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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老曹 ( b% M: \. c' z* h1 L+ Z5 l! L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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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一些老北京人清早起来任嘛不吃得先闷口小叶茶一样,老曹恨不得扒开眼还在被窝里就要先灌上两口烧酒。说来也怪,那么多年,除了鼻子头儿越来越红,倒是没病没灾的,就算是发烧感冒他也很少吃药,酒就是他的药。不是我说的,这是他的原话儿。 / T) V, e4 _1 k8 i( K P ~* x
老曹这辈子喝了多少酒?没人说得清,他自己更是糊涂,只是说从出徒后开始,酒就是他的命根子,他可没说出徒前,可我想,他要说出徒前很清白也没人信。
. m! o/ B3 S9 q/ U+ k* F( Y 到了我认识他老人家的时候,他是每天少说得四顿酒。他媳妇早就让他气跑,回河北老家躲清静去了,可也有人说是粮食困难那年回去的,只为了村里好歹能吃上东西。我就好奇了,问老曹自然灾害时,他咋就能搞到酒喝呢?他超级可爱地笑着说:“想招儿呗。”我憋坏了脑袋想到了各种可能,但也没有答案,反正他有他的办法。 v: ^5 Y! `& b
老曹在房管所里是资格最老,级别最高,挣得最多的木工师傅。早先在高华里仓库时他就是那儿的班长。
$ l* ^' U4 l( }5 ~$ N* r! b 高华里是位于辟才胡同鬼门关向南的头一条胡同。这名字听起来有些不协调,您看看周边,东是二龙坑,前是鬼门关,西是太平桥,都挺瘆人的,好在后来鬼门关改成了贵门关,才与高华里比较搭调了。高华里仓库很大,木材堆得像小山,全房管所管片几十万间房屋的修缮木料都由这儿发放加工和制作。每天带拖挂的大解放来来往往地向仓库里运送原材整木,由仓库加工厂将它们剥皮切割破开,制成柁檩杊柱及各式门窗,按单子再发送到各个班组点儿,或是由班组开单子来领。
' J9 L- a2 R7 T6 x: T老曹喝酒是喝酒,但面对着成山的原木,十多台电锯、电刨子,几十名膀大腰圆的工人,没完没了的供料单出料单,倒是没听说他出过什么差错,反而让工人们挺信服他,这也恐怕是件怪事了。
, O7 G# l$ V2 G$ n7 o3 k 高华里有四个出口,一条在贵门关,一条在辟才胡同,一条在丁字胡同,还有一条通向太平桥大街,老曹那没有了老婆的家位于北闹市口小沙果,走着也用不了多大工夫。到了再上点儿年纪,领导上考虑仓库的工作量大,活儿重,又危险,就将老曹调到了班组点上做木工班长,这个班组位于太平桥大街,就在按院胡同对面的马路东。对于老曹来说,离家又近了一截儿,工作轻松了些,同时也不影响他空闲下来到高华里转一转,教训一下他的徒儿徒孙们。 ; ]1 b6 b4 W6 M- g" L7 @7 i1 M
老曹个子不高,大脸盘,宽肩膀,人很墩实,脸上总挂着笑意,加上他总要戴着那顶奇怪的油布工作帽(我猜这也是为表明他与高华里仓库的关系,开电锯时要在木料及锯条上大量喷水,所以那里的工作服还包括油布的围裙套袖和帽子),以及酒后不着四六不很清楚的口齿,其实真的很搞笑。 * l% g/ A: n( y4 e* `
老曹的脾气很不错,起码在我们这些年轻工人面前,就算哪天高了点儿,也会笑眯眯地开些他认为很幽默的玩笑。他不像别的酒鬼,喝酒后不闹,不骂,不睡,不胡说,只是微笑着看对面的人,偶尔也能将人看得很毛。只不过此时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不是灵魂出窍神游西方去了。 + @3 L* _2 p1 |4 X
