呵呵的，杯觥交错，东拉西侃，整整吃到十点多钟，间或还有街坊邻居们来看新房，道喜的，王大爷王大妈也是极尽地主之谊，让酒让烟的忙个不了。 $ i) E( z- Y* b5 k
送走哥们儿，里里外外打扫个差不多了，全家人也休息了。这一夜，小五子兴奋的又是几乎没有睡着。
w2 J9 n- z) ]* l8 P随后的几天，都是扫尾的活儿了，生子和那几位师傅说不好谁就过来抽空干点。
7 I s9 L0 M' |( \7 R! }2 _转过年儿的正月里，王大妈终于将五子的婚事给张罗着办了。再转过年，小芳给老王家生下了个大胖儿子。 4 x2 W6 m& z. F, N; k8 k8 z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是套话了，不过随着日子一年年过去，再也没人叫五子“小五子”了，他已经熬成了王老五。
" d! I: j7 y/ R8 P- h4 W前年王大爷因病过世，王大妈倒是还健在，这不，王大妈的孙子小小五子如今又该娶媳妇了。可老王家的房没见大也没见小，还执著地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儿，变化的只是老街坊越来越少了，租房住的外地姑娘小伙儿越来越多了，起先能进三轮车的院里现如今过辆自行车也费劲，还有当年幸福得让他想掉眼泪的那间房子如今也像是卖火柴的瘦弱小女孩儿，住着憋屈，看着寒酸，让人觉着可怜。
$ u( u; U: W7 f$ ?- H, F) u7 C9 ]王老五琢磨着再不夫妻俩和老妈挤挤，将当年那间自建的小房匀给儿子结婚，可儿子倒是同意，准儿媳不干了，“都什么年月了，还指望着我跟你半间草屋做新房？门儿都没有！告诉你，一是得单过，二是没有个小两居咱就拜拜。”
! F2 ?& `; _+ L! Y; T7 g这话不单是紧戳着小小五子的肺管子，传过来让王老五的老脸也有些挂不住。 9 X4 I7 ?, q( ~6 E6 _" R
那天清晨溜早，说也巧，王老五正碰上了“老”生子，他也已经是两鬓苍苍，老态渐显。只是还喜欢幽那么一默，“呵呵，老五呀，你如今可是大大地有名了。” + e% M( W" r ~; F, Z) `2 Z
“有名？”
% ~/ x# Y4 i7 c3 C0 b8 @“钻石王老五呀，您可是地道的北京老钻石。”
3 V; k% K; b# ]' v/ W6 o- f6 @王老五笑了，只是这回是苦笑，他还惦记着儿子结婚的事，就像当年他爹惦记他一样。这些年北京都建设成啥样儿了，只要睁眼看见的就是新楼房，新大厦，新小区，可就是没他一间。听说城里的房价都涨到2万多一平方米了，要买房他就算拼上老命也买不起。可儿媳妇总得娶，娶儿媳妇又不能没房，撞破脑袋他也想不明白，三十年前自己娶媳妇为房犯了那么大难，怎么三十年后，娶个儿媳妇还这么难呢？ F. o$ R5 m* T( L0 q2 i! \
“生子，你还盖得动房吗？”冷不丁地王老五蹦出这么一句来。 0 n" d4 v7 h- B; T5 {
“没问题，要娶儿媳妇了吧？可你介哪儿盖呢？总不能盖到西单广场吧？”
. i/ f& j ^' m$ N9 @/ V# Q0 [1 F生子大笑起来。 # M, _! f! F( H: y) u" t' Y
是呀，在哪儿盖呢？
9 U; x, h) j4 C3 q5 |; z王老五也大笑起来，连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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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3 19: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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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3 21:19: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