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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z* z+ {8 l, V* s' I 我喜欢冬天的北京。 . P1 ^! \( e6 V7 o0 F
天让风托的高高蓝蓝,鸽子们有了更大空间,飞得格外卖力。西山的轮廓线比任何季节都清晰,只要在城里,无论站哪儿,抬眼就能看见。皇城的黄色琉璃瓦和宫墙的暗红颜色依然醒目,太阳一照,没了夏天那股子火气燎眼,柔和舒服。北海的白塔、天宁寺的灰塔都透出本来的爽利劲儿,有块儿云彩衬着,那么高。槐树、柳树、柿子树……枝条那叫个干净,粗细搭配得体,树疤结瘤长得恰到好处,铅笔画一般永没有丁点儿多余。小孩子们穿着厚衣服不再象根棍儿,对比平时行动慢了点,多少透出点儿老成,散发着面包一般淡淡奶油味。 ; y& Z% j: D9 h$ J
冬虫儿早就入了怀,贴在北京爷们儿挨心的胸口,单等着茶桌上那股氤氲的茶气才肯振翅。猫狗没入冬就换停当一身厚毛等着,跳啊蹦啊的,高点儿也不会摔疼。柳串儿、斑鸠得了西风消息,打着滚儿飞走早没了影儿。爱叽喳的麻雀似乎也不再那么怕人,胡同里、街道边三五只零散落着啄食草籽,让风吹起的纸片、檐头掉落的冰柱早让它们习以为常,不会再引起啥小的慌乱。大黑乌鸦不再那么不招人待见,上班似的,早出晚归。城里时飞得挺高——挑檐、铁马、三五只黑点儿寒鸦让人觉着肃穆,到了郊外擦树梢飞贴着地皮儿翔落——草冢、残碑、沟坎、七八个活精灵一点缀,令人感到生命一直还在绵延,没那么失望。偶尔也会有一两只花身子的啄木鸟迅捷地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林树没了叶子,拢不住音儿,“当当”的啄木声传挺老远。长尾巴闪幽蓝羽光的山喜鹊还愿意蹦跳,无花草遮拦加上小风助阵,步与步之间的距离似乎大了许多。
: u6 m8 B) t7 d0 }3 s; x0 G 有水的地界结了冰。水浅呢,下头空,薄薄一层呈乳白色;水深冰厚,冰层岫玉一样可爱,远比岫玉润透。水下的鱼们大约都在睡觉,不睡觉行动也变得足够迟缓,这样,会使那些垂下挂满诱饵的吊线无聊至极,大多时候空挂一天。
* Z8 m, |( m3 m% O' C* R 冰面上是年轻人的天下。大点儿的穿上跑刀跑大圈,技术再好,弄双花刀玩儿玩儿花样儿;小点儿的琢磨趁着大人不在家赶紧捅开炉子,砸钢筋组装自己那个冰车,等不及了,脚底下踩两片竹劈儿让小伴儿拉着先过过瘾。
5 Y$ M, i, L$ q0 d, g( W2 Q, I 有冬泳的,中年人居多。寻着湖岸不陡峭的地方凿开一片冰。七、八、十几个人,褪下长衣叠好,往身上撩水,颤着声说话,猛不丁跳下水去,脑袋在水面上一冲一冒,嘴中哈出的白气飘在水迹上。游十几分钟,上了岸,浑身通红,毛巾猛擦身子,时不时引颈长啸,显出无比的痛快。 + `" v8 \, d1 j2 j3 _7 x
天短了,黑的比夏日早得多。小馆儿从四点多就开始上人儿。