设若当面儿叫他酒鬼,老曹也不会恼,尤其是对班组里老大姐们,他还会做着鬼脸吓唬人。只不过他是老一茬子的人,徒弟带了不少,赢得了不少的尊敬,所以大家通常都不好意思这么叫,背后时“酒鬼老曹”却几乎成为官称。
' K/ c) V% \/ A+ ], P$ M 老曹有没有恨的事情?有,那就是卖酒的向酒里掺水,他的嘴又齁刁齁刁,尝出的这一刻他的表情会很严肃,不停地叨咕着什么听不清的话,很可能是心里的骂人话不知不觉反映到嘴上。不过只是一会儿,他就又没事儿了,也绝不会去找那卖他兑水酒的酒铺去理论,更不会誓死再不喝那家的酒了。 & @- m4 c7 l% J6 Y6 E) |
我们班组点儿是处临街建筑,南面是小口袋胡同,北面隔三个院门,就是老曹的天堂----一家门面不大的小酒铺儿。酒铺是筒子房,门面小,进深却不浅,北面是栏柜,南面勉强放了两张折叠桌,几只方凳。酒铺售货员我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样子了,但不管哪一位都会很快地与老曹熟稔起来,他也总会含混不清地念叨起“小王、小李、小张”之类的,其实是在说那些售货员。因为他实在是进酒铺的频率太高了,人家想不熟都不可能。
% v* B# ~. P1 a' } 让老曹最可心的是小酒铺里卖散白酒,一把提一两,8分钱。赶上活儿上正着急,正要劲儿时,你会突然间找不到老曹了,不一会从北边不远处有个倒背手,嘴里荒腔走板地哼着河北京剧,款款而来的,那就是他了。如果活儿清闲,或者木工们在班组上备料,经常会看到老曹那印着“抗美援朝 保家卫国”的里里外外都掉了瓷的大搪瓷把缸子摆在“楞”台上,旁边是个摊开的油渍麻火的黄纸包,里面或是开花豆,或是花生米,或是半拉猪蹄子。遇到开会读报纸或“挂雨队”时,他就更来劲儿了,谁说什么他不管,反正不喝酒不行。
, f( N1 s4 [1 n2 j 老曹一点儿也不抠门儿,他喝酒时甭管谁进来都会诚心诚意地相让,有时对小青年还是非喝不可,至少抿得一口。就算是所长来检查工作他也照样会让,孰不知领导会很烦很下不来台,本来酒后上班都不成,更不要说上班喝酒了。但他却不管这些,而且谁拿他也没办法,于是他就成了全所的法定特例。不过说实在的,老曹也真没有因为酒而耽误了工作,往往喝完酒还有股子邪劲儿。 # v1 Z8 S7 U' j, u& p) |
我不是木匠,但所里无论年长年轻的木匠都信服老曹的手艺,特别是屋架上的大木匠活计,常有人会过来向他请教,或请他去给指教一二,房管局虽说早年间有个“糊弄局”的不雅外号,可实际工作中有许多是糊弄不得的,或是糊弄不好不行的。例如许多旧时大宅门的房子落了架后还要原档儿建起来,外观可以糊弄了,屋架得可丁可卯才能立起来,差一点儿就交不上圈儿。但凡回到班组点儿,看到老曹端着把儿缸子,摇头晃脑地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那大约就是他又得意了一回。 5 U5 q$ W; e' z+ `3 i- \/ U& l+ p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离开了房管所去学校回炉接受再教育,老曹也没过多久就退休了,他的女儿顶了他的名额来接班,从此我就再也没见到过老曹,有一次偶然遇到他的胖姑娘并询问起他的情况,据说老曹一切都好,包括喝酒也是依然照旧,“不让他喝酒?门儿也没有哇!”
6 B( N& y/ Z# H# A9 M 这就是我听到评价老曹最后的话,但愿他至今还依旧健康地生活着,眼下时兴讲养生,讲长寿,老曹如果能够健康长寿,那肯定是白酒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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