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税记 跟您说,大爷,我最近发了点儿小财,有钱而不去开个买卖,我觉得是一种罪孽。为什么要开买卖呢,主要我是为了给税务局缴税。 一大早儿我就挤进了税务大厅,我敢说,那可真是个好地方。比庙堂高,可比庙堂朴素,没有雕梁画柱;比教堂高,可比教堂热闹,没有一丁点儿死气沉沉;比灵堂高,可比灵堂宽敞,看着不堵心,没有一个人嚎丧;澡堂子与人家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同样都是送钱,澡堂子门口的保安看着就下贱,一口一个先生,一口一个哥,低眉顺眼,点头哈腰没有一丝骨气,税务局门口的保安才真正叫个保安,看见你来了,该抽烟抽烟,该说姑娘说姑娘,用下巴给你指路就够了,您还别想舔着脸上去跟人家凑热闹起腻,当心让人家用眼角给夹死了。 这么说吧,大爷,虽然我一直没断了倒腾,可我还是头一遭来这儿。老百姓不吃窝头啦,素质跟着就提高了。排队,您说上那儿不排队?上银行交水电费不排队?看病去医院不排队?给孩子报学校不排队?生活水平涨了才有排队露脸的机会,不珍惜哪儿成??上火葬场也得排队不是,得容人家一炉一炉烧,对不对??在我前头一个大胖子一边排队一边骂街,有必要嘛?虽然外边下着雨,可税务大厅里给您开着空调,暗含着就是告诉您到这儿办事儿应该身心愉快不急不躁才符合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骂街就更不对,没看见大墙上的税务标志嘛,两只手捧着那么巨大的一个‘税’字,光芒四射,谁纳税谁光荣,国家把您捧得那么高,有什么理由骂骂咧咧呢?或者我是理解错了,那个死胖子是恨自己缴税缴得晚、缴得少、缴得慢而詈骂,那我倒是应该道歉。还有那个老头子,穿的朴实没什么错,可因为自己是个修车的而故意破破烂烂就不太好,还嘟囔一个月400块钱的税太高,您说,大爷,凭良心说,就是修车,外带着修鞋配钥匙,可能还摊煎饼和拔牙,换了您,一个月收您400块,多不多?国家这么大张旗鼓的修桥补路,楼房拆了盖盖了拆,哪儿不用钱,诺大一座城市是天上掉下来的?噢,整天享受着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一个月才缴400块钱,多少辈子修来的福份,不知足!!农业税倒是取消了,你愿意回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喝点儿酒都要用鸡蛋换的旧社会去嘛? 柜台里面的工作人员,总不能不捎上一笔。您想想,咬着牙使劲儿想,现如今这社会干什么才算有派?当皇上?呸~~,没理想,袁世凯怎么样,比谁不能折腾,到了不是才坐了那八十三天蓄了稻草的龙椅!!生子当如税务员,有了这个志向就对了。刚刚九点多钟,看着大厅里如蚁的人排队就麻爪而不考虑风度和教养,那,叫什么事儿?倘若因为自己心不宽看见人多就手忙脚乱的哆嗦,还有什么体统可言?再者说,谁上班之前不吃个早点,太阳在当空照着,天雨天晴,空着肚子干活儿,对得起祖宗和纳税人缴的那些个钱对不起?中华民族有那么灿烂的饮食文化流传,凭什么到我们这一代就让它断了根儿?您瞧吧,什么叫气定神闲,什么叫从容不迫――煎饼买回来,热的,葱味儿酱味儿那么足,不沏上一杯茶怎么能配得上这么好的东西,真象西方人那样流俗为了吃饱而吃饱不讲一点儿艺术,那是多么可悲哟!!等茶变幻成琥珀色,顺着杯子边儿吸溜一口入喉,风度,泰山崩于面前面色不变的风度呀!!