7 R O& `* J& w# I7 @. {+ I 白汽儿来自于那些锅灶,无论是卖馒头的蒸锅还是削面馆儿的面锅,都忙着不拾闲儿,这家起那家落,一股子一股子香喷喷的水汽飘满了半条街筒子。炒栗子的焦糖甜味儿,烤白薯的糊皮香味儿,炸鸡炸鱼的咸鲜肉味,灌满了另半条。人们忙着采买,摩肩接踵,人与人之间被那些辣丝丝、咸津津、热烘烘和说不上什么的味道填满。菜摊子上都捂着厚棉被,只有一些冻变了色的圆白菜、小把儿的蒜黄、蔫香菜,三两个烂西红柿和不太怕冻的土豆、葱头摆在棉被上当招幌。守把口儿售卖水果的摊子早早就点了灯。明晃晃的灯光照着,那些红的苹果、黄的鸭梨、紫的葡萄、褐的甘蔗在强光下显着格外精神,穿绿袍的西瓜,瞪眼儿的脐橙,麻子脸的草莓都被掌柜的放到避风的屋里,谁要,现往出拿。卖鱼的摊子跟前鱼鳞和水冻成了小冰坡儿,卖活鸡的笼子前头粘血的鸡毛被人脚蹍来踩去……
- q* D" x) V. k0 ^+ s 甭管地方大小,平房的老住户挺早就生起了炉子,讲究点儿挂上棉门帘,护窗、风斗、烟筒一样都不能少。家里来人了呢,点一个锅子省事儿——羊肉片、白菜、粉丝、冻豆腐,香菜、糖蒜、辣椒油,永远吃不腻;没人来,蒸馒头烙饼馅儿盒子,熬锅粥,肉丝蒜苗、醋溜白菜、炝土豆丝想吃啥随意。吃完收拾完,炉子上的大壶开了,拎下来沉沉水碱,沏壶高的,一边儿聊天瞅电视一边喝茶,聊饿了,炉子边烤着的馒头片焦黄正好,三两片点点心,直到炉火映照顶棚上昏黄的晕圈儿不再那么明显,搬煤封火烫脚睡觉。 ( s# n2 X& W O: i$ M
这一觉醒来六点了,胡同里开始有遛早儿老爷子的咳嗽声。拉开窗帘,嗬,好稀罕人的窗花啊——有山有水儿有楼有阁。
$ c* e5 c$ O- A: C 后半夜起风了,快晌午才停。这院子里让风给扫得干干净净,影背后头积了点落叶,找扫帚归拢一堆儿,乐意多事,烧烧埋花池子里,开春儿省得上肥。 1 t* r R( S/ Z. H8 ^4 q: i, y0 M6 N
开门换换气,把头些日子泡发了芽的水仙摆窗台上见见光——温度太高爱拔梃。愿意出门儿呢,爬爬景山,万春亭上站站,虽说方方正正的城墙没了,可西苑三海还在,前门刷漆晃得人睁不开眼,钟、鼓楼还没挪地方。树是少多了,城东南略微还能瞧出点儿平原的宏阔模样。
% i0 ^) X/ v: `2 m3 Z* L 不乐意出门就在家呆着。会操琴呢,拉几下,不会操琴拿出黑白子儿打打谱儿。满盘难解飞虎围,七弦抚不出司马操,朱颜易损,兔毫难描,怎么也不能把这不亏心的光阴负了。
$ _( I" G9 E% Y7 Q* e* N1 g 高兴呢,疙瘩缨炒黄豆,烫壶酒犒劳自己不算偏心眼儿,懒得动弹,捏几粒花生米眯眼就着暖阳自斟一样也有清趣,平头百姓,平安日子就是福。
: ?5 \& L8 g7 M8 I5 D 这时候有朋友来了也不用刻意预备,切几片红心萝卜,捞几瓣绿了的腊八蒜,有话儿怎么都好说。梅花早信、雪漫山桥能说,杨贵妃、李莲英、香火头子可以讲。想起什么说什么。 . ~/ w7 D, H& R$ G; @6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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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3 {2 y9 Y, ^ A" X! u1 E( i 多少人都盼着痛痛快快下一场大雪呀,鹅毛片片,鳞甲层层,该盖的盖上,该埋的埋上。 |