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6 O( P$ n; p, K, | ~ 人的一种品性总是与一类吃食息息相关的,而“吃”往往又能体现一个民族的性格乃至文化。所以,要想了解一个地方的人,最简捷的办法是瞧瞧他们吃点儿什么。就比方说吧:西方人比较直白、简洁,同样一个面团儿,欧洲人直接用温度很高的火烤成面包,而中国人用貌似温柔的水蒸成馒头。西方人要么吃的是大块的肉,要么就是一大盘子生菜,即便是吃馅儿饼都要把馅儿摆在明面儿上——叫匹萨。而咱们中国人比较的含蓄、内敛,就连吃个包子都讲究“有肉不在褶儿上”。虽然是馅儿在里在外的区别,却体现了海洋文明和农耕文明价值观的差异。韩国人更有意思,即便是简单的泡菜都能做出那么多花样来,可见自尊心比较强。
; \5 Z7 d* e6 T扯了那么远,其实想说的是咱北京的吃。别看“吃”是件挺俗事儿,却很好地反映了北京人所特有的性情乃至北京城所特有的厚重文化。因为在北京人,吃已经不仅仅是充饥,而是一种精神需求,是一种生活享受ANG="EN-US">,一种行为艺术。
6 M5 z+ N6 x% ~! |1 {* S
吃是一种活生生的载体,所承载的是对生活的态度和对人生的感悟。几百年来,北京一直是中国政治和文化的中心。这个不大的地方儿走马灯似的云集过各色达官显贵和文化名流。而这两类人又从来都在引领着饮食文化的潮流。老北京人,由于过了几百年“皇城子民”的特殊日子,养成了有别于其他地方人士的特殊品性。北京人身上,您既可以看到北方民族的粗犷,又能体会出宫廷文化的细腻;既有宅门儿里的闲散,又有官府式的规矩。而这些,无不生动地体现在“吃”上。
: Y$ v3 |' \9 w: n; z
北京人注重体面,讲究礼貌,无论是有钱的没钱的,有地位的还是没地位的,都不能失了身份。天子脚下嘛,皇城根儿长大的主儿们,有钱的,那是真讲究;没钱的,也都穷讲究。北京人闲适而安稳,散淡而追求品味,自尊而又有些自傲,用现在话儿说,叫做懂得享受生活。所以即使是干力气活儿的,也得拿出“爷”的份儿,尽管没钱,也得摆出有闲的谱儿。卖完了一天的力气之后上茶摊儿上泡上壶高末儿——享受。反映在吃上,无论是宫廷御膳还是市井粗食,不论是穷人解馋的还是富人休闲的,都蕴涵着真正的手艺。即使一道简单的小吃,都往往凝聚了它的发明者和制作者几辈人的心思。不仅如此,每道吃食里往往还包含了它的制作者和爱好者许多的传奇故事,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文化遗产。
0 D$ \7 y S- {' q1 x: d8 n6 B. J g北京人在吃上的高明之处还在于,把不可能的事儿变成可能,还让您觉得很自然,很舒服。北京的吃并不追求原料的昂贵,而是追求工艺的精湛。对于那些个宅门儿里成天吃大菜的有钱人家儿来说,即使是饭后调剂的点心也琢磨得相当精细,而街边儿上穷人解馋的粗食也同样都是费尽了心机。
4 e- T. z2 r& s
北京人不但琢磨怎么做,还研究怎么吃。在北京人眼里,并不是谁都会吃的。吃,讲究个过程;会吃,本身就是一种身份和品位。再精致的美味摆在您面前,您要是不会吃,那就是糟蹋东西。
* W+ i' a+ d/ h1 O3 {
然而,人事代谢,世事沧桑。很多地道的北京吃食已经无声无息地消逝了,时至今日,传下来的所剩无几。即便是传下来的这些,也大多变了味儿,真正地道的东西不多了。一次,和两位很有文化的博士朋友聊起吃,那二位竟然不知道北京除了烤鸭还有什么特色美食?
1 @5 q' H- L2 e# d: i( ^+ y
作为一个在红墙底下长大的地道的北京人,我每每惆怅感叹,连芝麻烧饼和豆汁儿都不是当初那味儿了。其实,魂牵梦绕的并不只是芝麻烧饼或豆汁儿本身,更多的是那些吃食里所蕴涵的北京滋味,那些滋味里所寄托的北京文化,那种从来不需要想起,一刻也不曾忘怀的北京情感。
5 `: ~9 I0 B9 Q8 w4 w1 i' [# E# h这本书里所记叙的是那些唯有北京才有的,最地道的京味儿。在我看来,这本书所要写的,并不是几样吃食的吃法和做法,甚至也不只是那些已经和正在消逝的规矩、字号、实诚和雅致,而是一种北京人所特有的生活态度乃至为人处世的方式,是地道的北京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这种生活的艺术,正在渐渐离我们远去。
8 |; I0 ?5 z8 W6 K" ~" I: o$ S3 |) F! p
进而我想,所谓北京传统文化,不应只是那些朱红的大墙和青砖灰瓦四合院儿,还应包含生活在其间的人们的生活方式乃至脾气秉性。就像所谓家不仅仅是房子,更是住在这房子里的人一样。那么,保护北京传统文化,当然也就应该保护这体现了北京人特色的活生生的行为艺术。
- X' Y8 j1 v; j$ H- h当然,对京味儿的那些丰富细腻的感受,是穷尽一生也体验不完的。而本书所记叙的,大概仅仅等于牛的一毛,仅仅是想让读者知道,还有这么一种文化,这么一种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