翘起兰花指揭开煎饼的包装纸,食指和拇指捏了吃,绅士,见过嘛?三辈儿能培养出一个富翁,十三辈儿也未准培养出一个绅士。光知道吃而忘了读报决不符合绅士的道德规范,假使因为一张煎饼的诱惑而忘记了替报社的总编挑挑错字,为昧良心的广告商把把关,不要说什么绅士不绅士,简直就是丧尽天良,不配做一个共和国合格的公民。 等到煎饼吃完,第一轮茶叶喝透,早报报缝儿中寻狗寻人的启示完全能够背下来以后,不和同事打个招呼,不给老婆娘家妈的街坊二舅的干儿子的女婿打个电话讨论一下昨天股市的收盘情况,那,那怎么对得起朝气蓬勃的经济建设呢?或者不发个短信慰问一下出差在南京的狗顺子发表一轮关于他治好了脚气对南极冰山融化速度以及企鹅生长环境的具体影响的高论,那,那怎么适合做一个地球村的村民?等到确认狗顺子的痔疮的确对企鹅们的繁殖不产生不良后果以后,一定要通知在医院太平间工作的老姨夫,否则,大热的天,停尸的冷柜老是死机,怎么也不是个事儿。一切,一切都做停当,天晴了,一缕阳光从高高的窗子泻下来,脸好办,那微鼓出来的小腹若辜负了这春末夏初阳光的抚慰,还不生了蛆?晒晒,闭上眼睛晒上那怕十分钟也好,就是国家已经好几年不提‘除四害讲卫生’的事儿了,一个文明人儿,非要踮着脚儿盼着那些善良的苍蝇、蚊子被无知的人们打死了再开追悼会嘛?最可气的还是食堂的钱大胖子昨天中午打饭的时候给盛的一勺子清炖鸡里居然有一个鸡爪子一直翘在饭盆里,而且伸着中指,这个事儿也要紧,必须说在同事们吃中餐以前。 看着人家收税的小伙子伸完了懒腰,打完了哈欠,剔去牙缝儿里的香菜叶,开始叫号收钱。说实话,大白天凭白无故给人家添麻烦真是一件丢人不体面的事儿,您瞅瞅,大爷,为了咱自己个儿爱国的虚荣心而大老远的给人家凭添工作的痛苦,这叫什么事儿!!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难道不应该诅咒嘛?整洁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没有缝儿,要是有,我头一个钻进去。 排头一个儿的是个老太太,认不认识字我可说不好大爷,可从她说的话里我能判断出来,八成是个财迷。你有什么资格催促人家收税的工作人员呢,知道今儿缴税为什么不提前一天把买卖关喽而耐心等着,为了一己私利总想着赶快缴完税再回去多卖几份儿从而再多挣几个小钱儿,那么大岁数,真不知道寒碜。还有排第二位的那个小伙子,明明很靠前,仅仅因为要去厕所这么点儿小事儿而嚷嚷叫唤说自己忙,典型的不知羞耻,缴税就缴税与肠胃有甚关系,肚子不好为何不提前买一包尿不湿预备着!!有几个臭钱神气嘛呀,不说话就一定憋死?税务员就是脾气好,换了我,乱棒打出,一准儿的。 要说我的运气真不错,大爷,天还没黑呢,我就把该缴的钱缴上去了,才七百多块。其实呢,我总觉得缴得太少了,您想想,连本带利最多十天我就卖出来了,一个月剩下的二十天我是干赚的,这么算下来,一二百的进项,没跑儿!!一二百块钱,多大一堆呀,要是买了耗子药无论如何也够吃一年了。原来呀我还想给收税的小伙儿提个醒儿,是不是再给我添点儿任务,可看到人家眉头紧锁的样子,非亲非故劳烦人,于心不忍,于心不忍!! 从税务局出来的时候推我的自行车,停车场收费的大哥才让我交了五块钱,您寻思,大马路上用油漆给您画上线,再派专人给您看着车,溜溜儿一天才收您五块钱,但分有点儿良心的人谁不惦记多给人家十块八块的,至于我的那辆车从收费品的那儿买回来花了十二块,那是另外一挡子事儿,与这不挨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